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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大宇宙-小宇宙 ...

  •   天上星辰分布 - 地上帝国/都城格局 - 人体肺腑经络

      应该还会有一些西方中世纪关于这方面的观念,我也记得我读到过,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哪本书里看到的了,就先搁置,暂且把能想起来的部分先记录一下。

      同时,沃格林在这部分之后转入对“脐点”的叙述(之前发过一篇相关的: ),于是又和世界各文明再度联系起来了。

      真的是非常棒的阅读体验,我就是为了阅读这些而活着的。

      江晓原《世界历史上的星占学》:

      至于星占医学,则基于一种“大宇宙-小宇宙”类比的理论,即认为人体是天地星辰这个大宇宙的一种袖珍翻版,是一个小宇宙。这种观念源远流长,后来文艺复兴时期在帕拉塞尔苏斯(T. Paracelsus)及其追随者那里得到很大发展。

      ……

      《史记·天官书》所述:

      太上修德,其次修政,其次修救,其次修禳,正下无之。

      修德修政是指约束自身和调整政策,务使归于“有德”的境界;修救修禳是指举行各种禳祈仪式以求感动上天。如果什么也不做, “正下无之” ,那就坐等灭亡,天命转而就会眷顾别人了。这样一幅天人互动、交相作用的生动图景,古代中国人称之为“天人合一”或“天人感应” 。在这幅图景里,人不仅可以通过星占学去了解天意,还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去改变天意。而且,在“天人合一”或“天人感应”这样的表述中,中医类似西方的“大宇宙-小宇宙”类比观念也被包容在内了,尽管古代中国并未发展出明确的“星占医学”类型。

      ……

      中国古代的恒星命名系统有着强烈的特色——几乎将人间万物和社会组织全部照搬到天上。下面以《开元占经》所载甘氏、石氏、巫咸氏三大门派的星官为准,并加以分类,列出这些星官的名称一览:

      (一)国名:齐赵郑越 周秦 代晋 韩魏楚燕

      (二)帝王贵族及有关者:帝座侯五诸侯五帝内座四帝座天皇大帝 太子诸王内五诸侯女御宗人帝席

      (三)文武职官:宦者宗正天将军郎将骑官四辅柱下史女史尚书 三公谒者三公内座九卿内座从官幸臣骑阵将军土司空土公吏大理天相虎贲相车骑

      (四)机构设施及建筑:房营室东壁 东井神宫天市军井阁道附路天关南北河戍屏三台天牢库楼 南门羽林垒壁阵天仓天囷天廪天苑玉井厕军市天理内厨内阶天厨传舍车府 市楼 亢池渐台辇道天田天门平道明堂灵台军南门天潢盖屋 天街天溷外屏天庾天园天庙 长垣阳门天社军门列肆车肆屠肆天垒城天厩器府

      (五)日用器物:角箕南斗毕轸大角女床 贯索河鼓旗瓠瓜 天船五车 积薪败臼 参旗弧华盖北斗天床 内杵臼 河鼓左旗斛周鼎酒旗天樽座旗砺石阵车 糠铁锧刍藁 天节九游东瓯天辐钩天桴天籥虚梁 天钱天纲玄戈天枪天棓六甲天弁 策扶筐

      (六)动植物与山川:牵牛柳梗河天江天津螣蛇龟鱼 鳖野鸡狼 天鸡天乳尾八谷天阿青丘狗狗国天狗翼 积水咸池天渊 稷阙邱天柱

      (七)人物:女织女王良造父传说老人人农丈人丈人子孙奚仲

      (八)神怪:鬼 轩辕文昌天一 太一 司令司禄司危司非司怪八魁 离珠

      (九)杂类:卷舌积尸屎哭泣

      这种将人间万物和社会组织全数照搬到天上的星官命名系统,显然是天人合一、天人感应观念的又一表现方式,正如张衡所说:

      星也者,体生于地,精成于天……在野象物,在朝象官,在人象事,于是备矣。……庶物蠢蠢,咸得系命。

      孙英刚《神文时代:谶纬、术数与中古政治研究》:

      “象” 、 “数”都是极为重要的思想和哲学概念,也是神文时代政治思想的根基。 《周易》把数分为地数、天数,以象征阴、阳两种不同性质的事物。数,理也,也即天道变化的规律。在此基础上,董仲舒把人视为“天”的缩影、副本,叫做“人副天数” 。

      ……

      人间的帝王要证明他是真命天子,就要“取象于天” ,把国都建在与天上“中宫”相对应的“天下之中” ,以此证明自己的神圣性。

      ……

      在都城设计中,能够影响城市布局的知识,也无外乎如此。从汉代长安城、南朝的建康城,到隋唐的长安、洛阳,都无不取象于天。比如唐代洛阳,洛水贯都,有“河、汉之象” ,洛水所“副” ,正是天上的银河。

      葛兆光《中国思想史》:

