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无尘…’(下) ...
书房。
灯火通明,暖黄的光晕将昂贵的紫檀木家具铺上一层柔和光泽,空气里飘着清雅的檀香。萧逸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执笔批阅着什么,屏风投下的剪影宁静如一幅名家水墨。
萧逸……
晏斓踏入这片宁静温馨的故土,熟悉的气味如温柔无形的大手,抚平毛孔汗毛,阿水不知何时又一次藏匿阴影。
他上前,脚步比思绪先停在了书案边。
视线并未抬起,依然垂着,落在光洁的紫檀木案面上。那里,砚台已备,清水在小盂中映着跳动的烛火,旁边搁着的,是一锭熟悉的青墨——萧逸惯用的松烟墨,质地坚实,色泽乌润,凑近了能闻到极淡的松脂冷香。
晏斓的手,就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伸了出去。
指尖先触到的是微凉的盂沿,然后探入水中,掬起一捧。水珠顺着指缝漏下几滴,落在砚堂,悄无声息地润开一片深色。另一只手,则无比自然地拈起了那锭墨。
动作熟稔得可怕。
拇指抵住墨锭顶端,食指与中指轻扶两侧,力道均匀地贴上砚面。旋即,腕部下沉,以一种圆融而稳定的节奏,顺时针缓缓推转。
一圈。两圈。
清水渐渐被晕染,化作醇厚的墨液,松烟特有的气息随着研磨的动作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与空气中清雅的檀香缠绕在一起。
前世无数个夜晚,他在萧逸的书房里,便是这样,伴着同样的烛光,同样的墨香,为批阅公文至深夜的王爷研墨。有时萧逸旧伤发作,笔下凝滞,他便将墨研得格外浓稠些,据说墨气能宁神。有时萧逸心情尚可,会在他研墨时,随口问些西域风物或医药见闻。他的回答,便和这均匀的研磨声一样,轻轻落下,融进一片宁静的时光里。
那时,这双手做这一切,心是定的,甚至带着一丝不为外人道的、隐秘的暖意。
晏斓目光扫过萧逸,后者笔尖停顿一息,他迅速低头——就在他视线落回的路径上,墨研边推沏的卷宗,纸张微卷,墨迹犹新。最上方一行字,像淬了毒的针,直直刺进他眼里:“晏斓,字无尘。令尊晏明河为皇室前御医……”
他呼吸停了。目光不受控制地滑向下一行——“于子丙年误用‘赤练子’致使先帝妃嫔小产被流放至……”
周遭的一切声音——烛火的噼啪、笔尖的沙沙——都在这一刻褪去。只剩下眼前这行字,每一个笔画都像冰棱,扎进他眼底最深的旧伤里。那伤疤下,是他目送父亲佝偻背影远去的雪夜,是母亲压抑的哭声,是他此后半生所有漂泊与挣扎的起点。
那纸张的质地,和他前世在萧逸案头见过的军报一模一样。 “前御医” 三个字,就把他父亲波澜半生和含冤而终,钉死在了故纸堆里。就像“脏东西”三个字,钉死了他一样。
“……”
心脏猛地一抽,手部的动作猛地顿住,猛地抽回。
“嗒”
墨锭停在砚心,浓黑的墨汁正沿着边缘缓缓回流。
就像呼吸,就像心跳,无需经过“恨意”或“理智”的审视,这具身体在踏入这个空间、嗅到熟悉气息的瞬间,便被更深层的东西接管了。是记忆?还是习惯?
晏斓袖中指尖本能的痉挛,肌肉跳动的节奏几乎与心跳持平。他握拳,捏碎了指尖兴奋的节奏。
时间无声流淌,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萧逸笔下狼毫划过宣纸的、均匀的沙沙声。那声音起初平稳从容,渐渐地,晏斓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笔锋在转折、顿挫处,多了几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和力道不均。
晏斓的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里有一只冻僵的飞蛾,落在砚台边,薄翅上沾了墨,再也飞不起来。
“王爷召见无尘,不知有何要事?”
