《星际种子：与神回家》兰卓尔

41、万物生02

　　线上咨询的语音通道里，权还在滔滔不绝，语速快得像上了发条。成功学、焦虑、自我批判、社会规训......各种词汇混在一起，拧成一股紧绷的绳。

　　兰坐在书桌前，无声打了个呵欠，两眼发直。

　　瞥了眼时间，咨询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她几乎放弃了深入的期望，思绪飘向待会儿要泡的茶。算了，兰想，就当陪聊吧。

　　权说：“......我一直认为我是要创业的，当时亏钱就因为自己认知太差，而且有虚荣心和傲慢。你说我完全是坏处吧，也不是，我很努力。越努力越差这种感觉。”

　　兰说：“是你自己总认为必须要适应规则，你才能吃得上饭。”

　　“因为不适应规则让我吃过亏。”权立刻反驳，那是被生活锤打过的条件反射。

　　“我们去了解规则也是一种适应。”兰的语气没什么波澜，“但最终不是为了要活在别人的规则之下，而是要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规则。因为别人建的规则是适合他的，不见得适合你。”

　　权沉默了几秒，声音里浮现出熟悉的困惑和烦躁：“我究竟该怎么做。说了这么多，我感觉说实话越聊越黏糊。”

　　兰无声地笑了笑。心想，好巧，我也这么觉得。“因为我每次打算聊深一点，你自己就把话题跑开了。刚聊深一点，你又跑了。”

　　权愣了下，下意识道：“Sorry.”

　　“你的想法特别的多。”兰继续道，“很多都是社会塞给你的想法，比如什么要财富自由，要去进修更高的学历之类的。你会被这些想法牵着到处跑，但唯独没办法停下来听听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每当我想仔细倾听你，你又说一堆社会上那些东西，什么要更成功、怎么出人头地。”

　　“对。”权的语气里有些颓然，“因为我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

　　“我前脚刚跟你说我们要停下来好好捋捋，你停了没一会儿又开始跑了。”兰很是无奈，像在跟不停转圈的陀螺说话，“你都不让自己喘口气！被想法拉着到处跑，没有机会清理杂念，这些东西一直都在绑架你。我都找不到一个靠近你的机会。你跟潘多拉盒子似的不停往外面冒很多东西，但是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的你。”

　　权像是被这句话钉住了。过了好几秒，她才问，“那我怎么做？”

　　“很简单。什么也不做。”兰说，“你能不能什么也不做，也能喜欢这样的自己，也能接受和爱这样的自己？”

　　权沉默了更长的时间。“并没有，我感觉。”她语气干涩，“只是偶尔有那样的时候，让自己愉悦过。”

　　“这样愉悦的时候太少，你就没有力量。”兰一针见血，“会一直去外面问别人该怎么做，把别人的想法当成你的目标了。明明你自己有力量！如果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不需要任何的身份标签，也能看到自己的难过、委屈、不开心，也能爱这样难过、委屈、不开心的自己，那才是你真正力量的来源！”

　　“而不是明明渴望关系，又不让自己依赖关系；明明想要爱，又时时抽离。一直自己跟自己在那吵，自己在掐自己的。”

　　兰的语气缓下来，疲惫又无奈道：“听你说话，我觉得好累好难受。不是因为你对我做了什么，而是你没有接受自己，看不到这样的自己。你没有给我带来什么不好的感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给自己带来不好的感受。”

　　“你明明有很强的内在力量，却总要把自己放在外界标准之下去自我审视。”兰调整节奏，换了种引导的语气：“我们继续。那些制定规则的人，他们自己有遵守规则吗？”

　　“并没有。”权回答。

　　“那为什么他们吃得上饭？”

　　“还吃得比我更多。”权似乎对此很有怨气。

　　“对。”兰肯定道，“是因为什么，你自己去想一想。你不去想的话，永远都被别人的规则困住，认为自己只能活在规则底下才能吃得上饭。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权试探道：“我想是因为他们制定了规则，驯服比他弱的人。像吸能量一样，这儿吸一点，那儿吸一点，就拥有更多了。”

