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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改变 ...


  •   城楼上的梨花白喝到第三坛时,谢珩之的脸颊染了层薄红,指尖撑在城砖上,看着远处的宫墙轮廓轻声道:

      “殿下可知,那个禁军里的暗线,是我当年亲手安插的?”

      萧惊寒正往酒盏里倒酒的手一顿:“是今日被揪出的那个卢氏副将?”

      “不是。”谢珩之垂下眼,睫毛在月光下投出浅影。

      “是他的亲兵,叫阿默。我在谢家落魄时救过他,他入禁军三年,替我们传了不少消息。”

      萧惊寒的指尖渐渐收紧。

      今日朝堂上,那副将被押解时,亲兵阿默为护主,当场撞柱自尽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谢珩之忽然抬眸,眼底的酒意散了些,只剩清晰的沉郁。

      “可你呈密信时,不该把阿默传的那份禁军布防图也交上去。那是他用三年时间拼出来的,你只消隐去他的痕迹,就能保他性命。”

      萧惊寒握着酒坛的指节泛白,喉结动了动:“本王当时只想着一击扳倒卢氏,没顾上这些。”

      “又是没顾上。”

      谢珩之笑了一声,却没半分暖意。

      “科举案时,你没顾上暗线,今日,你没顾上阿默的性命——殿下的‘大局’,是不是永远比旁人的命重要?”

      这话像根针。

      他想起科举案后谢珩之那句“殿下的大事,不该以旁人牺牲为代价”,当时只当是书生的迂腐,此刻看着谢珩之泛红的眼眶。

      谢珩之在意的从来不是“大局”,是那些被他视作“小节”的、活生生的人。

      “本王……”萧惊寒想解释,却被谢珩之打断:

      “阿默死前,托人给我带了句话,说‘先生,我没给你丢脸’。”

      他指尖按住城砖上的一道裂痕,声音轻得像夜风。

      “殿下,你看这城砖,裂了一道缝,就再也拼不回原样了。”

      说完,他站起身,踉跄着往城楼阶梯走。

      萧惊寒伸手想去拉他,却被他侧身避开。

      那一下避开,像在两人之间隔了道看不见的墙。

      “我回崔府了。”

      谢珩之没回头,声音裹在风里。

      “殿下的大局,我怕是跟不上了。”

      萧惊寒站在城楼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阶梯拐角,手里的酒盏“哐当”砸在城砖上,酒水溅湿了密信的边角。他忽然想起西山火谷里,谢珩之冲进来喊他名字的样子,想起账房暗格里两人紧贴的心跳,想起刚才城楼上他眼底的那点红。

      他们……已经不是一句“我知道了”就能修复的。

      谢珩之回到崔府时,院门关着,崔清晏却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手里捧着盏冷茶。

      见他回来,她递了盏温好的醒酒汤:“你身上有血腥味,还有酒气。”

      谢珩之接过汤盏,没说话。

      崔清晏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忽然道:“我小时候养过一只鸽子,是替父亲传信的,后来为了躲鹰隼,断了根翅膀。父亲说‘没用的东西留着碍事’,我却偷偷把它藏在琴苑,养了半年。”

      她指尖划过石阶的纹路:“有些东西,在旁人眼里是‘碍事的小节’,在自己心里,却是不能丢的命。”

      谢珩之握着汤盏的手紧了紧,温热的液体烫得掌心发疼。

      崔清晏从来都懂。

      懂他的“迂腐”,懂他藏在“赘婿”外壳下的底线,所以才会递给他那枚玉佩,才会在今夜等在这里。

      可他此刻想的,却是……

      第二日清晨,谢珩之没去上朝,也没去天机阁,只窝在书房里整理阿默留下的卷宗。

      直到正午,秦风忽然撞开房门,神色慌张:“谢编修,殿下被卢氏余党伏击了!”

      谢珩之捏着卷宗的指尖瞬间攥紧:“在哪?”

      “城外的废弃码头——卢氏余党绑了阿默的家人,引殿下去救人,现在殿下被围在码头仓库里,暗卫折了一半!”

