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图》阿斯派儿

29、倒计时2天 抉择

　　五月十三，卯时。

　　云图到后山的时候，山腰一个人都没有。

　　她站在山脚，看着空荡荡的工地。

　　锄头和铁锹散落在地上，昨天挖了一半的沟就那么空着。

　　连李大都没来。

　　云图慢慢走上山。

　　山腰的风很大，吹得她衣裳紧紧贴在身上。

　　她站在沟边，看着还剩的四百八十丈。

　　两天。

　　四百八十丈。

　　没有人。

　　云图蹲下，用手抓了把土。

　　土从指缝里漏下去，被风吹散了。

　　她突然想起午门那天。

　　她跪在殿上，看着皇帝，说："民女宁愿自己担罪，也不愿看到那么多人死。"

　　那时候她觉得，只要她够勇敢，够坚持，就能成功。

　　但现在她才明白。

　　有些事，不是勇敢就能做到的。

　　"云图。"沈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云图站起来，转身。

　　沈彻站在那里，肩上扛着一把锄头。

　　"就我们两个了？"云图问。

　　沈彻点头。

　　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很久，沈彻说："挖吧。"

　　"挖？"云图愣了一下，"就我们两个？"

　　"不然呢？"沈彻说，"等着五月十五下暴雨？"

　　他走到沟边，把锄头放下，拿起钎子和锤子。

　　"你挖土，我破石头。"

　　云图看着他。

　　"沈师傅，"她说，"就我们两个，挖不完的。"

　　"我知道。"

　　"那你还——"

　　"就算挖不完，也要挖，"沈彻说，"能挖多少是多少。"

　　云图咬了咬嘴唇。

　　"可是——"

　　"别说了，"沈彻打断她，"干活。"

　　他蹲下，开始凿石头。

　　咚、咚、咚。

　　锤子敲在钎子上的声音，在山腰回荡。

　　云图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她拿起锄头，开始挖土。

　　---

　　巳时，山腰。

　　两个人挖了两个时辰，只挖了五丈。

　　五丈。

　　云图放下锄头，手心都是泡，火辣辣的疼。

　　她坐在地上，看着那五丈沟。

　　还剩四百七十五丈。

　　两天。

　　不可能的。

　　"云图！云图！"

　　阿鸾从山下跑上来，气喘吁吁的。

　　"怎么了？"

　　"有人来了，"阿鸾说，"好多人！"

　　云图愣了一下："谁？"

　　"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云图跟着阿鸾下山。

　　到山脚的时候，她愣住了。

　　山脚站着二三十个人。

　　不是李大、王婆那些东城的百姓。

　　是西城开酒馆的掌柜，还有开布庄的老板，还有一些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商户。

　　"谢小姐，"掌柜走过来，"不好意思，来晚了。"

　　云图看着他们，一时说不出话。

　　"我们昨天听说李大他们都不来了，"掌柜说，"商量了一晚上，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顿了顿："您是为我们修渠，我们不能让您一个人扛。"

　　旁边布庄老板也说："对，我们来帮忙。"

　　云图鼻子一酸。

　　"多谢，"她说，"多谢你们。"

　　"别客气了，"掌柜摆手，"咱们上山吧。"

　　---

　　午时，山腰。

　　有了二三十个人，进度快了很多。

　　沈彻指挥着大家，一部分人挖土，一部分人破石头，一部分人运土。

　　大家干得很起劲儿。

　　云图站在旁边，看着这些人。

　　心里暖暖的。

　　"云图，"沈彻走过来，"按这个速度，今天能挖一百五十丈。"

　　云图算了算。

　　今天一百五十丈，明天还剩三百二十五丈。

　　明天一天，能挖完吗？

　　"够呛，"沈彻说，好像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但能挖多少算多少。"

　　云图点头。

　　过了一会儿，沈彻突然说："云图，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沈彻犹豫了一下："如果明天真的挖不完，我们可以……简化一些。"

　　"简化？"

　　"对，"沈彻说，"沟不用挖那么深，也不用那么宽。浅一些、窄一些，也能引走山洪。"

　　云图愣了一下。

　　"但那样的话，效果会差很多吧？"

　　"会差一些，"沈彻说，"但总比挖不完强。"

　　云图沉默了。

　　沈彻说得对。

　　如果挖不完，一点用都没有。

　　但如果简化，至少能挖完，能起一些作用。

　　"你觉得呢？"沈彻问。

　　云图咬了咬嘴唇。

　　"我再想想。"

