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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烛火映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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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簇幽蓝色的烛火,并未在谢烬的识海中熄灭。
它跳跃着,扭曲着,时而化作云衍深不见底的眼眸,时而又变作沈千澜绝望刻字时流淌的鲜血,最后定格在书页上那触目惊心的“魔种”二字。
“答案,在心里?”
黑暗中,谢烬靠着冰冷的书案,发出一声近乎嗤笑的低喘。他的心早已被仇恨与不甘填满,被魔种的暴戾浸染,除了毁灭的欲望,还能有什么答案?
云衍在故弄玄虚。他一定是在用这种方式扰乱自己的心神,为那个“破而后立”的疯狂实验做准备。
不能坐以待毙。
他必须知道更多。关于那个青铜烛台,关于云衍那句“时机未到”,关于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接下来的几日,谢烬表现得异常“安分”。他按时服药用膳,在院中缓慢行走,恢复气力,甚至偶尔会拿起那柄青芜剑,比划几下最基础的剑招,一副谨遵医嘱、努力康复的模样。
暗地里,他将所有恢复的精神力,都用于一件事——回忆。
回忆那夜在书房每一个细节。青铜烛台的样式,其上模糊的纹路,幽蓝火焰燃烧时的形态与温度,以及……云衍看向烛台时,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眼神。
他有一种直觉,那烛台,是关键。
同时,他也开始更仔细地“研读”那枚被云衍评价为“无用之功”的《引气诀》玉简。并非为了引气,而是试图从这最基础的法诀中,反向推衍青霄宗灵力运转的某些特性,寻找可能与那烛台,或与云衍力量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甚至冒险,在深夜再次以微弱的神魂之力,极其谨慎地探查清寂小筑的结界。结界依旧坚韧,但这一次,他捕捉到一丝极淡的、与那青铜烛台火焰同源的、幽冷晦涩的能量波动,如同水底暗流,悄然流淌在结界根基之处。
这发现让他心头一震。云衍的力量,似乎并非全然是那种清冽纯粹的灵力!
时间在表面的平静与暗地的探寻中流逝。谢烬体内的魔种依旧沉寂,被云衍的灵力牢牢禁锢着,但他能感觉到,随着肉身的恢复,那蛰伏的凶兽正在缓慢积蓄力量,只待一个契机。
这一夜,月隐星沉,山风格外凛冽。
谢烬正于榻上假寐,忽听得摇光峰顶方向,传来一声极其沉闷、仿佛源自地底深处的轰鸣!并非惊雷,更像是什么庞然大物撞击山体的闷响。
整个清寂小筑似乎都随之轻微一震!
紧接着,一股异常混乱、暴戾的气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骤然从峰顶弥漫开来,瞬间席卷了小半个摇光峰!那气息阴冷、死寂,带着一种侵蚀万物的腐朽意味,与灵气充沛的仙家福地格格不入!
谢烬猛地睁开双眼,霍然坐起!
是魔气?!不,不完全一样。更混乱,更原始,仿佛……是某种被镇压了无数岁月的“秽物”!
几乎在那气息弥漫开的同时,他体内那枚沉寂的魔种,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强烈、更本能的吞噬欲望,如同火山喷发,轰然冲击着他的理智!
饿!
好饿!
吞噬!掠夺!将那逸散的混乱能量据为己有!
魔种疯狂地叫嚣着,乌光暴涨,试图冲破云衍设下的灵力禁锢!谢烬闷哼一声,只觉得丹田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眼前阵阵发黑,刚刚恢复些许红润的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死死咬住牙,指甲深掐入掌心,依靠着顽强的意志与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凶性,强行压制着魔种的暴动。绝不能在此刻失控!
就在这时——
一道清冽如冰泉、却带着前所未有肃杀之意的剑鸣,自摇光殿主峰冲天而起!
剑光如匹练,撕裂昏暗的夜空,其光芒之盛,竟暂时驱散了那弥漫的混乱死寂之气!一道白影随之掠上高空,衣袂翻飞,正是云衍!
他手持一柄古朴长剑,剑身流淌着月华般清冷的光辉。面对那从峰顶某处不断涌出的、如同实质般的灰黑色混乱气流,他没有任何犹豫,剑尖向下,凌空划出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符文!
“封!”
一声清叱,如同九天律令!
那符文骤然放大,散发出镇压一切的煌煌神威,如同巨大的光罩,朝着那灰黑色气流的源头狠狠压下!