终究是晏斓先打破了沉默,拱手为礼,姿态恭敬,声音却刻意带上了一丝疏离的疲惫,仿佛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莫名的召见。
“若非要紧,请容在下先行告退。易姑娘毒素虽解,但余毒清理与脏腑调理,还需仔细斟酌,旁人恐怕照料不周。”
他说话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粘稠、如同实质的视线,正从书房某个阴影最浓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背上,缓慢逡巡。
是阿水。
萧逸终于放下了笔,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是无视了方才的意外,又或许他没看到,转而拿起手边那柄白玉骨折扇,动作优雅甚至带着几分慵懒,用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博山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俊美的面容,此刻的他,看上去完全像个沉浸于风雅、不问世事的翩翩贵公子。
“绾悦那里有风烈,不必挂心。”
他开口,声音也带着一种午后小憩初醒般的闲适,可那双抬起看向晏斓的桃花眼,却似浸了毒的、极细的网丝,在暖黄烛光下闪着冰冷诡异的光,缠上晏斓的脖颈。“叫你过来,自然是有要紧之事。”
他微微一笑,唇角噙着的那丝弧度完美无瑕,眸光却冷冽如三九寒冰,
“在那之前,晏……无尘。谁允许你这个脏东西碰我的墨锭?”
“无尘”二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晏斓耳中那片轰鸣的寂静,扎进一个早已被尘封的角落。
烛火猛地一晃,眼前萧逸冷峭的脸,与另一张被汗水与痛楚浸透、却依旧倔强的面容,骤然重叠。
……
前世。深夜,王府演武场。
残月的光冷冷地铺在青石地上,映出一地凌乱的枪影。萧逸只着单衣,手中一杆银枪舞得泼水不进,可每一次突刺回环,他绷紧的侧脸便苍白一分,额角沁出的已分不清是热汗还是冷汗。
晏斓捧着药箱,沉默地站在廊下阴影里。他看了多久?一个时辰?或许更久。看着那杆枪从游龙渐渐变成困兽,看着萧逸的呼吸从绵长转为粗重、直至紊乱。他知道,萧逸右肋下的旧伤,定是又发作了。
“砰!”
一声闷响,银枪脱手,重重砸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萧逸整个人晃了晃,一手死死按住肋下,单膝几乎跪地,却硬生生用枪杆撑住了。
晏斓的心跟着那一声砸在地上。他几乎要冲出去,脚步却像钉在原地。身份。他只是个军医,王爷练武时,没有传召,不得近前。这条规矩,他记得比谁都清楚。
可萧逸没有传召,也没有看他。他只是低着头,肩膀因压抑痛楚而微微颤抖,盯着地上那杆枪,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凶狠的不甘。半晌,他竟又伸手,试图去抓那枪杆。
“……王爷。”晏斓终究还是开了口,声音干涩。他走出阴影,停在几步之外,不再靠近。“您的伤,不宜再动筋骨。今夜……到此为止吧。”
萧逸动作一顿,没回头,声音嘶哑地嗤笑一声:“到此为止?等敌人杀上门时,本王是不是也得跟他们说,‘且慢,等本王伤养好了再战’?”
那语气里的自嘲和桀骜,像冰渣子刮过晏斓的耳膜。他知道,边关又有不稳的军报传来了。
“性命攸关,岂是儿戏。”晏斓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王爷若此刻倒下,才是真正无计可施。”
“你懂什么!”萧逸猛地扭头,眼中烧着痛楚与烦躁的火,可那火光在触及晏斓紧抿的唇和捧着药箱、指节发白的手时,倏地闪烁了一下。他别开眼,语气依旧硬邦邦,却少了几分戾气:“……过来。”
晏斓这才上前,放下药箱,半跪在他身侧。浓重的血腥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萧逸的里衣已被肋间渗出的血濡湿了一小片。他熟练地剪开衣物,露出下面狰狞绽开的旧疤,周围皮肤红肿发烫。清理,上药,包扎。他的动作稳得惊人,指尖没有一丝颤抖,仿佛正在处理的不是这副让他心尖都跟着抽痛的身体。
整个过程,萧逸没再吭声,只是牙关咬得死紧,目光落在虚空里,额发被汗水浸透,粘在苍白的额角。直到晏斓系好最后一个结,准备收拾东西退开时,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
那力道不重,甚至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晏斓浑身一僵。
“无尘。”
萧逸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他没有看晏斓,只是望着地上那杆孤零零的银枪。
“若有一日……本王真的提不动枪了。”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热的胸腔里挤出来,“你……会不会觉得,这个王爷,就没用了?”
