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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1-22 ...

  •   夜里醒来,韩飞床上空无一人,我心中一悚,飞快跳到客厅里,四处张望,自我卧室里透出些许微光,我悄步过去,却见韩飞在那里静坐,面前是我同长卿的合影。
      他突然开口,声音柔和而叹惋:“长卿,我许久没有同你讲话了,大约自你带陶陶走吧。他还是孩子,到现在为止都是,纯真无知,竟同人去做那般生意,我简直又气又疼,恨他不知珍惜自己,怨他不知商场险恶,根本不同我讲便擅自行动,人家骗了他哄了他威吓他,他都不知退步,直送上门去。他只知曲折,不知生活,无知的爱,快要把他毁了,他以为叫我一声爸爸,我就可以安心快乐,他企图牺牲自己身上那些被我漠然相对的东西,他以为我从不珍惜……”
      我心中震荡,毫无知觉,韩飞声音愈发低沈温和,款款述来:“长卿,到底怎样才能救他,你教教我吧!”他推开椅子向门边走来,我一个激灵,慌慌张张逃下楼,躲回韩飞卧室的沙发上,装作睡熟模样。
      片刻,韩飞也轻步回来,我把呼吸调得缓长,一吐一息,像只安详的蚕茧。
      韩飞过来为我抚平毯子,又把唇凑到我额头上,非为亲吻,而是长久的习惯,肺病患者极易低烧,在无数不得安眠的夜里,甚至只是朦胧醒来,韩飞都会过来测试体温,唯恐我在梦中发病,误了时机。
      次日,我同韩飞一起用餐,没有提及他的伤手,他的切肤之痛,来源於我,若我可以从容,他亦宽和心志。
      驱车出来,我购买一束玫瑰一束菊花,去公墓探望钱长卿,不知为甚,我一直没有前来祭奠。
      墓园的空气格外清新,我站在树影里远远望见钱文轩与卓苏儿,两人手挽手,高声笑谈,风将他们声音清楚地送来。
      卓苏儿穿一米色短风衣,文雅而有些憨气,大声道:“你爱我吗,文轩!”
      钱文轩迎风开口,朗声笑道:“是,我爱你,一直都爱!”
      卓苏儿笑得前仰後合,凑到钱文轩唇上接吻,声音陡然变得呜呜咽咽,扯著钱文轩的袖子道:“我父亲为韩乐陶打我一耳光,你去杀了他好不好!”
      钱文轩柔声道:“那怎麽好,杀了他,万一你突然想要父亲怎麽办?”
      卓苏儿大笑:“我父亲是天下第一混蛋,小时候把我丢给母亲,现在又跑去给别人的儿子献殷勤!”
      钱文轩细声抚慰道:“哪有那麽大的仇恨,你最爱胡思乱想,还有我给你献殷勤呢。”
      卓苏儿眼睛一转,道:“你真好气性,韩乐陶住到你家时,你就没恨过!”
      钱文轩蹲身将他背起,缓步而行,越来越远,道:“我虽责怪他,倒不恨他,我曾有一幼弟,死於白血病,葬礼上别人为他烧纸钱,可他才四岁,哪里懂得钱的意思,乐陶悄悄跑来,把他自己的糖果,玩偶等一切孩子的爱物奉到坟前,他是真的好孩子,无论错得多麽离谱……”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慢慢走出来,将花朵置於钱长卿墓前,他死时依然年轻,目光炯炯,态度温和豁达,懂得一切年轻人的玩意儿与把戏。
      钱长卿同我谈天,总是巧妙避开韩飞的话题,但仍不忘描述韩飞对我的父亲之爱,病中的我无谓未来,过去又太凄切,所以总围绕童年打转。
      他讲我幼时是如何爱失意,可比那些伤春悲秋的诗人,为半块掉在地上的蛋糕,为小乌龟不吃饭,均能全神贯注哭泣,且比那些诗人更具现实意义。
      他又讲我分外敬业,对一只生日获得的瓷娃娃何等地鞠躬尽瘁,不厌其烦地抱它,哄它,送它红领结戴,它被不小心摔碎时,又是一番伤春悲秋的痛哭流涕,那哭声把他和韩飞折磨得简直体无完肤。
      他说这些话时,我笑得肠子都会断掉,肺病在这样的境遇里完全好转,从未反复过。
      我凝望石碑上的照片,眼睛湿润,我仍分不清钱长卿待我究竟是爱人,还是孩子,只因没有血缘,让一切情感都无比轻松自如,一切暧昧与磊落的相处都分外得体。
      离开公墓,汪泉海打来电话,道米尔逊在他别墅约我吃饭,讨论长期合作事宜。
      驱车前往,半路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我敞开车窗,迎风行驶,雨点打在身上面上,又冰冷又清凉。
      心里暗自思忖,应当换辆跑车,颜色未必鲜红,至少线条流畅如箭。路过花店,购得一束郁金香,朵朵花瓣饱满如酒盅,明丽而沈郁。
      抵达米尔逊处,身上风衣已吸饱水,赘在身上,格外沈重。
      擦一把脸上雨水,捧起鲜花,按响门铃,米尔逊过来应门,含笑多情。
      我一笑道:“德林先生,多谢邀请!”
