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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秘闻与远方的雷鸣 ...

  •   葬礼的黑色帷幔已被撤下,但无形的沉重依旧笼罩着千家的木屋。阳光透过窗棂,在积着薄灰的工作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青黛坐在父亲惯常的位置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偶尔翻动纸页的细微声响,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那本硬皮手札摊开在她面前,泛黄的纸页上,那些弯弯曲曲、如同蝌蚪又似古老图腾的符号,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更显诡秘。它们沉默地排列着,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将过去的真相死死封存在另一端。青黛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墨迹,触感微凉。她尝试了所有她能想到的方法——对照古籍(尽管家里藏书寥寥)、用水浸、用火微微烘烤边缘,甚至滴上自己的血,但手札毫无反应,符号依旧是无法理解的天书。

      挫败感如同藤蔓,一点点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闭上赤红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不能放弃,这是父亲用生命守护、母亲用生命换来的线索,是她必须解开的谜题。

      她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一角,那些摆放整齐的刻刀上。其中一把,刀柄缠绕的丝线已经褪色发黑,那是父亲最常用、也最旧的一把。青黛伸手拿起它,冰凉的金属刀柄触感熟悉。她回忆起父亲雕刻时的样子,眉头微蹙,眼神专注,握刀的手指稳定而有力,运刀时带着一种独特的、富有韵律的节奏。

      一个念头闪过。她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手札的符号上,不再试图理解含义,而是单纯地去观察它们的“形”。那些流畅的弧度、顿挫的节点、纤细的尾勾……她伸出食指,模仿着父亲握刀的姿势,在空白的桌面上虚划起来。

      起初只是笨拙的模仿,但当她屏住呼吸,将全部精神凝聚于指尖,努力去感受那种无形的“笔势”时,一种奇异的、微弱的共鸣感似乎从符号的笔画脉络中隐隐传来。它们不像随意书写,更像是一种……需要特定力道和轨迹才能“刻印”出来的文字!

      “紫樨,你看!”青黛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她拉过一直安静守在旁边的精灵女孩,“这些符号,它们的走势,像不像是用刻刀‘写’出来的,而不是用笔?”

      紫樨凑近,琥珀色的眼眸仔细审视着那些符号,又看了看青黛在空气中虚划的轨迹,点了点头:“嗯……很像。有一种……力量在里面流动的感觉,虽然很微弱。” 作为自然精灵,她对能量流动的感知远比人类敏锐。

      这发现让青黛精神一振。然而,兴奋过后是更深的迷茫。即便感知到书写方式可能与雕刻有关,但如何将这种“笔势”转化为具体的含义?她缺少一本对应的“字典”。

      接下来的日子,青黛开始了更为系统,也更为枯燥的排查。她将父亲留下的所有物品——不仅仅是书籍和笔记,还包括那些完成或未完成的木雕、工具箱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衣柜底层那些多年未动的旧衣物——都翻检出来,不放过任何一片可能带有字迹或特殊标记的纸片、布头或木屑。

      工作台很快被杂乱的材料堆满。青黛埋首其中,时常一坐就是整个下午,直到脖颈酸痛,眼睛干涩。她找出父亲早年绘制的一些家具草图,对比上面的标注;翻看母亲留下的几本精灵诗歌集,希望能找到类似的字符注释,哪怕只是一个也好。但一无所获。父亲的遗物干净得像是被精心处理过,除了那本手札和那块木牌,再找不到任何与那种密文直接相关的东西。

      紫樨帮不上破译的忙,便用她自己的方式默默支撑着青黛。她会趁青黛专注时,悄悄用新鲜的野花替换掉窗台上枯萎的;会去林间采集最甘甜的清泉和饱满的野果;会在傍晚,轻轻将热好的、简单却用心的饭菜放在工作台角落,柔声说:“青黛,先吃点东西。”

      有时,青黛会因长时间的毫无进展而陷入焦躁,用力将手中的纸片揉成一团,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木桌上,肩膀微微颤抖。每到这时,紫樨便会飘到她身边,不说话,只是伸出微凉的手,轻轻握住她紧攥的拳头,或者散开自身柔和的光晕,如同无声的安慰,笼罩住青黛。那清甜的桂花香,是这片压抑空间里唯一的暖色和生机。

