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与爱，何以为凭》星茌悦

9、初涉荒野

　　离开寒鸦镇的栅栏，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身后的炊烟与人声迅速被甩远，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密的林木和脚下蜿蜒向前、似乎永无尽头的土路。空气变得清新，却也带着荒野独有的、原始的气息。

　　青黛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每一步都踏得坚实。肩上行囊的重量和背后长弓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此刻的处境。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窗后看世界的病弱少女，每一步都需要她自己来衡量。紫樨则像一只初次离开巢穴的鸟儿，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她时而飘到路边，轻轻触碰一朵带着露珠的野花，花瓣便在她指尖微微颤动；时而悬浮得高些，眺望远处起伏的山峦线条。

　　“青黛，你看那只鸟，它的羽毛是蓝色的，像最晴的天空！”紫樨指着枝头一只翠鸟，雀跃地低呼。

　　“青黛，这棵树好老了好老了，它说它见过很多很多次下雨呢。”

　　“青黛，风里有水的味道，前面一定有溪流！”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纯粹的喜悦，像林间跳跃的阳光，驱散了青黛心头不少离家的阴郁和对前路的忐忑。青黛看着她欢快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有紫樨在身边，这未知的旅途，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明亮的色彩。

　　然而，荒野的考验很快便悄然而至。离镇的第一个白天在平静中度过，她们沿着大路走了约莫二三十里路。日落时分，青黛选择了一处背风的小山坡下，靠近一条清澈小溪的地方准备过夜。她学着记忆中父亲教过的野外生存知识，捡来干燥的树枝，试图生火。

　　可是，理论和实践总有差距。她笨拙地擦着火镰，火星溅到引火的枯草上，却总是很快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和呛人的味道。反复尝试了十几次，手心被火镰磨得发红，火堆却依旧毫无起色。夜幕渐渐降临，林间的温度下降得很快，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进来。青黛看着那一小堆毫无生气的枯枝，挫败感油然而生。没有火，意味着无法加热食物和饮水，也无法驱散夜间的寒冷和可能存在的野兽。

　　“让我试试，青黛。”紫樨飘到那堆枯枝前，伸出双手，掌心向下，悬在树枝上方。她闭上眼睛，周身的光晕微微流转，仿佛在凝聚着某种力量。渐渐地，青黛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温暖而干燥，一些极其细微的、闪烁着微光的火星，如同被吸引般，从空气中析出，飘向那堆枯枝。它们接触到干燥的树叶，发出“噼啪”的轻响，竟真的点燃了一小簇火苗！

　　火苗起初很微弱，在晚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紫樨的额头似乎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光晕也黯淡了些许，但她依旧专注地维持着那股温暖的力量。青黛立刻反应过来，小心地俯下身，轻轻地、持续地向火苗吹气，又添上一些更细小的干柴。终于，在两人的配合下，火苗稳定下来，逐渐变成了一堆温暖、明亮的篝火。

　　跳跃的火焰驱散了黑暗和寒意，也照亮了青黛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她看着脸色有些疲惫却带着成就感的紫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紫樨，谢谢你。”她轻声说，话语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

　　紫樨摇摇头，光晕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只要能帮到青黛就好。”她靠在青黛身边坐下，看着噼啪作响的火焰，“不过，这样用力量……好像比平时累一点点。”

　　青黛心中一动，想起紫樨说过离开伴生桂树力量会减弱的话。她暗自决定，以后要更努力地学习野外生存的技能，不能总是依赖紫樨消耗力量。

　　这一夜，她们轮流守夜。青黛让疲惫的紫樨先休息，自己则抱着长弓，靠在背囊上，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林间的风声、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夜枭的啼鸣，都让她神经紧绷。但当她回头看到蜷缩在火光旁、睡得安稳的紫樨，那均匀的呼吸和柔和的光晕，就像一副最好的镇静剂，让她慌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后半夜轮到紫樨守夜时，她甚至没有叫醒熟睡的青黛，只是静静地悬浮在火堆旁，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她的自然感知远比人类敏锐，能察觉到更远处细微的动静，确保没有任何危险靠近。

　　第二天清晨，青黛在鸟鸣声中醒来，发现火堆被细心添了柴，依旧燃烧着，而紫樨正飘在小溪边，用叶子盛了些清水递给她。简单的梳洗，吃了些干粮，她们再次上路。

　　白天的路程不再像第一天那样轻松。大路渐渐变得崎岖，有时甚至需要攀爬陡坡。青黛的体力还好，但紫樨长时间维持实体形态在现实中行走，似乎消耗不小，光晕明显不如在寒鸦镇时明亮。中午时分，她们本想按照计划补充饮水，却发现水囊不知何时被树枝划破了一道小口，里面的水已经漏得差不多了。

　　口渴开始折磨着青黛。干粮噎在喉咙里难以下咽。紫樨再次展现出她的价值，她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着空气中的湿度、风带来的信息，以及脚下植物的生长状态。很快，她指向一个方向：“那边，地下的水很干净，而且不远。”

　　她们跟着紫樨的指引，偏离大路，穿过一片灌木丛，果然发现了一处从岩石缝隙中渗出的、极其清澈的山泉。甘甜的泉水缓解了干渴，也再次证明了紫樨在荒野中不可或缺的作用。

　　傍晚，当她们再次寻找宿营地时，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闷雷滚滚，一场夏日的骤雨眼看就要来临。她们匆忙在一处山崖下找到个浅浅的凹陷处避雨，但空间狭小，根本无法完全遮挡。雨水斜斜地打进来，很快打湿了青黛的肩头和裤脚，冷得她直打哆嗦。

　　紫樨见状，再次催动力量。她让崖壁上垂下的藤蔓迅速生长、交织，在凹陷处口形成了一道稀疏却有效的绿色帘幕，挡住了大部分风雨。做完这一切，她的身影似乎都透明了几分，光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紫樨！”青黛心疼地抓住她的手，感觉到那微凉中的虚弱，“别再消耗力量了！我没事的，只是淋点雨而已！”

　　紫樨靠在她身上，声音带着倦意，却努力笑着：“没关系……不能让青黛生病。”

　　雨水敲打着藤蔓帘幕，发出沙沙的声响。在狭小潮湿的避雨处，青黛紧紧抱着虚弱的紫樨，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她挡住残余的风雨。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前路绝非坦途，她们将面临的挑战远超想象。但看着怀中为了自己不惜耗尽力量的精灵，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保护欲，在她心中汹涌澎湃地生长起来。

　　她们是彼此的依靠，也是彼此唯一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