      从一开始,关于宇宙空间的知识和历史时间的知识,就是古代思想的基础。对于天象的凝视、观测和体验,形成了古代中国人关于宇宙空间的知识,这些知识给中国思想世界提供的是一种经验与技术上的合理性支持。天圆地方,天如半球覆盖着大地,天象是有天极与黄道的,地理是有中央与四方的,气是分阴阳的,极轴在天穹之中央,国在宇宙之中央,京城在国之中央,王宫在城之中央,而其他一切则分为两个对应的部分在中央两侧展开。正如李约瑟(Joseph Needham)和爱利亚德(Mircea Eliade)不约而同地指出的,一方面,古代中国的天文学知识,通过象征、暗示与种种相关的仪式,把一种据说是正确的、完美的、符合自然规则的空间格局传达给人们,使他们建立合理的思想的基础,并使人们的各种各样观念与思想在这个基础上保持着统一连续与和谐。另一方面,对于历史想象、回忆和追溯,给古代中国人建构了关于历史时间的知识,这些知识给中国思想世界提供的是一种来自遥远的古代的神圣证据,使人们从一开始就相信,古已有之的事情才具有合理性与合法性。于是,思想者常常要寻找历史的证据,这些历史在古代中国是有重量的,不止是一种装饰或记忆,先王之道和前朝之事已经是确认意义的一种标帜和依据,这在先秦时代就已经如此,《左传》里记载了很多这样的往事,例如大史克对鲁文公叙述高阳氏、高辛氏、尧、舜以来除凶立德的历史,魏绛向晋侯讲述后羿、寒浞弃贤用佞的故事并且引用大史辛甲的《虞人之箴》士弱向晋侯解释宋国的火灾之因追溯到陶唐氏、商朝的旧制,都说明当时的思想者相信,是非善恶自古以来就泾渭分明,这使得传统的伦理的价值和意义拥有时间赋予的权威性和自明性,并与关于实用的价值和意义一道,并行不悖地从古代传至当代,所以《国语》里说“赋事行刑,必问于遗训,而咨于故实”。

      ……

      很可能古代中国思想世界很多很多知识与思想的支配性观念,都是在天圆地方、阴阳变化、中心四方这些本来来自天文地理的观测和经验中产生并且奠基的。古代中国的知识与文化最早是掌握在巫觋手中的,巫觋的职业与天象与地形有关,天象与地形在人们心目中形成了时间与空间的框架,宇宙间的一切都在这种框架中各就各位,古代中国关于天圆地方、天道左旋、中央四方、阴阳变化、四季流转的意象,通过象征的暗示和仪式的神化,在人们从此及彼的类推中,渐渐作为天经地义的起点,在人们心中成就了越来越多的知识和思想。永恒不变的“天”成为永恒不变的“道”的背景,永恒不变的“道”支持着相当多的“理”,“理”赋予很多很多“术”以合理性。在人们心目中,它是“道”、是“天”,也是“一”,而且还可以是“太一”,“太一生水,水反辅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辅太一,是以成地,天地也,是以成神明”,然而,这个“天”渐渐已经不再是人们看到的“天象”,它由于人们的经验与观测,在古代中国的生活世界中成了“天道”,暗示着所有的合理性,建构了知识与思想的“秩序”。在长长的历史中,它凭借着仪式、象征和符号在人们心目中形成了一整套的观念,又由于类比和推想,渗透到一切的知识与思想之中,像与“天”相关的“明堂”、“圜丘”等场所和“封禅”、“郊祭”等仪式,像仿效天象把各种建筑置于一个有序空间的皇宫与帝城的设计格局,像对应四季、十二月、三百六十日来解说人体的生理构成,对于古代中国人的严肃意义,决不是今天的人们可以领悟的,“唯初太始,道立于一”(一)、“一贯三为王”(王)、“天垂象,见吉凶,所以示人也,从二,三垂,日月星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示),那些看起来似乎并不近情理的文字解说,它隐含的合情合理性,也不是今天的人可以体会的。由于这些仪式、象征、符号以暗示的方式,在人们的心目中有规律地重复那些关于“天”的感受、观念与实践,在某种意义上说,它就已经构成了迫使人们接受的真理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隐秘最无可抗拒的一部分。

      ……

      在古代中国的知识、思想与信仰世界中,“天”这种被确立的终极依据始终没有变化“天不变道亦不变”,作为天然合理的秩序与规范,它不仅支持着天文与历法的制定,支持着人们对自然现象的解释,也支持着人们对于生理与心理的体验和治疗,还支持着皇权和等级社会的成立,支持着政治意识形态的合法,支持着祭祀仪式程序的象征意味,支持着城市、皇宫甚至平民住宅样式的基本格局,甚至支持着人们的游戏及其规则,以及文学艺术中对美的感悟与理解。所谓“天人合一”,其实是说“天”(宇宙)与“人”(人间)的所有合理性在根本上建立在同一个基本的依据上。

      沃格林《秩序与历史》:

      古代近东诸文明把植物生长节律和天体的旋转作为社会的结构性和程序性秩序的典范,从而将以政治方式组织起来的社会符号化为宇宙的一个相似物,符号化为一个小宇宙(cosmion) 。

