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偏执》荔枝霜

4、室友

　　一中面馆的木门吱呀一声被裴回随手带上，风铃叮当晃了两下。店里只有四张桌子，老旧的吊扇吱呀旋转，把阳光切成碎影，洒在木纹清晰的桌面上。裴回选了靠窗的位置，窗框漆成暗绿色，掉漆处露出原木。

　　他先替应照拉开椅子，自己才绕到对面坐下。动作轻，却不显刻意。应照把帆布包放到膝盖上，她抬眼，与裴回视线撞个正着，那双眼睛澄澈得像刚擦过的玻璃，倒映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尖。

　　尴尬在空气里发芽。应照迅速低头，假装研究手机屏幕，拇指无意识地来回滑动。亮屏太久，□□图标右上角突然冒出一个红色小“1”，她愣了半秒才点进去。

　　头像是一只歪着脑袋的兔子，备注“姜雨柔”。

　　“在吗？”

　　“我和咱们之前的室友准备在一中这里叙旧，顺便逛一下街，你来不来呀？”

　　“等你回复我们就出发，缺了你就不好玩了，我们其他人都来了。”

　　三条信息连环炮弹似地砸进来，时间显示五分钟前。应照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0.1秒，拒绝显得矫情，同意又担心突然加塞的“老友局”会让她和裴回独处的时间缩水。最终，她还是敲字：

　　“我现在就在一中面馆里吃饭，你们快来。”

　　发完定位，她暗暗吐了口气，好像把烫手山芋抛出去，又有点期待，让老同学见见这位“邻居”也好，省得她们总在群里发“你怎么还不谈恋爱”的表情包。

　　面香先一步抵达。老板娘端着托盘走来，大碗轻放桌面，声音却热情：“小美女，你的鲜虾面！汤底刚熬好，慢点喝，别烫着。”瓷碗边缘冒着细白雾气，像刚掀开的温泉盖。应照说：“谢谢阿姨！”

　　裴回的面紧随其后，牛肉刀削，汤面清澈，油花星点。他接过筷子，先替她把桌面溅出的两滴汤擦掉，才低头尝了一口。动作自然得像每天做惯的小事，却惹得应照心里的小鼓“咚”一声，她高中三年都没享受过这种“被照顾”待遇。

　　面里料足得过分，鲜虾饱满，溏心蛋圆润，青菜碧绿，甚至还有两片金黄玉米。应照记得高中时点同款，碗里只有三只小虾仁和一片菜叶，如今配置升级成“豪华邮轮”，让她忍不住怀疑：老板娘是不是把压箱底的食材全倒进来了？

　　疑惑在脑海里晃一圈，很快被香气挤走。她夹起虾，咬了一口，弹牙鲜甜，汤汁顺着唇角险些滑落，她急忙抽纸掩住，余光瞥见裴回也在慢悠悠咀嚼。两个人都没说话，热气在彼此之间升起，像给空气加了层柔焦滤镜。

　　才吃到三分之二，碗底已经露出“地平线”。她想：“分量太实在，感觉像双人份……”她放下筷子，端起手机准备回消息，门口的风铃忽然“叮叮当当”一阵脆响，比刚才响亮数倍。

　　她循声抬头，一群女生嬉笑着涌进来，阳光也跟着挤进门缝。打头的是姜雨柔，栗色长卷发，发尾随着步伐摇动，像洗发水广告慢动作。她先瞧见应照，眼睛一亮，分贝瞬间拉高：“应照！果然是你！”

　　后面的周妍、何子月紧跟着进门，三人像移动彩虹，色彩明媚。她们先和应照挥手打招呼，目光随即滑到桌对面，那里坐着一个气质干净、眉目温润的男人，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腕表简单，指骨分明，像从旧画册里走出的绅士。

　　空气安静0.5秒。

　　姜雨柔挑挑眉，刻意压低声音，用唇形无声送出三个字：“男——朋——友？”

　　应照差点被汤呛到，连连摆手，幅度大得袖口扇风：“不是不是！他是裴回。”

　　“裴回？”姜雨柔转头与周妍对视，两人同步露出“震惊我妈一整年”的表情。

　　裴回礼貌起身，微微颔首，声音温和：“你们好，打扰了。”

　　“打扰什么呀！我们才是打扰！”姜雨柔对应照挤眼：“可以啊，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舍得带出来？”

　　应照哭笑不得，用肩膀轻撞她：“别乱起哄，只是邻居。昨晚我锁坏了，他借我地方避雨，今天请吃面答谢。”

　　“哦！”周妍托腮看裴回：“帅哥，你家住哪栋？我们下次也去避避雨。”

　　裴回被逗笑，眼尾弯出浅浅弧度：“天气预报说明天没雨，恐怕排不上号。”

　　几个姑娘被他这句软软地挡回去，又找不到反驳理由，只能捂嘴偷笑。应照低头喝银耳汤，耳朵尖却悄悄泛红，她分不清是汤太热，还是空气里突然多出来的“粉红色泡泡”。

　　老板娘从厨房探头，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漂亮小姑娘，嗓门立刻拔高：“几位小美女想吃点啥？今天冰粉免费，管够！”

