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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对不起啊,我还是很喜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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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个烈日灼心的午后,从唐果果口中听到那个消息,已经过去近三个月了。
夏日的燥热早已被秋风涤荡,天空变得高远湛蓝,梧桐叶开始泛黄,在校园干净的路面上投下斑驳的、晃动的光影。
研究生开学已有月余,新环境,新导师,新课题,新的作息与新的面孔。许栀葭的生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平稳地推入了下一个既定的轨道,严丝合缝,没有一丝偏离。
她似乎恢复得很快。不,或许用“恢复”这个词并不准确,因为她并未表现出任何“失常”。
那日之后,她照常去实验室,看文献,做实验,处理数据,参加组会,与导师讨论。
她说话的语气依旧平稳,思路依旧清晰,完成任务的效率依旧惊人。
在旁人眼中,她依旧是那个冷静、自律、优秀得令人望尘莫及的许栀葭,清华直博的光环戴在头上,沉稳而耀眼,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扰动她分毫。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在无人看见的深处,已经悄然碎裂、风化,然后被一种更为致密、更为冰冷的物质,彻底封存。
她不再刻意回避任何可能与“他”相关的信息。
甚至,在听到别人偶尔提及那个名字,或者看到与他相关的一星半点消息时,她也能做到面色如常,心跳平稳,仿佛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存在于遥远记忆里的、与自己毫无瓜葛的符号。
唐果果后来又在微信上跟她提过两次,一次是感叹“家向和他女朋友看起来真配”,还发了张模糊的、似乎是朋友圈截图的照片。
许栀葭点开看了,照片里是一双交握的手,背景是某个艺术展的海报,女生的手指纤细,指甲上涂着可爱的卡通图案。
她平静地看了两秒,然后回复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说“挺好”。另一次,是唐果果八卦地问她知不知道陈家向打算毕业留在北京还是回南方,她回“不清楚”,然后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她做到了。
她成功地,将那个名字,那段过往,那些细碎如星火、曾灼伤她整个青春的记忆,连同那晚奶茶店里他沉静的目光和那句锥心的问话,一起打包,压缩,塞进心底最深、最暗的角落,然后,盖上了厚厚的水泥,封死,抹平,不留一丝缝隙。
她开始尝试一些“新”的东西。不是刻意的改变,而是一种缓慢的、近乎本能的自愈性转移。
她不再只喝白水,偶尔会买一杯奶茶,但从不点蓝莓味。
她参加了一个每周一次的瑜伽课,在舒缓的音乐和拉伸的疼痛中,感受身体极限的酸胀,仿佛这样就能抵消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钝痛。
她甚至接受了一次同系师兄的邀约,去看了一场小众的话剧。
话剧晦涩难懂,演员在台上声嘶力竭,她在台下寂静无声。
散场后,师兄试图讨论剧情,她只是微微笑着,说“灯光很美”,然后礼貌地告别,独自走回宿舍。夜风很凉,她裹紧外套,心里一片空白,没有失望,也没有涟漪。原来,尝试“正常”的社交,是这样的感觉——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一切都在发生,但都与己无关。
她似乎,真的在“向前看”了。像所有遭遇挫折后的人一样,努力把生活填满,用忙碌和新的体验,覆盖旧的痕迹。
导师夸她“沉得下心,是搞科研的料”。
新认识的同学说她“有点高冷,但专业能力超强”。
母亲在电话里的声音,是多年未有的轻快和满足,话题终于从“学习、排名、未来规划”,慢慢转向了
“北京天气怎么样”
“记得添衣服”
“有没有认识不错的男同学”。
她一一应着,语气温和,听不出情绪。
只有极少数的、猝不及防的瞬间,那层看似坚固的水泥封层,会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
某个熬夜赶报告的凌晨,她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路过寂静无人的走廊,窗外月光清冷如水,洒在光洁的地板上。她无意识地停下脚步,看着那一片银白,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月光,透过高中教室的窗户,落在那个少年熟睡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安静得不像话。心脏某处,毫无征兆地抽痛了一下,细微,却尖锐。
她猛地闭了闭眼,转身接满一杯滚烫的开水,指尖传来的灼痛瞬间盖过了那丝心悸。
在图书馆查资料时,偶然翻到一本旧期刊,里面夹着一片早已干枯、脆弱发黄的银杏书签。
她拿着书签,怔了片刻,然后轻轻将它放回原处,合上期刊,放回书架。动作平稳,没有停顿。
只是那天下午,她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发了很久的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课题组聚餐,去吃一家新开的云南菜。
有一道甜品,是蓝莓山药泥,做成精致的心形,淋着深紫色的果酱。
同桌的师妹惊喜地尝了一口,连连称赞:“师姐快尝尝,这个蓝莓酱好正宗!酸甜适中,和你之前喜欢的那家奶茶店的蓝莓双皮奶味道好像!”