      ……

      政府的建立被看作是诸神的宇宙秩序中的一个事件,人间的事件是宇宙秩序的类比表达。我们今天称谓的那类历史时间被一项宇宙法令的起源所表征。一些巴比伦第一王朝时期保留下来的关于宇宙起源的诗描述了“天上的大地”先于“地上的大地”而被创造出来。尼普尔、乌鲁克(Uruk) 、俄瑞都及巴比伦等政治-宗教中心先在天上的大地被创造出来,然后相应的中心才在地上建立。这样,那些居于支配地位的政治单元的起源就被追溯到世界的开端。

      ……

      宇宙的空间秩序是由主要的天体自东向西的运行所决定的,这些运行创造出由四个基点(four cardinal points) 、世界的四角以及与之相应的四个区域组成的系统。在巴比伦人的观念中,整个地球被分成阿卡德(南) 、埃兰(东) 、苏巴尔图和哥舍姆(北)以及阿穆路(西)四个部分。就此而言,地上的帝国同天上的秩序相对应。反之,一种详细的天界地理学可以在天空找到地上配置的原型。天上的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地上那些伟大的城市,都被等同于特定的星座。甚至连太阳和月亮也被划分为与地上各部分相对应的区域, “月亮的右面是阿卡德,左面是埃兰,上面是阿穆路,下面是苏巴尔图” 。

      ……

      宇宙论方式的符号化既不是理论,也不是比喻。它是对社会秩序参与神的存在——这种参与被体验为一种真实的参与——的神话表达,而神的存在同时也安排宇宙秩序。诚然,宇宙和政治小宇宙依然是各自独立的生存物,但是,一条创造并统治的存在之流浩荡地贯穿其间,其结果正如我们所见到的那样,神是庙宇的所有者,而它的祭司与统治者则只不过是其佃农;马杜克对人间的统治是在天上确立的,而人间君王的上台掌权则只是执行了神的任命;地上的地理秩序是其在天上之原型的影像。确实,这种参与如此紧密,以至于帝国和宇宙的生存尽管是各自分立的,但它们却都是无所不包的秩序的各部分。因此,我们有理由谈论巴比伦的宇宙观念,即宇宙被安排得像一个国家,宇宙和帝国在本质上是一个实体。

      诺伊曼《大母神:原型分析》:

      我们也说我们的“内在”,“内心价值世界”,以及诸如此类的话。当我们意指心理或精神内容时,就仿佛它们包含于我们之“内”,在我们的身体-容器之中,就仿佛它们由它所“产生” 。然而事实上,例如集体无意识内容,在与对象世界同样的意义上,是“外在”的;我们可以把它们同样地置于我们之“外”,之“上”,之“下”或之“内” 。因此从远古时代起,人类就已把一部分原型“内在世界”投射到“天堂”,而把另一部分投射到“地狱” 。但无论如何,这些投影都与包含着内容的身体-容器的意象保持着特有的同源性。与身体-容器的这种关系,特别表现在两种形式之中。首先,外在被经验为世界-身体-容器,一如一种被神话统觉经验为宇宙实存、神祇、星星的“无意识内容”,被视为是在天女人的“肚腹”里。因此内容,例如充满尚武精神的内尔格尔(Nergal)和玛尔斯(Mars),我们认为是一种侵略力量,既是“外在” 、星星和宇宙实存,又是“内在”,在天母的肚子里。投影的这种象征上的矛盾二重性,与我们的意识所陈述的心理真实精确地相一致。如果它说到一种“集体”的、即超个人的内容,那也就是“内在”于心理的集体无意识。

      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的初民,占据着世界的中心位置,从那里,他把万物都与自身联系在一起并把自身与万物联系在一起,用他的种种无意识意象充满了他的世界。在这样做的过程中,他把自身在围绕着他的世界-容器的内表面上投射为三界。在这三界中,他自身的无意识意象作为世界的意象,而变为可见的了。它们是他上面的天,他与一切生物生存于其上的地,和他经验为在他“下面”的黑暗空间领域,下界,地的内部。第一种关系是身体-容器象征在其向世界的宏伟投射中,成为世界-身体-容器;第二种但并非次要的,表现在一定的宇宙本体、发展趋向、星群、众神、恶魔与身体各区域、各器官的相互关联之中。对于原始人来说,这种相互关联是如此普遍,因而世界-身体的相合应当被视为原始人世界观的一条法则。身体和外在世界的这种古代巫术-心理意象,不仅与某些神力,而且与色彩、地域、植物以及诸如此类的事物紧密联系在一起。世界对身体特定区域和器官神秘参与的结果,表现为不可思议的相互依赖,神秘的宇宙万物影响着人和他的身体各部位,反之,人体各部位和与之有关的东西也影响着神秘的宇宙万物。

      在埃及和墨西哥,在印度和中国,在诺斯替教文献和犹太教神秘哲学里,我们都发现了把身体图式当作世界第一人的原型,世界就是在他的想象中创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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