光罩与气流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都被扭曲碾碎的滋啦声!逸散的能量冲击如同风暴般扩散,吹得山林呼啸,殿宇嗡鸣!
谢烬透过窗棂,死死盯着高空那道与混乱对抗的白影。
这就是云衍真正的实力?如此强横,如此……决绝。
然而,那灰黑色气流极其难缠,仿佛拥有生命般,不断扭曲、冲击着光罩封印,竟隐隐有将其侵蚀、撕裂的趋势!云衍悬浮于空,持剑的右手稳如磐石,但他周身流转的灵光,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黯淡!
他之前为自己疗伤损耗的心神,显然还未完全恢复!
机会!
一个疯狂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谢烬的脑海!
峰顶异动,云衍被牵制,摇光殿乃至整个峰头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守卫必然空虚!此时,正是再探书房,寻找那青铜烛台秘密的绝佳时机!
这个念头带着无比的诱惑力。魔种还在体内疯狂冲撞,提醒着他力量的渴望与复仇的迫切。
他看了一眼高空中那道略显孤寂却依旧挺拔的白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若此时云衍因封印失败而受创,甚至……
不。
谢烬猛地甩了甩头,将那一丝莫名的情绪狠狠掐灭。他与云衍之间,只有你死我活!任何心软,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不再犹豫,强忍着魔种躁动带来的不适,悄无声息地滑出房门,再次融入夜色,朝着摇光殿书房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次,他轻车熟路。沿途果然未见巡夜弟子,想必都已赶往峰顶支援或戒备。
轻易潜入书房,室内一片黑暗,寂静无声。他直奔记忆中的位置,借着窗外透入的、因高空激战而明灭不定的光芒,找到了那盏青铜烛台。
它静静立在多宝格上,古朴,沉寂,与周遭昂贵的玉器相比,毫不起眼。
谢烬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青铜表面。
就在这一刹那——
嗡!
他体内那枚原本疯狂冲击禁锢的魔种,像是遇到了天敌克星,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战栗!乌光急剧收缩,竟不再试图吞噬外界那混乱气息,反而传递出一种想要逃离此地的、近乎崩溃的意念!
与此同时,那青铜烛台似乎被魔种的异动所引,表面那些模糊的纹路,竟自行亮起了极其微弱的、与那夜一般无二的幽蓝色光芒!
光芒闪烁不定,映照出谢烬惊疑不定的脸。
他死死盯着烛台,脑中飞速运转。魔种怕它?这烛台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到极致、几乎不存在的神魂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向烛台。
没有反应。
就在他以为无效,准备收回时——
那烛台中心的幽蓝火光,猛地跳动了一下!
一幅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画面,如同被火焰灼刻般,瞬间映入他的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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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书房,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荒原。
火焰无声燃烧,吞噬着一切,天空是永恒的黑夜,没有星辰,只有无尽的虚无。
荒原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无数枯骨与破碎兵器堆积而成的巨大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白骨簪束起。身披暗沉如夜的铠甲,上面沾染着早已干涸的、颜色诡异的血迹。他单手支颐,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王座扶手上,指间缠绕着一缕……与那青铜烛台火焰同源的幽蓝火苗。
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一种亘古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死寂与威严。
然后,那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
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与火焰,精准地……
落在了此刻,正以神魂窥探烛台的谢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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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谢烬如遭重击,猛地收回神魂之力,踉跄着后退数步,背心狠狠撞在书架上,震落几卷玉简!他捂住仿佛要被那一眼冰封撕裂的额头,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那是谁?!
那画面中的身影……那无尽的幽蓝火海……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威严……
这青铜烛台,连接的到底是何处?!
它与云衍,又有什么关系?!
高空之上,封印与混乱气流的对抗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云衍的剑光愈发黯淡,唇角似乎溢出了一缕鲜红,但他眼神依旧冰冷坚定,符文光罩死死压制着下方,不让那灰黑气流彻底爆发。
谢烬靠在书架上,看着手中那再次恢复沉寂、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觉的青铜烛台,又透过窗户,望向那个正在独自支撑的白影。
心中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更加……深邃。
他原本以为的复仇之路,似乎从一开始,就踏入了一个远超他想象的、更加庞大而恐怖的棋局。
而执棋者,或许……并非只有云衍一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答案,真的在心里吗?
还是说,他的心,早已成为了这棋局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