　　“那些人真的比他弱吗？”兰追问。

　　权沉思。

　　“不是。”她的语气里是豁然开朗的震颤，“我发现了，有时候下面干活的人还比上面制定规则的人还要牛，不管是办事还是各种情商表现。我从现在这个公司才发现，最上面那些人的确有很牛的，但同层级大部分也是那种吊儿郎当的小混子。人家非常有能量，自我主体性很强。”

　　“现在知道了吗？”兰拨开了最后一层迷雾，“你需要的不是适应规则，而是找到你的主体性！你之前努力的方向全都错了。”

　　“对！”权带着被点亮的兴奋，“咱们现在聊的事情，也是我自己暗暗观察和思考的。我心想：你现在这样，也不是说攒了几年经验，不是靠这个就靠那个。我感觉我也没差到哪去，牛逼什么，老在这儿豪横又在那儿豪横的？”

　　兰笑了笑。这是咨询开始后，她第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

　　“创业跟1宫有关，1宫就是你看待自己的方式。”她顺势切入更具体的层面，“你怎么跟自己相处，就会在创业当中遇到什么问题。所以，创业必须学会跟自己相处，这样事业才能做得长久。像你之前总结的——因为自己不了解且不适应规则才创业失败，完全总结歪了。”

　　“说得太好。”权叹服，“你说创业看1宫，我1宫是金星双子，跟这个有关系吗？”

　　“金星是你的命主星，要自我实现确实要靠金星。”

　　“对。就是社交吗？”权问。

　　“是价值观。”兰纠正她，“金星表面是社交，底子是价值观。因为你认为自己是什么样的价值，就会在关系中遇到那些跟你价值匹配的人。”

　　“还真是。”

　　兰说：“你得有自己的价值观。你前一个小时跟我说那些，全都是外界灌输给你的价值观，不是你自己的。”

　　权深吸一口气，“那我说说我的价值观，你感受一下是不是我真实的价值观？”

　　“你说。”

　　“我想成为对别人有用的人，能够帮助别人的人。我感觉跟别人聊天，解决别人的问题，我会快乐。”

　　兰安静听完，然后才开口，像严谨的语言学家在辨析两个看似相近实则截然不同的词：

　　“我帮你区分一下：对别人有用的人，可能也是外界灌输给你的，因为主语是别人，不是你，主体性非常低。你后面说的帮助别人，那又不一样了。这句话里你是主体，你作为一个主体去帮助别人这个客体。”

　　“你要把自己的主体性找回来，也得注意自己语言的力量。语言也会塑造你的观点和行为。”

　　“对。”权喃喃道，头回意识到自己的言语藏着如此深的自我预设。

　　“你可以从今天开始去察觉自己的语言，在交流中，你是把自己放在主体位置，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客体？”

　　权思考着，忽然问出关键的问题：“是不是我和别人的关系，就是我和我自己的关系？”

　　“对。”兰的肯定毫不犹豫，“你会吸引来别人用你看待自己的方式去对待你。”

　　权像是被击中了：“是不是我以前的感情也是这样？感觉我便宜又好用。而且我不拒绝也不反对。”

　　“所以你该拒绝就拒绝，”兰的语气变得严肃，“不然别人会物化你，把你当工具。”

　　“其实我本身不差的。”权像是在对自己说。

　　“对。”兰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你不需要成为别人的工具，才能被别人认可。”

　　她给出了今天最简单也最核心的一个建议：

　　“现在要做的事，很简单，每天跟自己说：我很贵的。”

　　权愣了一下。

　　兰解释道：“这种贵不是说去物化自己，而是向外界传递一种态度——我的精力是很宝贵的，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我的人生是很宝贵的，我的爱也是很宝贵的。建立这样的价值观，才能给你导向真正的富有。”

　　“贵，就是值得。你不需要任何理由，你就能值得。不需要提高学历，去学一堆的东西，或是成为对别人有用的工具，这样才能贵、才能值得，完全不需要。”