那一瞬间,晏斓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胸腔里胀满了酸涩的疼,还有一股汹涌的、几乎要冲破理智和身份壁垒的冲动。他想说“不会”,想说“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想说……很多很多。
可最终,喉头滚动几下,他也只是垂下眼,看着萧逸紧握自己手腕的、指节泛白的手,用最平稳、最符合“晏大夫”身份的语气,低声回道:
“王爷多虑了。您若提不动枪,在下……便研一辈子墨。”
这算什么回答?是承诺,是安慰,还是将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藏在“本分”与“职责”的盾牌后,卑微地递了出去?
萧逸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讥讽,只有一片荒芜的、了然的疲惫。他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脆弱和依赖,只是一个幻觉。
“油嘴滑舌。”他闭上眼,靠向身后的柱子,声音低不可闻,“……退下吧。墨,明日再研。”
————
记忆的余温尚未散尽,那声低语仿佛还贴在耳畔。
而现实是——
“晏、无、尘。”
萧逸的声音将晏斓猛地拽回冰冷的书房。那三个字,不再是记忆中重伤时疲惫的低唤,而是被此刻的烛火淬过,裹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玩味,一字一顿,清晰地砸在他刚刚被回忆烫伤的心口。
“本王在跟你说话。”萧逸的折扇“唰”地合拢,扇柄不轻不重地敲在晏斓刚刚研过墨、此刻却僵在半空的砚台边缘,“谁允许你这个脏东西,碰我的墨锭?”
“脏东西”与“无尘”。
一个是最极致的污蔑,一个是最私密的过去。
这两个词被萧逸用同一种冰冷的语调念出,在晏斓的脑海中对撞、炸开!瞬间将方才回忆里那点可怜的暖意炸得灰飞烟灭,只剩下彻骨的寒和尖锐的耻。
他以为的“独特”与“信任”,原来和“脏东西”一样,都只是靖安王可以随手拿起、又随手用来敲打他的工具之一。
晏斓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死死扣进掌心。他抬起头,脸上所有因回忆而产生的恍惚与波动,已被一种极致的空洞取代。他甚至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像一个劣质的、模仿微笑的表情。
“是在下僭越。”他声音平稳得诡异,视线掠过砚台边那卷只露出一角的卷宗,父亲的名字像一根冷刺,早已扎在那里。“王爷的书房,规矩自然森严。是在下……忘了本分。”
他刻意强调了“本分”二字,与前世的“研一辈子墨”形成了残酷而无声的回响。
萧逸眯起眼,似乎对他过于迅速而平静的“认错”感到一丝意外,但这意外旋即被更深的审视淹没。他没有去碰那卷宗,仿佛那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秘密,只是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忘了本分?”萧逸轻笑,终于离开了书案,缓步踱到晏斓面前,用折扇抬起他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眼中那片毫无温度的深邃,“开门见山吧,晏无尘。”
萧逸松开,折扇在掌心一敲,语气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慵懒与笃定,“本王只用‘有价值的东西’。而你,恰好有点用。”
他微微倾身,气息拂过晏斓的耳廓,带着檀香与一丝冰冷的恶意:
“现在,给本王展示一下,你最引以为豪的‘医术’,到底配不配得上……你这条暂时还能留着的命。”
最后两句,他说得又轻又缓,像在品味某种佳酿,又像在掂量一件即将测试的兵器。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本书算是半个群像文,群像已经锁定了,但我这种意识流暂时没办法突出群像,文笔的闪光灯打向晏萧是很正常的——晏斓不想关注他人,他只想关注萧逸。 建议仔细看前三章,本书主打的就是沉浸式代入晏斓视角,如果前三章冲突、张力与人设都吸引不到你,那本作者这边建议你就不要往后看了……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