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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此后岳路津经常出现来找汤柏,提着装提拉米苏和港式菠萝包的袋子,一层层摞在冰箱里。

      没有一次留宿过,他通常在客厅坐,不一定与汤柏聊天,有时汤柏看书或加班做事,他打开电视,声音调到最小格。偶尔洗水果和翻冰箱,烟瘾犯了,到阳台抽烟,回客厅记得漱口,固定用汤柏本拿来喝水的蓝色玻璃杯。

      一天,汤柏独自在家,用CD机放陈绮贞,岳路津恰巧来拜访。天气不冷不暖,汤柏开窗通风,做公司的工作跟着哼。岳路津看不了电视,难得礼貌十分钟后,还是无聊要汤柏关掉。

      “你不喜欢?”汤柏问他。

      “我对歌没什么兴趣。”岳路津抱怨。

      “那你再等一下,等唱完下一首歌,我给你放《闪灵》。”相处下来,汤柏发现岳路津看到惊悚片就不眨眼。

      岳路津不知为何而满意,同意了这笔交易。下一首《吉他手》开头。汤柏放完,信守承诺。

      挺意外的是,岳路津只听了一次,却学会唱这首歌。下次,他来汤柏家,去阳台抽烟,汤柏给他送新买的烟灰缸,听到他靠窗哼:“我用尽所有美好梦想/就算和别人享有/你精彩的假动作……”

      见汤柏过来,岳路津朝他笑笑。

      那晚,岳路津走时,汤柏送他下楼。心里轻飘飘的,有种快乐,因为犯罪,尽量压制,因为压制,继而更加快乐。

      “我想找工作,这两个不错。”岳路津给汤柏发微信语音。汤柏正在上班,戴上耳机,听岳路津在耳边。

      Hello kitty传两张图片过来,一张写电脑销售,一张社区管理员。

      Hello kitty 问:“你觉得哪个好?”

      汤柏耐心地对比,打字回他:“一时说不清,下班我详细给你说。”

      岳路津欢快地:“好啊,正好我有电影票,那晚上我们一面看电影一面说。”

      汤柏问他:“什么电影?”

      “悬疑片,这次我不会睡着啦。”Hello kitty发了个“含泪”表情。

      一个下午,汤柏整理出三份文档,通过一份宣传终稿。闪电般和客户沟通,到第二十五条信息,对方受不了了,回复说快下班了,我等到明天再答复你好吧?

      时针指向六点钟,汤柏整理桌面,乱涂乱画的笔记本放在一侧,圆珠笔和小说放进置书架。桌子忽然“扣扣”两声,小陈抱着文件夹,站在桌边,战战兢兢地说:“有人找你。”

      汤柏以为是老板,站起身来。办公间人来人往,岳路津靠着贴有排班表的玻璃门,只是微笑,眼神让汤柏觉得自己是铆钉钉死的木板。

      小陈向他使眼色,看他没反应,很无奈地说:“你们的朋友啊?”

      上次汤柏生病,岳路津来过公司问汤柏地址,汤柏恍然看她:“对,你记得?”

      小陈目光闪烁:“是啊,看到过嘛。”

      她回到工位,身体惶恐地消失在书堆里。

      “你怎么来啦?”汤柏小声问。

      “接你下班啊,毕竟要向你请教。”岳路津回答他。

      小陈又从工位探头看他们。汤柏不太自在,拉着岳路津走了。

      “她为什么一直看你?”岳路津不满地问他。

      “上次你来公司,就是找她问的我地址。”

      岳路津回想:“记不得。”

      “你这么健忘?”

      “我没有兴趣嘛。”

      “她是不是——”汤柏顿住脚步,却咽下后半句。

      岳路津没有逼他说,带他上了车,递过来路上买的菠萝油面包和牛奶。电影接近两小时,三十分钟后开场,没有吃饭的时间。

      汤柏在陈绮贞的歌声里咬指甲,心神不宁。想起秦尹,只是小陈目睹的车祸犯案人忽然成了自己。再过一会儿他发现,原来放的不是之前的电台。岳路津问起他找工作的事,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电影院座位在第五排中间,买的好莱坞爆米花电影,但照明灯始终没熄,屏幕里放起国产喜剧片。不久,放映员讪讪地进来道歉,宣布电影5分钟后开始。

      汤柏趁机出去给自己和岳路津买冰淇淋,排起一条队伍,汤柏排在前面发呆,队伍后戴眼镜的高个子拍拍他的肩膀。

      “我刚刚看到你们两了,你和他在一起了?”高个子遗憾地问。

      汤柏愣了片刻,想起来这张脸。上次来电影院,男人向岳路津搭讪。

      汤柏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但男人朝他意味深长地眨眼:“我从那时候就知道,你们一定有这一天。”

