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偏执》荔枝霜

3、请客

　　应照刚在沙发里窝出一个小窝，腰后的靠垫还未来得及回弹，玄关便传来“咔哒”一声——像有人把午后寂静掰成两半。裴回推门进来，额前的短发被空调吹得翘起，像不服管教的小草。

　　“收拾一下，下楼。”他抬手示意，声音里带着外头炽热的阳光。
　　应照抱着靠垫，茫然地眨眨眼：“可以发微信呀，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多麻烦。”
　　话出口，她就想咬舌头——果然，裴回挑眉，晃了晃手机，笑意无辜：“前提是我得有你微信。”

　　空气安静两秒，随即飘起淡淡的尴尬。高中时代她埋头刷题，男生基本只存在于值日表；而裴回那种更好像自带隐形围栏。没有联系方式，似乎是历史遗留问题，而非技术故障。

　　“那就现在加。”裴回开口，把尴尬轻松翻页。他点开二维码，伸到她面前，像递上一张现代化的名片。应照“哦”了两声，忙不迭扫码，备注敲下“1701邻居”时，心里嘀咕：这名字听着像谍战片下线接头。

　　号码存好，她晃了晃手机，屏幕在日光里亮出一道小白光：“以后可以远程呼叫，不必爬楼。”

　　“远程也需要信号。”裴回笑，侧身替她挡住顶灯的刺眼光线，“万一你那边没网，我这边还能人工 backup。”

　　一句“backup”把技术宅属性暴露无遗，应照失笑，顺手拎起帆布包，跟他一起下楼。

　　地库的风带着汽油与混凝土混合的味道，裴回走到副驾旁，一手拉开车门，一手虚扶车顶，动作流畅得像给空气让路。应照道了声谢，弯腰坐进去，安全带“咔哒”扣上，她才发现椅背被提前调回直立，显然有人不想让她在路程中葛优躺。

　　车子滑出闸道，阳光从前挡玻璃倾泻，裴回侧头问：“目的地是哪里？今天我是专职司机。”

　　“预定了本味。”应照报出店名，胸有成竹，“环境清雅，服务生走路都带太极步，包你满意。”

　　她昨晚做足了功课，连菜单都背了一半，满心期待。可车子刚拐进商圈主干道，远远就看见黑压压一片，人行道排队拐弯，门口遮阳棚下的人龙足足甩出几十米，像一条懒洋洋却绝不松口的巨龙。

　　应照隔着车窗，整个人瞬间石化：“这……是全城集体出动了？”

　　裴回把车速放缓，手指轻敲方向盘，笑得像看戏：“看来你的品味群众基础很扎实。”

　　“我预定位了呀！”应照划开手机，瞪着确认短信，一脸不可置信。

　　“预定位也怕‘口碑雪崩’。”裴回安慰，语气却明显带着促狭，“要不咱们加入，体验一把‘排队玄学’？”

　　应照苦着脸：“我怕排到一半，饿得把你车上的香氛当点心啃了。”

　　裴回被逗得乐出声，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

　　“今天是什么神奇日子？”她小声嘟囔，侧头看裴回，眼底满是疑惑，“平时也排队，可没这么……夸张。”

　　裴回把遮阳伞收起，顺手替她挡了挡旁边太阳伞的反光，声音温润：“大概是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全城胃口都出来放风。”

　　应照被自己的计划泡汤弄得耳根微热，手指在帆布包带上无意识地画圈，语气里带着歉意：“那……换个地方？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

　　“一中旁边有家面馆，学生今天研学，店里应该空。”裴回提出建议，语调不疾不徐，像在陈述最寻常的小事，“味道不错，价格也亲民，去吗？”

　　面条＝便宜，应照脑子里的小算盘立刻噼啪响，请救命恩人吃十几块的刀削面似乎有点抠门，可眼下状况紧急，再推辞就显得矫情。她点头，故作轻快：“好啊，我也好久没回一中，顺路怀旧。”

　　心里的小人却悄悄记下欠账：下次必须补一顿大的。

　　车子拐出商圈，空调风把暑气吹散。导航里女声温柔地报出新的路线，应照支着下巴看窗外，街景像倒带的录影带，一路往后退。她想起高中每周五放学，总要和同桌在校门口买一杯奶茶，然后快步去公交站抢座。那些日子像被阳光晒得发亮的树叶，闪着微微的白光。

　　裴回专注开车，偶尔侧眸看她，目光温和。等红灯时，他顺手把副驾的遮阳板翻下，替她挡去刺眼的阳光。应照回过神，冲他弯弯嘴角：“谢啦。”