　　---

　　未时，山腰。

　　云图坐在沟边，看着大家干活。

　　她在想沈彻刚才说的话。

　　简化。

　　浅一些，窄一些。

　　这样能挖完。

　　但效果会差很多。

　　如果五月十五的雨真的很大，浅窄的沟能挡住吗？

　　云图不知道。

　　"谢小姐。"

　　掌柜走过来，坐在她旁边。

　　"在想什么？"

　　"在想……能不能挖完，"云图说。

　　掌柜沉默了一会儿。

　　"谢小姐，"他说，"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

　　"其实，"掌柜说，"就算挖不完，也没关系。"

　　云图看着他。

　　"您已经尽力了，"掌柜说，"东城西城的渠都修好了，后山也挖了一半。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顿了顿："您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让我们很佩服了。"

　　云图摇头。

　　"不够，"她说，"如果挖不完，五月十五下暴雨，山洪还是会冲到东城。"

　　"那就让它冲吧，"掌柜说，"修了一些，总归会比去年好一些。"

　　"不一样，"云图说，"今年的雨会比去年大。"

　　掌柜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

　　申时，山腰。

　　沈彻又来找云图。

　　"想清楚了吗？"他问。

　　云图看着他。

　　"你觉得，简化之后，能挡住五月十五的雨吗？"

　　沈彻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他说，"如果雨真的很大，可能挡不住。"

　　"那还简化什么？"

　　"因为总比什么都没有强，"沈彻说。

　　云图摇头。

　　"我不想赌，"她说，"我要确保能挡住。"

　　"那就没时间了。"

　　"那就想办法，"云图说，"让更多人来，让大家干得更快。"

　　沈彻看着她。

　　"云图，"他说，"你要明白，时间只剩两天了。就算再多来一些人，也不可能在两天内挖完四百七十五丈。"

　　"那就挖到最后一刻，"云图说。

　　沈彻皱起眉。

　　"你这是在拿周尚书的前途冒险，"他说，"皇上说了，如果挖不完，周尚书要连坐。"

　　云图愣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

　　但她也知道，如果简化，可能挡不住山洪。

　　"沈师傅，"云图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沈彻沉默了很久。

　　"我会简化，"他说，"因为挖不完，一点用都没有。"

　　云图看着他。

　　"对不起，"云图说，"但我不能简化。"

　　"为什么？"

　　"因为人心，"云图说，"如果这里简化一些，那里简化一些，那人心就会散掉。只有我们不放弃，才会有挖完的可能。"

　　"就算挖不完，那洪水也离山脚不远了。不至于像简化后，可能在半山腰就溢出去了。"她看着沈彻："虽然说挖完可以给皇上一个交代，但是我更需要给百姓的信任一个交代。"

　　沈彻看着她，过了很久，点了点头。

　　"好，"他说，"那就按原定的深度和宽度挖。"

　　他顿了顿："但你要知道，这样的话，我们可能真的挖不完。"

　　"我知道，"云图说。

　　沈彻转身，走回工地。

　　云图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

　　她知道沈彻是为她好。

　　但她不能妥协。

　　---

　　黄昏时分，山腰。

　　太阳快落山了，天边染成橘红色。

　　沈彻让大家停工。

　　"今天就到这里。"

　　百姓们收拾工具，准备下山。

　　云图走到沟边，看了看今天的进度。

　　一百二十丈。

　　比预计少了三十丈。

　　还剩三百五十五丈。

　　一天。

　　明天必须挖完三百五十五丈。

　　可能吗？

　　云图不知道。

　　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谢小姐，"掌柜走过来，"明天我多叫几个人，应该能快一些。"

　　"多谢。"

　　"别客气，"掌柜说，"咱们一起努力。"

　　他转身下山了。

　　云图站在那里，看着山下的京城。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

　　星星点点的灯火，像是在给她打气。

　　"云图。"

　　沈彻走过来，站在她旁边。

　　"还生我的气吗？"他问。

　　云图摇头："没有。"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简化，"沈彻说，"因为你想做到最好。"

　　他顿了顿："但有时候，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云图沉默了一会儿。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说，"但如果我选择完成而不是完美，可能会有人因此送命。我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沈彻看着她。

　　"你知道吗，"他说，"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云图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大部分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选择妥协，"沈彻说，"因为妥协是最安全的。但你不会。"

　　他顿了顿："你宁愿赌上自己的命，也要做对的事。"

　　云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很傻，"沈彻说，"但也很了不起。"

　　云图心里一暖。

　　"谢谢。"

　　两人站在山腰上，看着山下的灯火。

　　风很大，吹得衣裳猎猎作响。

　　"走吧，"沈彻说，"明天还要早起。"

　　云图点头，跟着他下山。

　　今天是十三，还有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