      汤柏愣了一下,对方的神情像提前嗅到煤气的知情人士。

      没有说一句话,汤柏端着冰淇淋回去,离开时男人还在探头看他。

      错过开头,岳路津耐心地和他说明:“死了人,最开始怀疑男人,现在证据指向他出轨的妻子。”

      屏幕巨大,演员眉毛浓密似顺风跑的野草。

      汤柏心不在焉地点头坐下。

      侦探展开调查,惊讶地发现丈夫也有盲点。他同样出轨,只是证据藏在深处。

      屏幕闪动,丈夫飞奔进花园,和情人接吻。

      不知是因为情节还是刚才冰淇淋队伍的男人,汤柏不太舒服。

      勺子舀了冰淇淋,并不塞进嘴里。

      “妻子是否出轨,最后都会变成这样。”岳路津评论。

      汤柏不知所以然地看着屏幕,直到眼球酸痛,眼眶湿润。

      盒子里粉色的冰淇淋圆球形渐渐融化。许久,汤柏记起吃,冰淇淋早变成粘稠的汤甜汁。但他没有注意,越吃越快,于是舌头发凉,杯子见底,额头冒汗,肚子越来越冷,竟搅得胃发烧。

      过了一阵,他偏过头,发出呻吟,呼出冷气。

      “怎么啦?”岳路津着急地。

      汤柏摆摆手,岳路津想抱他起来,汤柏“啪”的打他手心,岳路津喉咙里嘶一声,却意外安静下来,甚至战战兢兢,等汤柏的命令。汤柏靠在他肩上,岳路津背从紧张滑下松弛,抬起手一下下拍汤柏后背,完全是对婴儿的路数。

      “没什么,冰淇淋太凉。”汤柏抬起头,侧看岳路津的脸。

      岳路津喜欢他的示弱,下巴搁在汤柏头顶,手臂海滨护栏般圈住他。后面有人骂他们挡屏幕,混在电影台词声音里,成了骂男主角的和声。

      电影没能看完,岳路津带着汤柏去买胃药。

      “谁是凶手?”汤柏吃下药粒,仍惦记没看完的部分。

      “我。”岳路津哄他说,将汤柏湿掉的头发朝耳后拢。由于担心,岳路津没什么表情。

      酒吧也能卖热牛奶,汤柏头次知道。

      去的电影院离夜轮很近。有沙发和软椅,比药店的冷板凳舒服。刚好夜轮在搞爵士之夜,放的音乐轻柔,岳路津问过陈老板后,将他带过来。

      “帮我照顾李总呗,打牌输掉,正在闹事。”陈老板和罗幸一行人在聊天,见他们来了,他叫酒保端来牛奶给汤柏,恳求岳路津。

      岳路津看着汤柏喝下半杯,自顾不暇。

      陈老板说:“汤柏我可以照看,你去吧。”

      陈老板微笑,岳路津没理他,只是对比杯子里牛奶的水位。见状,罗幸和与其坐一起的眼镜男孩使眼色笑。

      汤柏抬头说:“你去吧,我可以的。”

      “真的?”岳路津问他。

      “真的。”汤柏保证。

      岳路津走后,陈老板坐在沙发里郁闷,点烟几下没着,抬起头看到汤柏,下意识地把烟具塞回衣服,发现自己的小心,他唉声叹气,却又不敢对汤柏多讲,仿佛看到养的名犬的新主人,只好转头和罗幸说话。

      罗幸也无暇理他,正将手垂在身旁陌生的眼镜男孩肩上。

      那男孩习以为常地搂住罗幸的腰。罗幸凑近男孩耳边。

      汤柏无法不注意。

      “怎么了?”几次三番,罗幸发现汤柏的目光,开玩笑地说,“害羞啊?”

      “你男朋友不是去出差了吗?”鬼使神差,汤柏脱口而出。

      他马上后悔,罗幸反而困惑:“这就是我男朋友啊。你没见过吗?”

      沉默了半晌,罗幸看着汤柏不知所措的脸。

      陈老板插嘴:“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薛资周,罗幸男友,前阵子出差,罗幸要死要活的。好在事办的挺顺,就提前回来了。”

      薛资周年轻的脸对着汤柏微笑,穿着格子T恤,标准的穷学生打扮,陌生到无一处可认。

      “噢。”汤柏说,声音像从别人嘴里出来的。

      舞池里切歌,其他人并不知道汤柏的沉默意味着什么。抓住由头,陈老板讲起罗幸和薛资周的恋爱故事。和多数人一样,从偶然延续到心动。

      “你们交往了多久?”

