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情葳蕤》殇雪凝

17、第十五章

　　“相处之道由了解开始。”
　　杨洄说这句话的时候颇有一股子牛鼻子老道的味道，忒的端庄，叫我好不习惯。可细细想来，我对瑶漱确实了解不多。要说起对他的形容，我的第一反应估计还停留在天君的臭美轻佻满肚子坏水的孙子的范畴上。我看我知道的那些个神仙眷侣，莫不是都有个相处了解的过程才坠入情爱世界的，到了我这，两次都跳过了那个步骤。
　　“唉，谁让你以往整日窝于百花宫，闲暇时也就与那些小仙吹吹牛，连这些个天界著名的八卦都不知道。”
　　杨洄摆了摆手，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做出一副对我无可奈何的形容。
　　“走吧！让我带你去彻底了解一下瑶漱殿下。”
　　天高地阔，大团雪朵般的白云与湛蓝天幕上奔腾流转幻化神起。云卷云舒中瀛洲大地上涌起一波一波的绿浪，草尖上那一抹嫩绿，徐徐铺开，不见尽头。观尘镜静静立在凄凄芳草之中，云动之时风过处，境上也似起了涟漪，波纹徐徐荡开处，慢慢晕染着三界的往事与未知。
　　“观尘镜观过往需要念力催动，你将手附在镜面之上，我便一旁用念力催动。切记，不可分神，否则我和你都要被反噬。”
　　杨洄的声音漂悬于风中竟带着诱惑之力，我不由自主的将一只手贴在那涟漪层层的镜面之上，手触处一片冰凉，似摸在水泽之上。杨洄轻轻念咒，涟漪泛的越发多了，那镜面之内仿若蓄了一湖泽的水，即将倾泻而出。手像要被吸进去，惊的我要收回来，镜面一霎时静了下来，渐渐浮现出一张女子的面容。
　　那是一个绝色的女子，开天辟地以来绝不会再出现第二个，那异样妖异魅惑的美，摄人心魄，吸引着人去看，再移不开目光。她站立在一棵梅树下，浅金色薄纱裙一直迤逦到地上。她出神的看着远方，神色渐渐哀伤一片。
　　“娘亲！”带着哭腔的稚嫩童声刺穿空气。却是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哭喊的是略小的那个，此时正拖着较大那个的衣角，一步步走来。
　　“娘亲！我梦见爹爹了，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要爹爹。”
　　两个孩子在她面前站住，大的那个蹙着秀眉，却很安静。较小的，则张着手要抱，脸上皆是泪珠鼻涕。
　　听到儿子的话，女子哀绝之色更浓勉强挤了个瑟然的笑容。她伸手摸了摸小儿子头上的一对犄角，轻轻启口：“螭吻呈祥，奈何形缺，迫于龙下。心若彷徨，堕天受罚，其后有角，见之诛之。”
　　“漱儿，我们螭吻一族有着三界最好的容貌却要接受最不公正的命运，这个角，就是劫。娘帮你除去好不好，就和你外公当年做的一样。”
　　没有等儿子回答，她的手移到那两个小小的犄角之上，指尖浅金色的光流转，身体全部的灵力倾注下去，将那角硬生生折断。小孩儿哪里经受得住，尖叫一声便晕了过去。即便怎样恭谨认真的大儿子也惊了神色，跑过来抓着他娘亲的手。女子反手握住他的小手，凝望着他酷似爱人的脸庞，缓缓落下泪来。
　　她说：“姚儿，幸好你同你父亲一样，再不用受螭吻一族命运束缚。螭吻，即使与龙同属一支，注定遭其迫害。我本不该同你爹爹在一起，可终究敌不过一场宿命。”
　　她将发上一朵珠花摘下塞到大儿子手中，再道：“你想爹爹了么？娘亲这就去天界将他找回来。你带着弟弟先去凤族住一阵好吗，他们的族长火凤是爹爹的好友，会照顾你们的。你们要是想娘亲，就看看这珠花吧。”
　　余姚摇了摇头，不肯答应，他从小天资聪颖，如何不知娘亲此去凶险万分。
　　“我和娘亲一起去。”
　　女子指指怀中的小儿子，柔声道：“你看，瑶漱这么小，什么也不会。他不爱努力，现在又被我折断了角，这一生，恐难有机会飞升为神，或许连上仙也成不了。你要保护他，不能让他受伤害。娘亲和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是多快？很快，只是个不能遵守的承诺。两个总角的孩童，永远不能体会命运的残忍。
　　瑶漱握紧手中的珠花，快速的奔跑在凤族雾霭重重的树林内，他看到娘亲和爹爹在朝他招手，他得赶快去，赶快去。
　　“余姚！哥哥••••••”他大声喊叫，找不到余姚在哪，他不能停下来去找，爹爹和娘亲会不见的。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自己偷懒不学法术，因此不能快速的追上他们。他不停的奔跑，却总是追不上也停不下。他害怕的厉害，只能不停的将拿珠花的手握紧再握紧。
　　心底执着的叫嚣着追上去追上去，身上却再没有一丝力气，即便这样，却不能停下脚步，他觉得自己可能要累死了。可就在这时，林中却传来清脆稚嫩的童声。
　　“快闭上眼睛，那是幻觉，是心魔！”
　　在那布满迷雾的凤族碎心林中，瑶漱遇到了那只名叫姝媚筱的手林小凤凰。于是，两个人的等待变成了三个人的等待。瑶漱想，等爹爹和娘亲回来了，他们可以收养这只受尽族人欺负的小凤凰。在漫长的等待的日子里，他将娘亲的美丽爹爹的慈爱一遍遍的植根到姝媚筱的心中。从露水未干的清早到夕阳西下的黄昏，他们都并肩坐在凤族入口出的大石上，焦急的等待。日复一日的等待，居然奇迹般的没有摧毁他们的信心。相比之下，余姚的希冀就像是死灰中挣扎的火星，他总是静静地站在两人身后，沉默仿佛没有尽头。只是，他的挣扎越来越无力，到后来，他大多数时候跟着火凤修行，直至某一日，他再也不出现。