　　姜雨柔挥挥手：“阿姨，我们等人齐再点，先借个座！”说完又凑到应照耳边，用气声八卦：“这么好看的邻居，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懂我意思吧？”

　　应照把银耳汤一口闷，空碗挡住半张脸，声音含糊却坚定：“先吃面，别想月亮。”

　　裴回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眼底浮着一层清浅的笑，像窗外被阳光晒得发亮的梧桐叶，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面汤的热气还在空气里晃，姜雨柔已经指挥周妍、何子月把隔壁两张小桌拼成一长条，四人队伍瞬间扩张成小型茶话会。应照被围在中间，活像交出试卷等待老师批语的学生。

　　“先拍照！”周妍举起手机，镜头对准桌面，“难得老同学同框，背景还得是青春记忆里的老面馆。”

　　何子月把应照推到C位，自己比出两根手指在头顶装兔耳，嘴里还配音：“咔——青春返场！”应照哭笑不得，余光去寻裴回，却见他已经识趣地起身，把靠墙的位置让给她们，自己则站到窗边的阴凉处，低头划手机，像给热闹腾出空间。

　　姜雨柔不肯放过他，招手：“帅哥，一起呀？回头照片裁你半张脸，还能当封面。”

　　裴回抬眼，声音温温的：“你们拍，我负责当背景板。”

　　一句话把姑娘们逗得哈哈笑，连老板娘都跟着凑热闹，把刚出锅的冰粉端过来：“来，拍照道具！”冰粉晶莹，红糖水在灯下泛着琥珀光，几粒山楂碎点缀其上，颜值瞬间拉满。

　　拍完照，姜雨柔终于进入正题。她一手搭在应照肩，一手用勺子敲碗边，发出“叮叮”审讯节奏：“说，什么时候认识的？进展到哪一步？牵小手没？”

　　应照被连环追问炸得耳热，举手投降：“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真就是邻居，外加一把雨伞的交情。”

　　“雨伞交情最容易升温。”周妍撑着下巴，分析得头头是道，“电影里都这么演，男主递伞，女主回眸，下一幕就是慢动作旋转接吻。”

　　何子月补充：“而且他还给你买内衣——”她故意拖长尾音，“别否认，我们群里都看到你晒的早餐图，那件男士睡衣领口明显不是你的size！”

　　应照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脸通红。裴回听见动静，从窗边走来，递给她一张纸巾，顺势对众人笑道：“你们慢慢聊，我去帮你拿餐具。”

　　他语气不疾不徐，像给沸腾的八卦锅盖上透气孔。姑娘们不好意思再大声起哄，只能改成眼神交流，一排眉毛上下跳动，弹幕密度堪比热搜。

　　趁裴回离开，姜雨柔压低声音：“这位先生太会了！知道我们在审讯，主动避嫌，还顺便给你递台阶，绝世好邻居啊！”

　　应照把冰粉塞进她手里，岔开话题：“吃你的，别八卦。”

　　姜雨柔拍板，“感情又不是煮面，不需要等半小时，有时三秒就熟透。”

　　裴回拿完餐具，放在桌上。她们随便吃了点。

　　众人浩浩荡荡出了面馆。姜雨柔提议去附近新开的步行街逛饰品店，应照本想婉拒，却被三人合力挽住胳膊：“别想溜！今天主要任务就是检阅你的‘邻居’！”

　　裴回走在前面几步，听见身后叽叽喳喳，回头问：“你们要去哪，我送你们？”

　　“不用不用，就在附近。”应照说，她一直推辞，裴回才松了口。

　　“律所有事，我先走了。”裴回说。

　　“好。”应照说完，就和她们走去了步行街。

　　步行街上灯火通明，橱窗里摆着会发光的兔子耳箍、会变色的小风扇、会唱歌的仙人掌。周妍和何子月笑作一团，跑去买奶茶。

　　逛到近七点，大家依依不舍分手。姜雨柔抱了抱应照，在她耳边悄声说：“近水楼台，记得常浇水。”说完挥挥手，拉着伙伴蹦跳着走远。

　　应照刚把“呼叫网约车”的按钮戳下去，手机顶部就跳出一条绿色气泡，像深夜路口突然亮起的绿灯，

　　裴回：我刚处理好事情，你在哪里？
　　她眨眨眼，秒速撤回订单，指尖比大脑诚实——

　　应照：步行街南入口，喷泉这边。
　　两秒后，对面回了个“等我”，简单两个字，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度。夜风恰好掠过喷泉，水珠被灯染成碎金，落在她脚边，像有人提前撒的引路星子。

　　应照把手机塞进帆布包，顺手理了理刘海，逛了一晚上，发尾早就被风吹得乱糟糟，理了也白理，可她还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像“刚被台风卷过的稻草人”。

　　刚理到第三下，远处车灯破开夜色，由远及近，像有人把月光揉圆了滚过来。车子稳稳停在台阶前，副驾驶的窗缓缓降下，裴回侧过脸，声音被夜色打磨得温润：“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