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生六记》左小海

4、下水船

　　我和贺小梅的酒没有喝成，不是有酒的时候没有人，就是有人的时候没有酒。我一直以为，我们俩实在是没有喝酒的缘分。
　　那日他从牢里出来，他说要喝酒，可是他那身子一推就倒，我可不想落井下石请他喝酒。
　　我对小梅说，“你先养好伤，等好了，我们再来畅饮。”可是话还没说完，冷家的众人就围了上来，冷若寒的医道高明，如果有他医治小梅的伤情，一定很快康复。就这样，小梅去了江南，半月后他飞鸽传书与我，原来他伤病已好正朝京城里走，三日后就到，我们要好好的喝上几杯，可是两日后我就要离京。而等我回来却是一月之后，京城里的酒楼我差不多逛遍也没找到小梅的影子。
　　后来我不找了，因为我压根找不到，因为贺小梅生气了，气我爽约，所以他故意避着，不肯见我，但是我也知道他没走，因为他不会舍不得看我这个满城乱找的热闹。他喜欢把自己藏在面具之后，看着你，你却看不到他。就像是那只飞鸽，只有它知道我在哪的份，没有我知道它啥时候出现的份。
　　初十日，立秋，晴。凉风至，宜出行会友，忌新船下水。
　　黄历上这么写着，我看了一眼，没有在意，我一向不太在意这些东西，但是并不是说我没有记住。
　　我推开门，门外放着一坛酒，我打开，酒香扑鼻而来，就算是我也知道这是顶级的女儿红。坛子下压着一封信，展开来，黄昏之时，请来金鼎一叙。是贺小梅的笔迹，着我认得出，但是，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摸不着头脑，金鼎？什么金鼎？但是这么诡秘的举动一定有什么蹊跷，我把信揣在怀里，慢慢的喝了酒，准备出门。
　　街上的人都不多，倒是河边聚了不少百姓，我随着众人望去，一艘极壮观的画舫正泊在湖面。
　　“哎呀，金鼎就是金鼎，名不虚传啊！”
　　“你看看那雕工，那花纹，得要不少银子吧。”
　　“何止不少，我听说光那些描金的虫鱼鸟兽就耗费了三百两黄金哪。”
　　“啧啧……”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我终于明白了金鼎所谓何物，原来就是这艘船啊，不过枪打出头鸟，在京城这种地方，敢弄出这么大的声势，一定有着不小的靠山。
　　“让开，让开……”
　　众人被几名仆从推开，一顶软轿慢慢地跟在后面，虽然看不到颜面，可是我却猜的出里面坐的人是谁，户部侍郎沈豹，他是严嵩一手提拔起来的，平日里就嚣张得很。现在看来这个金鼎一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我越发觉得事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内心里也慢慢升腾出一种被算计的感觉，不过，既然某人敢邀约，我就不会不赴约。
　　可是，如何上的去这画舫呢？我正在琢磨，却猛然间被人撞了一下，摸摸钱包，不是吧，没了！偷谁的不好，偏要偷我的，算你倒霉！我扫了一遍，一个身影正向一条小巷里跑去。我追了出去，没几下，这小贼就被我抓到了手里。
　　怀里的这个少年低着头，衣衫褴褛，满身污垢，吓得浑身发抖，不敢抬头，我突然觉得自己过分，放下身段慢慢的说，“别怕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把钱包给我就好。”
　　他仍旧低着头，颤抖着将钱袋递了过来，我接住了，想要掏些铜板给他，但是，钱袋被拿起，我看到了他的手掌……
　　我握住，“贺小梅，你玩不够！”
　　“求求你，大爷，求求你放过我……”少年露出满脸的惊恐之色，哭泣着嚷道，“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贺小梅！我再说一遍，你再不自己卸下装扮，我就帮你卸下来！”
　　少年那本来要哭出的眼眸，就在一霎那转成不甘心的倔强，贺小梅恢复了他本来的样子。
　　“你为什么每次都能认出我？”
　　“你为什么每次都玩不够？”
　　小梅看看我，眼珠一转，“请你喝酒啊！不是送了你一罐女儿红了吗？你那么小气，怎么变大方了？”
　　“哼，我这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根本就没有把你失约，害我在酒馆等了一天的事记在心上。”
　　我看看他，直接保持沉默。
　　“说吧，到底什么事？酒我已经喝了，无功不受禄，有话你就直说吧。”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那酒啊~~”
　　“顶级的女儿红！”
　　“你说错了，是最顶级的女儿红，女儿自出生起，酒家就埋在地下，只有女儿出嫁了才能打开，这不是拿来卖的，是拿来招待自己的贵宾的。”
　　“又怎样？”
　　“你还想喝对不对？”
　　“……是。”
　　“你还欠我一回酒对不对？”
　　“……是”
　　“那么，就和我偷酒去吧。”
　　“什么？”
　　“你不知道，这个金鼎的老板是个混蛋，他强行挖掘了酒家的藏酒之地，把所有的女儿红不分年份都挖了出来，简直是暴殄天物。”
　　“你为了行侠仗义？！”我有点佩服。
　　“这算什么？身为江湖儿女，怎么能不除暴安良呢？再说了，他都把酒偷走了，让我再去偷谁的喝？”
　　“我那瓶……”
　　“哦，”贺小梅笑了笑，“你那瓶是我借的~~你放心好了。”
　　“借的？”
　　“是！”
　　“如何借？”
　　“我每年偷一瓶陈的，放进去一瓶新酿的，聊胜于无啊~”
　　我苦笑，原来那瓶酒没有下毒，只是来历见不得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