许栀葭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僵了半秒。
她抬起眼,看着那碟紫得发亮的甜品,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周围是热闹的谈笑声,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混杂的香气。一切都那么鲜活,那么真实。
她看了大概有三秒钟。
然后,很自然地移开视线,夹了一筷子旁边的清炒芥兰,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下。
才对旁边眼含期待的师妹,微微笑了笑,声音平静无波:“是吗?我最近不太吃甜的了。你们多吃点。”
师妹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转头又和别人讨论起来。
许栀葭低下头,安静地吃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咀嚼得很慢,很仔细。直到聚餐结束,那碟蓝莓山药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碰一下。
你看,她做得很好。
她可以平静地提起,可以自然地避开,可以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反应。
那些曾经能轻易掀起惊涛骇浪的细枝末节,如今最多只能在她心湖投下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便迅速消散,湖面重归死寂。
她以为,这样就是好了。
就是“挣脱枷锁”,就是“向前看”。用时间覆盖,用忙碌掩埋,用理智冰封。
直到那枚小小的金属挂牌,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她整理旧物,准备将一些不再需要的书籍和杂物打包,寄存在学校的跳蚤市场或者直接处理掉。
博士宿舍空间有限,需要断舍离。她从床底拖出一个蒙尘的纸箱,里面大多是高中时代的笔记、试卷、和一些零碎的小物件。
时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纸张特有的陈旧味道和淡淡的樟脑丸气味。
她坐在地板上,开始分拣。
数学错题本,物理公式卡,英语单词册……一沓沓,整整齐齐,字迹工整,红黑蓝三色笔标注清晰,记录着那些浸透了汗水和孤独的、一个个伏案到天明的夜晚。
她面无表情地翻看着,像在检阅一段与己无关的历史。
该扔的扔,该留的留,动作干脆利落。
直到,她拿起一个浅蓝色的、印着卡通星星的硬壳笔记本。
不是课堂笔记,看起来更像日记本,但她从未正经写过日记。她顿了顿,指尖拂过封面上有些磨损的星星图案,然后,轻轻翻开。
里面是空的。
只有扉页上,用黑色水笔,写着一行字,字迹工整,力透纸背:
“自救。”
日期是高一下学期,某个普通的日子。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
自救。
是啊,那时候,她以为拼命学习,拿第一,超越所有人,就能拯救那个被困在母亲期望和父亲冷漠中的、喘不过气的自己。
多天真,又多倔强。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手指无意识地继续往后翻。笔记本中间,夹着什么东西。
她拈出来,是一小片干枯的、颜色暗淡的桂花,被小心地压在透明塑料膜里,保存得还算完好。
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
“十月,桂香。他说,香吧?”
再往后翻,是一张折得方方正正、边缘已经起毛的便签纸。
展开,上面是他飞扬的字迹,写着某道物理难题的另一种解法,步骤简洁,思路刁钻。
便签空白处,有她后来添上的、细细的注解和疑问。
墨迹已有些晕开。
然后,是那张从光荣榜上偷偷撕下、又小心翼翼抚平的一寸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蓝色背景的衬衫,微微侧脸,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好看的笑意,眼神明亮,仿佛透过纸张,看向遥远的、她再也回不去的某个午后。
照片背面,她用极细的笔,描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名字:陈家向。
笔画重叠,几乎要看不清原本的字迹。
最后,在笔记本几乎最末尾的夹层里,她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小小的物件。
她的指尖,瞬间僵住了。
呼吸,在那一刻停滞。
周身的血液,仿佛也停止了流动,所有声音都褪去,只剩下耳边嗡嗡的、空洞的鸣响。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那个东西从夹层里抽了出来。
摊在掌心。
是一枚小小的、长方形的金属挂牌。边缘因为长久摩挲,已经变得十分光滑,泛着温润的、旧物的光泽。挂牌表面,激光刻印的英文字母,依旧清晰深刻:
Break the chains.
