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与爱，何以为凭》星茌悦

10、溪边夜话

　　那场突如其来的夏雨，在傍晚时分终于渐渐停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雨水混合的清新气息，被冲刷过的树叶绿得发亮。山崖下的凹陷处，青黛依旧紧紧抱着因力量消耗过度而显得格外虚弱的紫樨。精灵女孩周身的光晕黯淡得几乎难以察觉，原本半透明的身体此刻更像是一缕随时会散去的轻烟，微凉的触感让青黛心惊胆战。

　　“紫樨？紫樨？”青黛低声呼唤，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她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半湿的衣袖，轻轻擦拭着紫樨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尽管她知道那只是精灵力量极度匮乏时的外在表现。

　　紫樨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得有些涣散，但她还是努力对青黛扯出一个宽慰的浅笑：“……我没事，青黛。就是……有点累，像晒了很久的太阳一样。”她的声音细若游丝，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青黛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她将紫樨更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她一些。“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她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去生火，你得暖和起来。”

　　她将紫樨轻轻安置在凹陷处最干燥的角落，用尚且干爽的背囊垫在她身后。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那堆被雨水打湿的柴火。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捡起之前怎么也无法点燃的火镰和燧石，脑海中回忆着父亲曾经演示过的技巧——角度、力道、耐心。

　　火星一次次溅出，落在被紫樨之前用微弱力量勉强烘过、尚且带着些许潮气的引火物上。失败，再尝试。手心被粗糙的火镰磨得生疼，但她咬紧牙关，眼神专注得可怕。终于，一缕微弱的青烟升起，紧接着，一小簇倔强的火苗颤巍巍地亮了起来。青黛立刻俯下身，像呵护珍宝一样，极其轻柔而持续地吹气，又小心地添上最细小的干柴。火苗逐渐稳定，壮大，最终变成了一堆虽然不算旺盛，却足够带来温暖和光明的篝火。

　　橙红色的火光跳跃着，驱散了山崖下的阴冷和潮湿，也映亮了青黛额角的汗珠和眼中如释重负的光芒。她迅速将水囊里仅剩的一点水烧热，然后回到紫樨身边，将她半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地喂她喝下温水。

　　温暖的水流和篝火的热度似乎起了作用，紫樨的脸色不再那么透明，呼吸也渐渐平稳悠长起来。她靠在青黛怀里，像一只寻求温暖的小兽，轻轻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似乎陷入了沉睡。但她的手指，却无意识地紧紧攥着青黛的衣角。

　　青黛一动不动地抱着她，感受着怀中精灵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度和重量。篝火噼啪作响，远处传来雨后蛙鸣和不知名虫豸的合奏。这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们两人，以及这堆维系着希望的火光。

　　她低头，看着紫樨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原本总是流转着光晕的脸庞此刻显得异常恬静。一种混杂着心疼、愧疚和无比坚定决心情绪，在她心中汹涌澎湃。是她，将紫樨从宁静的伴生之地带到了这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人世间。是她，让紫樨一次次消耗本源力量来保护她这个还不够强大的人类。

　　“对不起，紫樨……”青黛用极低的声音喃喃自语，嘴唇轻轻碰了碰紫樨微凉的发丝，“是我太没用了……以后，绝不会再让你这样。”

　　她在心里发誓，要更快地成长，更快地变强。她要学会所有在荒野中生存的技能，她要掌握更强大的力量，不是为了复仇或是探寻什么惊天秘密，仅仅是为了——能够保护眼前这个愿意用尽一切来守护她的精灵。

　　夜色渐深，篝火需要添柴。青黛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紫樨安置好，确保她不会被寒意侵扰，然后起身去附近收集干燥的树枝。她的动作比之前更加熟练和警惕，耳朵竖起着，留意着周围任何不寻常的动静。保护者的角色，让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适应着这片荒野。

　　后半夜，紫樨悠悠转醒。她感觉力量恢复了一些，虽然远未到充沛的状态，但至少不再有那种随时会消散的虚弱感。她睁开眼，看到青黛正坐在火堆旁，背对着她，肩背挺得笔直，手中握着父亲留下的那把旧刻刀，就着火光，在一块捡来的木头上专注地刻画着什么。跳动的火光将她的侧影勾勒得异常清晰，那紧抿的嘴唇和专注的眼神，让紫樨感到一种陌生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青黛？”紫樨轻声唤道。

　　青黛立刻回过头，看到她醒来，眼中瞬间迸发出欣喜的光芒，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凑过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冷吗？要不要再喝点热水？”一连串的问题透露出她的担忧。

　　紫樨摇摇头，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好多了，真的。”她看向青黛刚才在刻的东西，“你在做什么？”

　　青黛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那块木头，上面刻的是一些歪歪扭扭的、类似父亲密文手札上的符号练习痕迹。“我想……多练习一下。也许熟悉了这种‘笔势’，以后能更容易找到解读的方法。”她顿了顿，看着紫樨，眼神认真，“而且，我也得让自己变得更有用才行。不能总是依赖你。”

　　紫樨伸出手，轻轻握住青黛因为长时间刻划而有些发红的手指，摇了摇头：“不是依赖。是我们在一起，互相帮助。”她的眼神纯净而坚定，“就像刚才，没有青黛生的火，我可能现在还在发抖呢。”

　　简单的话语，却像一股暖流，熨帖了青黛心中因自责而产生的褶皱。她们相视一笑，许多未尽的话语，都在彼此交握的手心和篝火的温暖中悄然传递。

　　这一夜，再没有风雨，也没有危险的侵扰。她们轮流守夜，但大部分时间，只是依偎在火堆旁，看着星辰一点点划过夜幕。无需太多言语，劫后余生的平静和彼此毫无保留的扶持，已经让某种纽带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密不可分。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再次照亮群山时，青黛率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她拿起水囊，对紫樨说：“你再休息一下，我去溪边打水。今天，我们一定能找到更好的路。”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经过一夜休整和内心淬炼后焕发的新生力量。紫樨看着她走向溪边的背影，阳光为她墨蓝色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边，那背影似乎比昨天更加挺拔、更加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