　　“客气。”他声音低，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一中校门依旧铁栅栏刷了新漆，黑得发亮。对面马路拓宽了不少，唯独那棵老梧桐还在，树干粗得需要两人合抱。裴回把车停进临时位，拔了钥匙，绕到副驾替她拉开车门。应照下车，脚尖踩到树荫里，风从叶子缝隙溜下来，带着淡淡的草木味。

　　她抬眼望校门，目光从顶部滑到门口的石碑，轻声感慨：“真的好久没回来了，还有点想念。当初还在这里上学的时候，天天骂学校呢！”

　　裴回站在她左侧，单手插兜，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校园，声音像被树荫过滤过，温温凉凉：“我也很怀念呢。”说话间，他用余光偷瞄了她一眼，眼底有浅浅的笑意，像叶尖闪动的光点。

　　应照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在原地轻轻伸了个懒腰，像要把突然涌上的回忆舒展开。她问：“要不要进去看看？说不定保安还记得你，你可是当年的学霸呢。”

　　裴回摇头，语气带着一点调侃：“今天任务是喂饱你的胃，不是喂回忆。面馆就在前面，先解决民生问题。”

　　校门往右拐进一条小巷，青石板路面被太阳晒得发亮，两旁店铺招牌新旧交错，最显眼的是那块红底黄字的“一中面馆”。招牌边缘的漆已经剥落，却透着岁月的踏实感。门口风铃叮当，有人推门进去，风铃晃一阵，又归于平静。

　　店里比想象中清静，木桌木椅排得整整齐齐，风扇在天花板慢悠悠转，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窗口透进的光束里，面粉颗粒缓缓浮动，像安静飘落的雪。

　　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在，她正揉面，听到风铃响，抬头，脸上立刻绽开热情的笑容：“小伙子，小姑娘，想吃点啥？今天牛肉酱刚炖好，香着呢！”

　　裴回选了靠窗的位置，拉开椅子让应照先坐，自己才落座。木质桌腿有点晃，他抽出一张纸巾折成小方块，垫在桌脚下，动作轻得像给桌子贴创可贴。

　　裴回抬眼看她，唇角微弯：“这样稳一点。”

　　老板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吟吟地掀帘出来，目光掠过应照，落在裴回脸上，忽然“哎呀”一声，眼角的褶子像被春风拂开：“小裴？真是你！”

　　裴回微微颔首，礼貌里带着熟稔：“阿姨，好久不见。”

　　应照眨眨眼，看两人一来一回像对暗号，忍不住凑热闹，侧头对老板娘弯眸：“那您还认不认得我？当年我也总来。”

　　老板娘立刻捧场，一拍手，声音拔高半度：“记得记得！小姑娘现在更俊了！”

　　应照被夸得耳根发热，顺手把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笑眯眯道：“今天我打算吃以前最喜欢的鲜虾汤面。”

　　“基围虾有，大把！”老板娘爽朗地挥手，又朝裴回挑眉，“小裴吃什么？

　　裴回轻笑：“今天听她的，她做主。”

　　“成！”老板娘转身往厨房走，嘴里还哼着小调，帘子被掀起一角，面粉细尘在阳光里浮动，像细小的星子。

　　裴回看向应照：“我去前台拿餐具，你先找座位。”

　　“好。”应照点头，目光在不大的店面里扫了一圈，选了靠窗的老位置，木桌依旧，连桌角的小刻痕都在。

　　裴回刚走到前台，老板娘便从蒸笼后探身，眼角的细纹像被热气熏开，笑得比刚才还热闹。她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小裴终于带女朋友来啦？阿姨还以为你早把这儿忘了呢。”

　　裴回没否认，声音低却带着笑：“当然没忘，这不带来了吗？”

　　他伸手去扫墙上的付款码，老板娘却一把将二维码牌子扣在台面，手掌盖住，语气豪爽：“今天阿姨请，不收钱。”

　　应照恰好转到前台，只听清最后一句“不收钱”，连忙把自己的二维码递过去，笑眯眯插话：“阿姨，说好了我请，让我来。”

　　老板娘连连摆手，又把应照的手机推回去，并看向裴回：“怎么能让小姑娘付钱？”

　　裴回已接过话，朝她眨了下眼，声音温润：“那就听阿姨的，下次我们再补。”

　　“对，下次补！”老板娘笑得见牙不见眼，顺手把刚出锅的银耳羹也塞进托盘，“面和小菜都是阿姨的心意，慢慢吃。”

　　应照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变成软软的一句：“谢谢阿姨。”她悄悄瞄裴回，可他只是淡淡的笑意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