      茫然混乱间,汤柏突然向罗幸开口,在场都愣了一下。

      罗幸奇怪地和薛资周交换眼色:“四年。怎么了吗?”

      “很长了,是我这个圈子里看过最稳定的。”陈老板感慨。

      汤柏沉默。不久:“那你有别的男朋友吗?”

      这无疑过于冒犯,罗幸不再笑了,挑起眉毛,快言快语:“如果你自己不干净,别也这么想别人。”

      汤柏仿佛被刺了一下。

      “别这样,都好好的。”陈老板发现气氛不对,赶紧站在他们中间调节,“汤柏生病呢,有点糊涂。”

      在陈老板眼里,汤柏脸色泛白,也许是被气的。为了圆场,陈老板倒酒,其中一杯推给汤柏。酒味让胃部泛酸,汤柏沉默地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一饮而尽。

      岳路津回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你给他倒的?”他笑着拿过汤柏的酒杯,对着陈老板。

      朋友的脸让陈老板松一口气,但听到问题,又拼命流汗:“度数不高的,和饮料差不多。”

      汤柏打断,径直对岳路津说:“你带我去舞池跳舞吧。”

      他站起来,岳路津顺势搂住,相当快活地回答:“好啊。”

      看他们要走,陈老板赶紧:“李总怎么样啊!”

      “你猜啊!”

      渐行渐远,人影消失在舞池那侧。

      “肚子还疼吗?”

      音乐很轻,散步般舞蹈,人不多,圆光在他们周围的方砖形成完整的圆弧。

      岳路津不再笑了。汤柏昂头望着他,疼痛在灼烧。

      “没有。”汤柏说,“但我好像做错了事。”

      “和罗幸他们相处不愉快啊?”岳路津大概已注意到他们不同寻常的氛围。

      汤柏抿住嘴唇。

      “不要紧的,其实他们人不坏。”

      汤柏嗯了一声,抬头看着他:“我们跳舞吧。”

      岳路津看上去高兴了一些,揽住汤柏的腰,没怎么用力,汤柏却想起小时候,他压在奇奇身上睡觉。

      身体能掩饰住负罪感,心情却不可以。心情烦躁,又是舞蹈新手,全靠岳路津引导他。

      “我在这儿刚工作的时候是冬天,淡季店里没人,舞池需要撑场,陈老板叫我抱着一个姐姐跳舞。她很害羞,说不要、不要。于是改由她搂着我的腰,我搭她的肩膀。但她还是很害臊,我只好给她讲笑话,她高兴起来,转圈转得比谁都快。跳了快半夜,我倒累坏了,下场后喝咖啡,还是睡着。等醒来陈老板还说要扣我工资,要么再帮他一个忙。”

      岳路津朝汤柏眨眼:“你呢,害羞不害羞?”

      口气太温柔,汤柏肚子疼痛起来,他低下头去,忍住颤抖,斜靠着岳路津的肩膀。

      岳路津抱紧他,好像以为他是醉了,一直哄他“没关系的”,汤柏肚子越来越疼,使劲回抱岳路津,深深吸一口气,淡淡的烟香气和摩丝味传来,脑袋变得轻飘飘,忍不住想哭。

      直到下下支舞结束,他们离开舞池。岳路津怕汤柏不舒服加重,坚决要带他回家。

      岳路津和陈老板说了一声,李总被搞定,陈老板很高兴。

      “要喝吗?”把汤柏剩下的酒递给他。岳路津一口气喝完。

      罗辛抿着嘴,僵硬地点头,还在生气里,但还是和他们道别。

      关门前,汤柏深深凝望这个世界,直到音乐彻底消散。

      夜风变大,车开得太靠马路边,岳路津率先上车挪位。

      “你等我一下下。”进车前岳路津微笑,认识这么久,原来他眼尾有一丝细纹。35岁的男人,一点都不算缺点,汤柏心怦怦直跳,进而滑到谷底。

      汤柏强迫自己离开对视。不久,他坐上车去。岳路津抬起手,给他系安全带。

      安全带“咔哒”合拢,好像牙齿咬紧。汤柏想起听驾校教练讲,驾驶犯错以后,为避免车祸,临门刹车一脚,人会忍不住咬紧腮帮子。

      为此他失神,岳路津察觉,摸他的脸问:“怎么了?”

      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一次,汤柏想抽烟,大难临头前需要抚慰。

      他没看岳路津。

      “以后……我们别见面了吧。”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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