      这天下午,青黛在搬动一个放在墙角的、存放杂物的旧木箱时,指尖被箱底一个硬物硌了一下。她费力地将箱内杂七杂八的东西清出,在最底层,摸到了一块用普通褐色丝线系着的木牌。

      木牌材质普通,像是随手从边角料上切下来的,半个巴掌大小,边缘打磨得还算光滑。正面什么也没有,翻到背面,刻着几个奇怪的符号!

      青黛的心猛地一跳,但仔细看去,发现这些符号虽然风格古朴,却与手札上的密文并非同一种体系。在旁边,还有一行用通用语刻下的、细小却清晰的字迹:

      【“泽兰” —— 旧物,或可留念。】

      字迹是父亲的,带着他特有的、略显锋利的笔锋。

      “泽兰……”青黛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地名?一个人的名字?还是一个组织的称谓?这块木牌被父亲如此谨慎地藏在箱底,与那本至关重要的手札分开放置,是疏忽,还是有意为之?这行通用语注释,是父亲留下的、除了手札本身之外,唯一一条明确的、指向外界的线索!

      她将木牌紧紧攥在手心,木质的冰凉触感让她因连日疲惫而混沌的思绪清晰了一瞬。寒鸦镇太小了,小到可能根本不存在解开密文的钥匙。父亲的故乡在遥远的东方,母亲是精灵,他们的过往、他们与岚翊的恩怨,都远超出这个小镇的范畴。或许,答案根本不在家里,而在外面,在这个名为“泽兰”的线索所指引的、更广阔也更危险的世界。

      就在她握着木牌,心神激荡之际,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镇午后惯有的宁静。那不仅仅是孩童的嬉闹或商贩的叫卖,其中夹杂着清脆而急促的马蹄声,以及一种……金属甲片相互碰撞特有的、冷硬的铿锵之音。

      青黛与紫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她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镇中心那颗大槐树下的空地上,几名骑士勒住了缰绳。他们身着轻便的皮甲,外罩着沾染风尘的斗篷,背上插着一面绣有繁复枝叶与王冠图案的旗帜——那是精灵王室的徽记!为首的骑士面容冷峻,展开一卷羊皮纸,用灌注了魔力的洪亮声音,向迅速聚集过来的镇民宣告:

      “精灵王乐茶陛下诏令:魔女岚翊,纠集党羽,犯我边境,屠戮生灵,背弃古老盟约,其罪滔天!战争已起,王国面临存亡之危!现征召所有勇武、适龄之士,无论种族出身,共赴国难,保卫家园!有意者,可至各郡城募兵处报到!”

      “岚翊!”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青黛脑海中轰然炸响。那个与父母之死息息相关的名字,那个在她认知中神秘而强大的女人,此刻竟以“魔女”、“王国公敌”的身份,如此突兀而猛烈地再次闯入她的世界!

      诏令的内容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镇民们顿时哗然。惊恐的低语、激动的议论、茫然的询问交织在一起,战争的阴影,以前所未有的具体和逼近的姿态,笼罩了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小镇。

      青黛轻轻关上车窗,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父亲的手札、母亲的遗言、神秘的“泽兰”木牌、还有这突如其来的、指向岚翊的战争诏令……所有看似孤立的线索,在此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清晰地指向同一个方向——那个名为岚翊的女人,以及她所掀起的风暴中心。

      留在寒鸦镇,她或许能获得暂时的安全,但可能永远无法破解身世之谜,永远无法理解父母牺牲的全部真相。而离开,意味着踏入未知的险境,意味着主动卷入这场看似与她无关、实则根源或许正系于她身的战争。

      她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沉默的手札和那块冰冷的木牌上。赤红的眼瞳中,挣扎、恐惧、仇恨、好奇……种种情绪激烈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她看向一直守在她身边的紫樨,精灵女孩的眼中没有劝阻,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仿佛在说: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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