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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挑灯寻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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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兄……真的要这么决定吗?况且王兄也是知道,丞相对公主的情意非同一般。”
“泰臣。”李书璌把王印盖在火漆上,“父王的事,早已让联盟受阻。再看罗刹一方军阀割据,帝王无能。联盟表面上仍旧往来频繁,只怕没有真正联结……迟早会无法维持。国中文班多倒向崔氏一族,我们真正能寻求用来巩固联盟的强大力量,只有大周。还有……她。”他轻轻拭了拭明瓦灯上的海棠纹。
李泰臣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锤:“王兄,你这是在诸葛潇云的心口插刀,也是在赌公主的心!她心中唯有丞相,此举岂非将她推向痛苦深渊,而这联盟,又何以真心助我?”
李书璌的手在灯罩上停顿,指尖感受着螺钿凹凸的冰凉纹路。良久,他抬眸,眼中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
“泰臣,你以为我不痛吗?”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长安太学那几年,潇云是最懂我的知音。而公主……是我此生唯一见过,既配得上万里江山,又照得亮方寸心田的女子。”
“但正因如此,她才最合适。”他的语气陡然转硬,如同出鞘的剑,“一个心中只有情爱的女子,担不起扭转乾坤的重任。而一个能被情爱完全击垮的丞相,也非社稷之福。我此举,是求援,也是试金石。他们若可跨过此劫,联盟才能真正铁板一块。若不能……”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寒意已弥漫开来。
李泰臣看着王兄眼中那片深潭,所有劝谏的话都吞入了喉咙里。那不是一意孤行的昏聩,而是看透结局后依然执刀向前的清醒。
他后退一步,深深一揖,所有的挣扎化为一声沉重的:“臣弟……遵命。”
李书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无半分犹豫。他铺开特制的国书用洒金青蓝笺,提笔蘸墨。笔尖悬停一瞬,随即落下,字迹端凝如铁画银钩,内容却足以在东亚掀起巨浪:
“高丽国主李书璌,谨奉书大周皇帝陛下:自开国以来,两国世盟,唇齿相依。又兼鸣梁同舟,共绥天下。今敝邦新遭大故,内则两班离心,外则倭患潜滋。璌以眇躬,嗣守宗祧,常惧力微德薄,无以柔远内外,上负先王之托,下愧百姓之望。此举不但系于敝邦三千里江山,更系盟军前景。璌自束发学于长安,窃闻大周东阳公主,睿智天成,德容并修,实乃山河之钟秀。璌不揣冒昧,敢请陛下赐婚,永结秦晋之盟。公主若临,非唯中宫有主,实乃敝邦之幸,三国之福。璌当以国士之礼相待,不以“妃”为号,斗胆敢请上邦公主以‘后’字相称。山河为聘,日月为证,天地为誓,永不相负。迫切陈情,伏惟圣裁。”
他倾过手边蜡烛,将王印盖在滴了蜡油的封缄处。那不是普通的蜡烛,加了沉水屑与瑞龙脑,有安神的功效。
“珠贤?”一声唤,一名碧衣女官捧着新的香薰烛从配殿轻轻走来,“王上有何吩咐?”她一向司掌王宫之事,乃是宫中一品尚侍,今夜连她都被吩咐退下,她早已明白了,今天晚上发生的必将是大事。
“孤命丁氏族长送此国书至长安,也托你向丁典仪和丁宣礼官带句话,此次出使必当尽心,不得有丝毫闪失。”“珠贤谨遵王命。定会转告伯父与堂兄。此行必定不辱没丁氏风骨,更不会辱没高丽三千里江山。”她不知此事具体为何物,但看见两封信上精致的洒金花纹,闻见纸上熏的淡淡香气便知此事关系重大。还有王上与火漆印在同处的一朵海棠干花……她微微抬头,王上的指尖正虚掠过灯上的海棠花瓣。
她的身影如夜游的青莲闪动在宫闱间,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中须臾不见,星河在更鼓声中暗淡,流转,指的方向刚好对着长安。
“大黑天护佑……罗刹最好一直割据,这样本官虽提议被拒也能从那里谋求荣华富贵……也愿那帮小儿自顾不暇,再也无力与老夫作对……唵嘛呢叭咪吽……”
秦嵩跪在书房里的双身欢喜佛像前,举起手上的三支甲煎线香插入香炉中,香炉脚上的狰狞骷髅形已蒙上了锈迹和灰尘。他念完一百零八遍六字大明咒便艰难起身回了内室,“咳咳……”起身时传来关节的响声。
而在夜色中,三支香都无声地断裂了,欹斜如秋山野火里的枯黄草根。
远方万里外,一只雪雕在皓阳宫的尖塔上翱翔,最终停在了塔尖最高的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