      谢珩之抓起桌上的剑就往外冲,崔清晏正好端着药进来,见他这副样子,把药碗往桌上一放,递了枚信号烟花:“码头附近有崔氏的船工,看见这个会帮忙。”

      谢珩之接过烟花,脚步顿了顿:“多谢。”

      “你该谢的不是我。”

      崔清晏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

      “是那个把你放在‘大局’前面的人——他昨夜在崔府外站了半宿,没敢敲门。”

      谢珩之:“……”

      废弃码头的仓库外,血腥味混着海水的咸湿扑面而来。谢珩之炸开信号烟花,崔氏船工立刻从暗处涌出,牵制住外围的伏兵。

      他踹开仓库门时,萧惊寒正靠在货箱上,腹部插着一把匕首,玄色锦袍浸满了血,却还死死护着蜷缩在他身后的阿默的母亲。

      “你怎么来了?”萧惊寒看见他,眼底先是惊,随即沉了下去。

      萧惊寒:“谁让你过来的?”

      “我不来,殿下是不是要把自己也当成‘大局’里的筹码?”谢珩之蹲下身,指尖碰了碰他的伤口,声音发颤。

      “萧惊寒,你是不是疯了?”

      “阿默是你的人,他的家人,我得护着。”萧惊寒忍着疼痛,对谢珩之道。

      “这次……我没顾‘大局’。”

      谢珩之的眼眶忽然红了。

      “裂了缝的城砖拼不回原样”这是…真的吗?

      伏兵被肃清时,萧惊寒靠在谢珩之怀里,意识渐渐模糊。谢珩之凑到他耳边,“你敢死吗……你敢我就敢搅黄你这所谓的大局。”

      他想笑,却扯动了伤口,只能用气音说:“那你得……看着我。”

      谢珩之抱着他,指尖按在他的伤口上,血腥味呛得他眼眶发酸:“我看着,我一直看着。”

      远处的海面泛起波光,仓库的门敞着,风卷着咸湿的气息吹进来。

      崔府的琴苑里,崔清晏看着码头方向升起的信号烟,轻轻拨了个和弦。

      驿馆的内室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谢珩之坐在床边,指尖悬在萧惊寒腹部的伤口上方,动作轻得近乎小心翼翼。

      太医刚换过药,雪白的纱布上渗着淡淡的血迹,衬得萧惊寒脸色愈发苍白。

      秦风守在门外,低声汇报着后续:“卢氏余党已尽数抓获,阿默的家人安置在了隐秘据点,殿下放心。”

      谢珩之“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他一夜未眠,守在床边看着萧惊寒昏睡,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仓库里的画面。

      那个总是把“大局”挂在嘴边的人,为了一个死去暗线的家人,硬生生扛了一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水……”萧惊寒的喉结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谢珩之立刻起身,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到他嘴边。

      萧惊寒缓缓睁开眼,视线聚焦在他脸上,眼底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随即染上几分笑意,

      “你没走。”

      “走了谁给你擦身换药?”谢珩之避开他的目光。

      “阿默的事,本王对不起你。”

      谢珩之的指尖微颤,没有抽回手。他看着萧惊寒眼底真切的歉意,想起城楼上的争执,想起阿默临终前的那句话,喉结动了动。

      “你没必要为了他冒险——他只是个暗线。”

      “在你眼里,他不是。”

      萧惊寒声音低沉而坚定,“以前本王总觉得,成大事者,免不了要牺牲。可遇见你之后才明白,所谓的‘大局’,若是连身边在意的人、该护的人都留不住,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

      萧惊寒……这个习惯了运筹帷幄的人,会为了他,一点点改变自己的原则。

      “城砖裂了,未必不能补。”

      谢珩之抬眸,眼底映着烛火的光,“只是需要慢慢填。”

      萧惊寒慢慢抬头。

      “那你愿意……陪着本王一起填吗?”