      米尔逊接过花束,眨眼笑道:“你刚从海里游来麽?”又帮我脱下风衣,交给佣人去烘干。
      餐厅里烛光依旧,如此迅速的故地重游,世间鲜有。
      菜色已然不同当日,但大同小异,法国人的经典菜式,亦可历数。
      两相对坐,米尔逊眼睛透亮,幽明如火。
      我喝下半杯香槟,笑道:“听汪助理说,德林先生有意长期合作!”
      米尔逊笑道:“两人独处,谈生意未必太伤风情。”
      我侧头笑道:“生意人不谈生意,可是失了本分。”
      米尔逊命人取来一份合同,笑道:“这是长期融资承诺合约,只需你企业满足每年的业绩考核标准。”
      我忍不住笑,天下之大,只有两条船,我同米尔逊已无在岸观风景的福气。
      接过那份合同,大致看过关键款项,抬头笑道:“德林先生为何选我方合作?”
      米尔逊抿唇抱肩,翩然笑道:“自然是……”
      我笑接道:“自然是因为我方经营还算不错。”
      米尔逊故意一撇嘴,乜斜著眼望来,笑道:“叙情就让你这麽不甘愿麽?”
      我摇头笑道:“哪里,那是荣幸,不过德林先生,平心而论,我真算美人麽?”
      米尔逊眼珠一转,仿佛叹气,笑道:“勉强也算罢,对照那个卓苏儿,你的确不如。媚然天成,你可没这种风姿,若再比照业内知名的‘玉体横陈’,简直就看不到你了。”
      他又粲然一笑道:“你现在的妙处胜过将来,肢体柔软,唇齿甜蜜,想想将来你必然眸光灼亮,锐气逼人,同一切魅力与魄力并存的男人毫无区别,就失望地想哭!”
      我放声而笑,道:“原来德林先生那夜是欺我稚气未脱,软弱孤僻。”人若要精明,总须交些学费。
      米尔逊眼珠一转,笑道:“怎这麽讲,只因你过份恬蜜,我才忍不住爱慕。”
      我微扬手中合同,轻笑道:“那麽为这个的条件是什麽?”
      米尔逊略略耷拉肩膀,笑道:“哎!同你开诚布公说这麽多,□□恋爱只能暂且推迟,不过不许推辞我一切邀请。”一眯琉璃眼,笑道:“精神世界,更让人向往!”
      我含笑应允,倒不惧怕,一则米尔逊根本没那麽多时间谈情说爱,於他而言,宝贵的时间不如花费在床上;二则,一旦涉及精神,成为朋友比成为情人的契机更大。
      米尔逊缓步过来接吻,我的吻技依然生涩,但至少懂得随声附和,米尔逊吃吃笑道:“真後悔方才说那样的话,这身体明明使人迷恋至极。”
      一吻毕,米尔逊握住我手,笑道:“以握手开始,多麽大方的新生活!”他眼睛仍如鹰鹫,看我却不像是要捕获猎物,我全身放松,慷慨大笑。
      饭毕,出得门来,才觉一身惊冷,身体有些瑟瑟,仿佛结束一场战争,不由仰慕那些手段娴熟的商场强悍将,态度和雅而锐利,体格健硕而兼风致,精神奕奕,挥洒大方。
      雨丝未霁,缠绵延延,返回家中,韩飞身穿睡衣踱过来,一手仍裹著纱布,他看我脸色微红,婉声道:“又喝酒,同什麽人?”
      我一面脱下风衣,笑道:“新交的朋友,精明豪爽,可以为友。”
      韩飞一笑,带些感慨,叹道:“小时候看你一寸寸长大,现在性格与气魄一同进步,日日见新,纵然我老了,也是应当。”
      我嘻嘻一笑,扑到他背上,咕咕笑道:“哪里哪里,你可不老,年轻著呢,不满四十岁,尚可参选杰出青年!”
      韩飞大笑,顺势背我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又进厨房,我伏在他背上探手打开冰箱,取出两瓶果汁,还打开一瓶,喝了一口。
      他背著我摇摇摆摆,又回到客厅沙发,我栽倒在沙发上,高举手中果汁,笑嚷道:“呀呀!快洒了!”
      韩飞略有气喘,只是笑,坐在我身边。我把头枕到他腿上,平躺著喝果汁,这是我幼时最擅长的把戏,非要平卧著喝橘子汁,一不小心,便洒自己一领子,还沾别人一身。
      韩飞拿走我手上的空瓶,低头望我,轻声道:“陶陶!”
      我柔和笑道:“爸爸,我现在挺高兴的。”
      韩飞眉宇,飞扬挺秀,笼一层温和光芒,他徐声道来:“我也很好,非常高兴。”
      雨的扉未止,把窗外的夜,香港的夜,滋润得异常欢乐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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