挣脱枷锁。
阳光从宿舍的窗户斜射进来,落在她的掌心,
也落在这枚冰凉的挂牌上。
金属反射着冷白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轰然决堤,汹涌澎湃,瞬间将她淹没。
不是零碎的片段,而是连贯的、带着声音、气味、温度的画面——
是新年夜寒风凛冽的操场边,少年点燃的、在她手中噼啪作响、绽放银色火花的仙女棒;是他被烟火映亮的、带着笑意的侧脸,和那句散在风里的“新年快乐”;是她鼓起全部勇气,将另一枚一模一样的挂牌递给他时,指尖冰凉的触感;是他接过时,指尖短暂相碰带来的、细微的战栗;是他低头看着那行字,轻声念出“挣脱枷锁”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难辨的光;是最后,他抬起眼,看着她,用那种近乎郑重的语气说“愿我们都向往自由”时,她心底轰然塌陷的一角,和汹涌而上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酸涩与暖流……
原来,她都记得。
每一个细节,每一分感受,都清晰得如同昨日。
她以为早已遗忘,早已封存,早已在岁月的尘埃里褪色风化。
却原来,它们只是沉睡了,蛰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从未离开。
只需一个微不足道的触点,便能苏醒,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将她自以为坚固的防线,冲击得七零八落。
“愿我们都向往自由。”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自由。
她低下头,看着掌心这枚冰冷的挂牌,看着那行曾经被她视为箴言、刻进骨血里的字。
阳光温暖,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挣脱了吗?
这四年,她拼了命地奔跑,从一个考场奔向另一个考场,从一个目标冲向另一个目标。
她离开了那座令人窒息的家,考上了最好的大学,保送了顶尖的博士,似乎挣脱了母亲的期待、父亲的冷漠、小镇的局限、和“必须第一”的魔咒。
她走得足够远,站得足够高,高到足以让所有曾轻视她、规训她的人仰望。
可为什么,此刻握着这枚小小的挂牌,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自由?
为什么,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从未被填满,反而在日复一日的“优秀”与“成功”之下,越掏越空,荒芜得寸草不生?
为什么,听到他有女友的消息,她会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和声音?
为什么,只是看到一枚旧物,那些她以为早已尘封的、关于他的细枝末节,就能如此清晰地复活,带着鲜活的痛感,啃噬她的心脏?
原来,她从未挣脱。
她只是为自己打造了另一副更为华丽、也更为沉重的枷锁。一副用“优秀”、“独立”、“理性”、“未来”铸造的枷锁。她戴着这副枷锁,在世人歆羡的目光中,踽踽独行,以为这就是自由,这就是胜利。却不知,她所有的奔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向前看”,其最深层的动力,或许从来都不是向往真正的自由,而只是为了逃离——逃离那个因为喜欢他而卑微怯懦的自己,逃离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带来的羞耻与伤痛,逃离那个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印记、却又轻而易举转身离开的少年。
她用“忘记”和“向前”来自我欺骗,用忙碌和成就来麻痹感知。
她以为封存了记忆,就能封存情感;以为远离了旧地,就能远离旧人;以为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就能抵消当年那个不够好、所以不被选择的自己。
可这一切,在这枚冰冷的挂牌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她挣不脱的,从来不是外界的期待、家庭的束缚、或是学业的压力。
她挣不脱的,是那个十七岁的夏夜,在“不离别”奶茶店昏黄灯光下,因为他一句随口的“管用”,就偷偷红了耳根的自己。
是那个飘着桂花香的午后,因为他一张写着“香吧?”的纸条,就在心底绽放出漫天烟火的自己。
是那个寒风凛冽的跨年夜,因为他点燃的仙女棒和一句“愿你愿望成真”,就偷偷将“还要一直喜欢你”藏在“我要一直拿第一”后面的自己。
是那个在昏暗实验室里,因为他一个无意的触碰,就心跳失序、仓皇逃离,却又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咀嚼、暗自欢喜的自己。
是那个,明明喜欢他到骨子里,却因为害怕被看穿、害怕失去、害怕配不上,而用冷漠和疏离将他越推越远,最终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人海,连一句告别都吝于给予的自己。
她喜欢的,从来就不只是那个光芒万丈、让她仰望的少年陈家向。
