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与爱，何以为凭》星茌悦

8、离别的行囊

　　精灵王的战争诏令，像一块投入寒鸦镇这潭静水的巨石。涟漪扩散到千家紧闭的窗棂时，已变成了沉闷的敲击声，一下下，撞在青黛的心上。她坐在空荡的堂屋里，父亲常坐的那张椅子空着，母亲昔日忙碌的厨房静着，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带着恐慌的议论声，提醒她世界已经变了样。

　　岚翊。乐茶。战争。这些陌生的词汇，却奇异地与她怀中的密文手札、与胸口那块冰凉的“泽兰”木牌纠缠在一起。她知道，这个家，再也待不住了。离开，不再是选择，而是必须踏出的下一步。

　　她开始收拾行装，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拿了几件深色粗布衣服，包了些干粮，将手札和木牌贴身藏好。这些必要的准备，此刻在她手中只显得机械而仓促。真正的重量，不在行囊，而在心头。

　　紫樨一直安静地跟在她身边，像一道温柔的影子。她看着青黛将父亲那把旧刻刀用软布包了又包，看着她对着墙角那把长弓出神，看着她最后走到院中那棵老桂花树下，默默捧起一把泥土。

　　“青黛，”紫樨飘到她身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晨雾，“我们一定要走吗？”

　　青黛将用方巾包好的泥土放入行囊最里层，拉紧袋口的麻绳，这才转过身，面对紫樨。晨光微熹，映在紫樨淡金色的光晕上，她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清晰可见的不安，那不是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更像是一种对即将告别熟悉环境的、本能的彷徨。

　　“嗯，一定要走。”青黛的声音有些低哑，她伸出手，不是去握，而是轻轻捧住了紫樨悬浮在空中的、微凉的手，指尖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和微颤，“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路了。”

　　她拉着紫樨，走到窗边，指着外面被雾气笼罩的小镇轮廓。“你看，紫樨，这个镇子很小，小到装不下一个秘密，也装不下我们的未来。爹爹和娘亲的事，岚翊……那个名字背后，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真相。留在这里，我永远只能是那个‘病好了的千山家的女儿’，或者……‘害死父母的不祥之人’。”她的赤瞳里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更坚定的光芒取代，“答案不在这里，在更远的地方。也许在战场，也许在那个叫‘泽兰’的地方。”

　　紫樨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小镇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她们模糊不清的前路。她收回目光，专注地看着青黛，看着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赤瞳。她其实并不完全懂得“真相”、“战争”这些复杂词汇的全部含义，但她懂得青黛眼中的悲伤、不甘和那份破釜沉舟的勇气。

　　“我害怕的……不是去很远的地方。”紫樨低下头，看着自己光晕流转的足尖，声音更轻了，“我是精灵，离开伴生的桂树太远太久，力量会慢慢减弱……光会变暗。我害怕……到时候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陪着青黛，保护青黛了。”这是她第一次流露出属于精灵的、对远离本源之地的脆弱。

　　青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胀。她一直以为紫樨是无所不能的自然之灵，却忘了她也有她的限制和脆弱。她将紫樨的手捧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傻紫樨。”青黛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不是你保护我，是我们互相保护。还记得吗？在学堂外面，是你教我认识风的方向；我难过的时候，是你陪着我；现在，我们要一起去闯荡，当然要互相依靠。”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过紫樨淡金色的发丝，触感如同月光般虚幻而温暖。“而且，你看，”她指着东方渐渐亮起的天际，“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月光也每晚都会洒落。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哪里不能是家呢？你的光，在我心里，永远不会变暗。”

　　紫樨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中水光潋滟，那抹不安渐渐被一种更加柔软而坚定的情绪取代。她看着青黛脸上强装镇定却掩不住关切的表情，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心中那片因离别而泛起的涟漪，慢慢平息下来。

　　“嗯！”紫樨用力点头，脸上重新绽放出青黛最熟悉的、纯净无暇的笑容，光晕似乎也因为她的心情而明亮了几分，“青黛说得对！只要和青黛在一起，去哪里都不怕！我的光，要永远照着青黛前行的路！”

　　这一刻，离别的愁绪仿佛被冲淡了。行囊的轻重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目光共同望向同一个方向。

　　当第一缕阳光彻底驱散晨雾，青黛背起行囊，挎上长弓，最后看了一眼在曙光中静默的木屋和老桂树。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迈出了门槛。

　　紫樨紧随在她身侧，光晕在清晨的阳光下流转生辉。她们的身影，一个踏实坚定，一个轻盈如梦，踏上了镇外那条通往迷雾远方、通往未知命运的土路。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