　　“明白。”权说。

　　“然后去洞察那些规则，不要着急忙慌地跟着别人的规则走。等你看多了会发现这些规则其实很可笑。”

　　权马上接话：“就跟牵线木偶一样。”

　　“好比说有一群人在排队。”兰打了个生动的比方，“后面那些人其实不知道前面在干什么，但他看到有人排队，他也跟着排。真的很好笑。”

　　权长叹一声：“其实所有的问题，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对。”兰笑了，为对方终于抵达而欣慰，“我们今后只做一件事：我很贵。先从语言开始慢慢塑造这个价值观，行动再跟上。”

　　“不要害怕变贵了之后会失去什么。当你成为一个很贵的人，失去的那些东西，只能证明它配不上你，不是你不配它。你现在需要迭代价值观以及身边的圈子，要更新就别害怕失去旧的东西。”

　　“这才是变强，是吧？”权问，带着确认。

　　“你认为是变强也可以。”兰微笑，“其实你一直都很强，只是你之前不敢认为自己强。”

　　权有些感慨，“之前身边的朋友都说我很优秀了，是我不敢承认我自己。”

　　“你老是把自己变成物美价廉的工具。”兰直接指出，“现在规则要慢慢建立，但必须得去做，不然那些冒犯你、物化你的事是没完没了。必须让他们知道冒犯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权说：“还真是，关系跟财富一直是我的关卡。我几年前接触心理学，但都很浅表，想着未来要为了探索自己去学习这些。我今年要去考心理学，系统性学习，要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怎么老自己给自己制造问题。”

　　权又提出一个许多人都困惑的问题：

　　“我看别人的世界很平静。人家说话也不紧不慢的，思考再说出的话质量很高。我自己怎么老慌慌张张的，虽然表面挺镇静不慌张，内心却万马奔腾。怎么这样？”

　　兰沉吟了一会，才说。“首先你学心理学，通过这些方式去探索自己是挺好的。”她先肯定，“但你绕了远路——因为明明你自己就在自己面前，你还非要去外面看。完了问自己‘我符不符合这个心理学现象？我符不符合占星/八字/AI说的？’你到处听，就是不听自己。你如果不去跟自己相处，学这些什么的都是花里胡哨的假把式。”

　　权承认。“的确是。”

　　“还有另外一个角度。”兰继续说，“我跟你讲，你不要觉得别人都比你好、比你厉害、比你淡定。因为我做这一行，什么人都见过，即使看上去很成功的人，其实她心里都很慌的。你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那些来跟我咨询的，哪怕世俗意义上已经算很成功，问我的问题都是：为什么别人能做那么好？为什么别人没啥问题？为什么别人就没有那么多内在矛盾？我会跟她说：其实别人都跟你一样，只是大家不会表现出来。”

　　权苦笑：“都在装作镇定自若。”

　　“总结就是。”兰将今天所有的线头收拢，“你就是很贵，活出主体性，不要把别人放在自己之前。”

　　她开始给权描绘愿景。“想想看吧，这个社会上找不到自己价值观的人有很多，不止你一个，这些都是你未来的目标客户群体。所以你每打破重塑一次自己的价值观，都是在累积一笔你未来的财富！”

　　“好！”权的声音充满力量，“谢谢，谢谢兰老师！”

　　“过程中你要去洞察社会的运作方式，”兰反复叮嘱，“而不是去搞什么所谓的适应社会规则，才能吃得上饭。”

　　“太累了。”权叹息，“我上六年班，应该算五年，中间休了一年。五年特别痛苦，换房子换工作特别频繁。为了活着，没办法，得上班。”

　　“你现在需要做一个社会、规则、人性的观察者，”兰为她勾勒出新的角色，“把这些结合你的价值观，变成你的智慧，再去传播并帮助别人，实现自我价值，最终获得想要的财富自由。所以财富自由只是一个附赠品，它不应该成为你的终点。”

　　“这样一下子又打通了我之前的卡点。”权兴奋道，“我一直想做教育，哪怕当个销售也行，能进去就行。找工作或是创业有往这方面靠，一直卡不上。”