      谢珩之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却在低头时,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接下来的几日,谢珩之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驿馆。

      他不再提“赘婿”身份,也不再刻意与萧惊寒保持距离,会自然地给他喂药、擦身,会在他伤口疼得睡不着时,坐在床边轻声读卷宗,直到他呼吸平稳。

      萧惊寒也乐得享受这份“特殊待遇”,时常借着伤口疼的由头,拉着他的手不放,或是故意逗他说话,看他耳廓泛红的样子。

      两人之间的那道裂痕,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被暖意填满,只剩下淡淡的痕迹。

      这日午后,谢珩之正在给萧惊寒整理案上的卷宗,忽然发现一本不起眼的小册子,上面记录着天机阁暗线的名单,其中阿默的名字旁,用朱笔批注着“厚葬,赡养其母”。

      “这是你让人写的?”谢珩之拿起小册子,回头看向床上的萧惊寒。

      萧惊寒点头,语气平淡:“他为你们效力三年,不该落得身后凄凉。”

      他顿了顿,补充道,“本王已经让人把他的母亲接到了江南,给了足够的田产,让她安度晚年。”

      谢珩之看着册子上的批注,指尖划过阿默的名字,心中忽然一暖。

      他走到床边,放下册子,轻声道:“谢谢你。”

      “谢本王什么?”伸手勾了勾他的指尖。

      “谢本王终于懂了你?”

      谢珩之被他逗笑,轻轻拍开他的手:“谢你护住了该护的人。”

      两人相视而笑,屋内的氛围温馨而宁静。

      可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傍晚时分,墨鸦忽然神色凝重地闯进来:“殿下,谢编修,出事了——郑王在王府自尽了。”

      萧惊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自尽?怎么可能?本王明明让人看住了王府!”

      “是卢氏的死士混进了王府,给郑王递了毒酒,还留下了一封血书,说是……说是你与谢编修逼死了他。”

      墨鸦的声音压得极低,“现在京城里流言四起,说你二人为了夺权,构陷宗室,连景帝都被惊动了。”

      谢珩之的眉头紧紧皱起:“这是栽赃嫁祸,卢氏余党不甘心失败,想借郑王的死,煽动宗室不满,逼景帝处置我们。”

      萧惊寒靠在床头,眼底翻涌着冷意:“他们倒是打得好算盘。郑王一死,宗室必然群情激愤,景帝为了安抚宗室,说不定真会拿我们开刀。”

      “那现在怎么办?”墨鸦问道。

      谢珩之沉吟片刻:“当务之急,是找到卢氏死士的踪迹,证明郑王之死与我们无关。另外,还要稳住宗室,不能让流言继续发酵。”

      萧惊寒点头,看向谢珩之:“宗室那边,本王去周旋。毕竟是皇室宗亲,本王出面更合适。找到死士的事,就交给你和墨鸦。”

      “好。”谢珩之说道。

      “你伤势未愈,周旋时多加小心,别硬碰硬。”

      “放心,本王还没傻到拿自己的命去赌。”萧惊寒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动作自然。

      “你也是,遇到危险就跑,别硬扛,本王还等着你来给我换药。”

      夜色渐深,谢珩之带着墨鸦离开驿馆,潜入京城的暗巷。

      萧惊寒则换上朝服,连夜赶往宗人府。

      京城里的流言像野草一样疯长,宗室的不满情绪越来越浓,卢氏余党的踪迹又隐匿得极好,仿佛人间蒸发。

      谢珩之知道,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他们必须在景帝被流言影响之前,找到证据,否则,不仅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他们两人也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暗巷里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得灯笼摇晃。

      谢珩之握着腰间的佩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知道,卢氏余党一定还在京城,他们藏在暗处,像毒蛇一样盯着他和萧惊寒,等待着致命一击。

      此刻的宗人府,萧惊寒正面对着几位宗亲的质问,脸色平静,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郑王之死,疑点重重,本王已让人彻查。在真相大白之前,还请各位宗亲冷静,切勿被流言蒙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几位宗亲面面相觑,虽仍有不满,却被萧惊寒的气势震慑,不敢再过分逼迫。

      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若谢珩之不能尽快找到证据,这场由卢氏余党掀起的风波,终将把他们卷入更深的漩涡。

      他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心中默默念着谢珩之的名字。

      你一定要平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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