　　“殿下不要任性，请随老臣回去吧。”
　　白胡子白头发的老仙人语气诚恳，带着十足的诚意，身后的十几个仙伯也顺着他齐声说着“请殿下回去吧”。而余姚并不动，脸上甚至带着一点哀伤一点愤怒。瑶漱却并不明白，他兴奋的抓了抓姝媚筱的手然后跑到白胡子仙人的面前，怯生生的问他：“我们要回天宫了吗？要见到爹爹和娘亲了是不是？”又回头对着姝媚筱喊：“看，我说过我爹爹和娘亲会回来的吧！”
　　老仙人看他的脸色却并不十分恭顺，脸色犹疑，想着该怎么遣词造句，末了，只能道：“是殿下要随我们回去，其他的人，天君并没有吩咐，老臣不敢擅自决定。”
　　没有风，窗子上系着的一只风铃突然叮铃叮铃的响起来。余姚挺直了身子，啪得摔碎了一只茶杯。
　　“没有瑶漱的地方，我是不会去的！他也是天君的孙子，要么我们一起走，要么一起留下。”
　　瑶漱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带上姝媚筱一起走，他自己已经成了包袱。天宫里没有他的爹娘，甚至连余姚他都并不能时常见到。他一个人住在空旷的大殿内，那儿的仙侍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以前他与爹娘在各个神仙的府邸流浪的时候，当大家看到他头上的犄角时也会流露那样的眼神，可他如今已经没有了犄角。小小年纪的瑶漱并不知晓人们的误解源于根深蒂固的的观念，并不是你做一些改变就可以，除非你改变了整个的是非观，此外，便只有让自己变强叫他人不敢嘲弄你这一种方法。此刻的他，却并不能有这样的觉悟。那样的眼神叫他害怕，可是他没有法力，不能自己随心所欲的做一些事，只能时时处处接受眼神的凌迟。
　　火凤来看他的时候仍旧一贯的嬉皮笑脸，只是笑容中多了一些关怀与惆怅。他呆的时间并不长，只翘着脚慢悠悠喝掉了一壶茶。要走的时候才摸着瑶漱的头说了一番话。
　　他说：“余姚为了你做了很大的牺牲，你总不能时时依赖他。纵然你没有了螭吻角练不来大的修为，但这世上很多的事是只要靠一颗聪明的脑袋就可以完成的。对了，我收了姝媚筱做干女儿，你真应该向她学学，她比你可能干多了。”
　　听着这些话的时候，瑶漱的眼睛一直盯着远处一丛丛的晚香玉。小巧美丽的花开得一片绚烂，火焰般的颜色热烈活力，开满了那边一整片的宫墙。香气浓烈厚重，他闻着却欲作恶。余姚常常在那修炼，强压之下胸口积聚的淤血吐在花上，将那白色的花儿染成了红色。余姚第一次吐血，是在他哭闹着要找寻爹娘的时候。余姚按着胸口，眼内氤氲，沉沉的告诉他爹娘不在了，嘴角那一抹红刺目而心惊。
　　像火凤说的，余姚为了他做了很大的牺牲。他本是活泼热烈的孩子，近来却愈加沉默孤僻，全是因为他懂得。余姚是九重天的太子殿下，是因为他是龙族。而他什么也不是，因为他只是螭吻，是被天君认定的龙头鱼身的怪物，是龙族的耻辱，天界的叛徒。他无法拥有所有，唯一有的只有余姚。他最不想做的就是余姚的包袱，可他注定要当他的包袱。什么都不做便什么都不错，只要他跨寓所一步，一举一动便都能成为他人治掣余姚的理由。这天宫，对天君之位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他们，只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不去找别人的麻烦不代表别人不会找你的麻烦。那人抓着瑶漱把他推进堕池的时候他试着反抗，然法力之弱不过隔空瘙痒。他瞪着那人的脸，无力感生起，云海内一颗星乍现，却很快被云层吞没，他直直的掉下去，连一声响动也没发出。
　　“余姚殿下既然如此宝贝你一定会来救你的，你们便在一块待着吧！天君的位子便不劳你们兄弟费心了。”
　　那人狰狞的笑声回荡不去，池底一片浑浊，水质却柔和细致，就好像掉进了泥浆色的大染缸里面。这一片浑浊的水域下掩藏着不知名的危机。堕池，是用来封印堕天的神仙们的，他们虽然衣冠楚楚面貌慈爱，怨气之重却比厉鬼更为可怖。视觉上的不可知叫瑶漱不安，但叫他更为不安的则是余姚会来救他的可能。余姚本身也只是个孩童，孤身而来的下场可想而知。
　　浑浊的水搅动起来，水流波动的时候，时而闪现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瑶漱被吓的尖叫起来，同时则有一个东西桀桀怪笑着移到他身旁，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他便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居然是个小儿！”
　　那东西一把拎起他转了个圈，和他眼对着眼。瑶漱这才看清，这声音恐怖的东西居然是个面如冠玉的英俊男人，这个男人的头顶长着一对同他一样的犄角。池水哗哗的搅动，眼前竟变的清晰起来，那一双双眼睛的主人也跟着现了形。男女老少，或气质优雅或姿态曼妙或和蔼可亲或天真可爱。只是，都拿狩猎般兴奋的眼神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先这点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