　　“你缺了个最根本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价值观。”

　　“对，所以没有抓手。我想做口播，做了很多尝试都失败了。我感觉自己认知没到位，还是没找到自己。”

　　“但你解决自己认知低的方式是学一堆的东西，”兰指出关键，“而不是去找到自我。”

　　“天，的确是。”权恍然大悟，“我当时花钱学这学那，又考证又报班，还要压缩自己的时间，还要控制金钱成本，感觉把自己折磨坏了。我去年发现越搞越焦虑，越乱越黏糊。现在思路渐渐清晰了。”

　　兰喝水润了润嗓，才道，“所以事业这东西是不需要找人看的，因为你完全清楚自己喜欢什么，适合什么。只是你一开始不敢相信。”

　　“是，不敢相信。”权整个人豁然开朗，“我说我怎么一直干，累死也只能挣这么点钱。要说是能力问题，感觉我能力也不差，就是不来财，上香拜多少次都没用。感觉还不如自己心静的时候，借助于外力一点用都没有。”

　　兰说出了一句足以震动灵魂的话：

　　“你要拜的神是你自己。”

　　一句话下去，权瞬间失语。许久，她才捡回自己声音般说，“这真是戳到我的心窝里了。以前真是外求，去年老喜欢去那些什么观啊庙啊，说我的虔诚是不是能感动。其实有用，但是不大。”

　　“想要财富也得你的价值观能接得住。”兰打了个比喻，“你现在就那么大个碗，能装多少东西？更不要说你之前那个碗，你那套价值观，都是别人塞给你的。现在你要做一个自己的碗，你想做多大做多大。”

　　语音室静了一瞬，权似乎在消化这个“自己的碗”。

　　兰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笃定：“你这个盘的能量就不是跟别人走的，不是要什么师承、宗派、背靠。你就是靠自己。”

　　权释然一笑：“说得太好了，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发现走在别人的框架里面，我永远走不好。”

　　“举个例子，上家公司去竞标一个项目，我老板给我说了半天要怎么做，我学着他的模样去走路，走得七倒八歪。我说本来感觉我表达能力挺强的，就那点玩意儿有什么不好说的。最后那标没拿下来——”权的声音里出现了孩子气的坦率：“我就心里暗爽。虽然是上千万的标，该死你们就是拿不上。”

　　说完这话，她自己先笑了，有些自嘲：“我这个想法挺阴暗的。”

　　“这不叫阴暗。”兰立刻纠正，“我跟你解释一下，就是你刚刚说什么阴暗啊暗爽，这些都不算——就叫活人感。在互联网比较缺乏，或者整个文化行业氛围都缺乏的东西，活人感。”

　　权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记上小本本。”她说，声音里有种认真做笔记的可爱。

　　兰笑了笑，继续说：“活人感是你的优势。接下来土星白羊时代+海王星白羊时代，包括冥王星水瓶时代都非常注重个体的活人感，而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写好的脚本、设计好的人设。”

　　权接话的速度快了起来，像被触发了某个开关：“当时自己也挺装腔作势的，想做账号，发现装得特别厉害，自己在那拧巴难受也没有什么反响。我就不是那样的人，只为了表现出自己特别专业牛逼的样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过往的懊恼，但更多是看清前路的清爽：“碰到这种随性想说什么说什么的时候，反响还真不一样。”

　　兰肯定道，“对嘛，这才是你的路。”

　　权长长舒了一口气，“好，思路渐渐清晰了。”

　　“那我先挂了，”权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松快，“谢谢兰老师，真的。”

　　“不客气，”兰说，“记得从‘我很贵’开始。”

　　咨询结束后，兰彻底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有些意外。

　　这场开头黏糊中间几乎要放弃的咨询，居然真能聊通，还结束得，挺清爽。

　　她原以为会在对方兜圈子中草草收场。

　　窗外暮色渐沉，房间里安静下来。她放空了一会儿，感受消耗的能量慢慢回流。

　　然后她拿起手机，给崔发消息：

　　「我刚忙完。」

　　「在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