她喜欢的,更是那个因为喜欢他,而变得敏感、卑微、勇敢又怯懦、拥有无数个不为人知的甜蜜与酸涩瞬间的、十六七岁的许栀葭。
她困住的,也从来不是他,而是那个曾经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喜欢过他的自己。
她把那个鲜活的、会脸红心跳、会患得患失、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欢喜一整天的自己,连同那份汹涌却无措的喜欢,一起锁进了心底最深的囚笼,贴上“幼稚”、“错误”、“不堪回首”的封条,然后假装她从未存在。
她以为这样就能解脱,就能长大,就能拥有崭新的人生。
可原来,囚禁那个自己,才是她此生最沉重、最无法挣脱的枷锁。
阳光缓缓移动,从掌心移开,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块明亮的光斑。
宿舍里安静极了,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远处球场的喧闹声,和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许栀葭保持着那个姿势,坐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腿脚发麻,直到阳光从脚边移开,直到暮色渐沉,房间里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
她终于,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将掌心那枚冰凉的挂牌,紧紧攥住。
金属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肉,带来清晰而尖锐的痛感。
这痛感,奇异地让她那颗因为回忆翻涌而混乱不堪、抽痛不止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丝。
她低下头,将额头抵在紧紧交握的、攥着挂牌的手上。
冰冷的金属贴着温热的皮肤,温差鲜明。
然后,很轻地,几乎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的一声,破碎的、带着哽咽的叹息,在寂静的、逐渐昏暗的房间里,低低地响起。
“对不起啊……”
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生了锈的琴弦,被勉强拨动。
“陈家向。”
她念出这个名字。
这个在她心里盘旋了千千万万遍,在唇齿间咀嚼了无数个日夜,却从未敢轻易宣之于口的名字。
此刻念出来,带着尘埃落定的释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我还是……”
她停顿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暮色完全笼罩下来,宿舍里陷入一片朦胧的昏暗。只有远处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昏黄的光晕。
“……很喜欢你。”
最后四个字,轻得像一声呓语,像一片羽毛落地,瞬间就被满室的寂静吞噬,没有留下任何回响。
没有惊天动地的宣告,没有声嘶力竭的哭喊,只有一声平静的、甚至带着点疲惫的、对自己迟来的承认。
承认这份喜欢,从未消失。
承认这份喜欢,是她青春里最盛大、最隐秘、也最无解的谜题与伤痕。
承认这份喜欢,或许将伴随她很久,很久,久到连他的面容都在记忆里模糊,久到连心动的感觉都已淡忘,但这种名为“喜欢过陈家向”的烙印,已经刻进了她的骨血,塑造了她的一部分,无法剥离,无法否认。
她不再试图挣脱了。
因为,真正的挣脱,或许不是遗忘,不是否认,而是接纳。
接纳那个曾经笨拙地、全心全意喜欢着他的自己,接纳那份无疾而终却真实存在过的感情,接纳这份喜欢带来的所有甜蜜、酸涩、卑微、遗憾,以及它对她此后人生不可磨灭的塑造。
接纳这一切,然后,带着这份沉甸甸的、无法割舍的过往,继续往前走。
不回头,不期待,不打扰。
只是,在心里,为那个少年,也为那个因他而悲喜的、年轻的自己,保留一个角落。
一个干净的、柔软的、只属于那段时光的角落。
那里有蓝莓双皮奶的甜香,有桂花飘落的午后,有烟火绽放的夜空,有昏暗实验室里指尖微凉的触感,有那句散在风里的“愿你愿望成真”,也有这枚冰冷坚硬的、刻着“Break the chains”的挂牌。
月光不知何时升了起来,清泠泠的,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也洒在她蜷缩的背影上。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额头抵着交握的双手,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她站在窗前,良久,极轻地,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也对着窗外那片辽阔的沉静的夜空,无声地,动了动唇。
没有声音。
但那个口型,清晰无比。
再见。
再见,陈家向。
再见,那个喜欢着你的,十六七岁的,许栀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