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与爱，何以为凭》星茌悦

4、月下的抉择

　　夜色如墨，将瞭望塔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远处闷雷滚过天际，带来压抑的悸动。青黛紧紧抱着紫樨，仿佛要将自己融入那微凉的光晕里。父亲的沉默，伯父的强势，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名字“岚翊”，像冰冷的锁链缠绕着她，几乎要让她窒息。离开？去一个完全陌生的东方都城，离开这片有紫樨的土地？这个念头本身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得她心口剧痛。

　　“不走……”紫樨的声音带着哭腔，像风中摇曳的蛛丝，她周身的微光剧烈波动，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安，“青黛，你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不能走……”她不懂得人类世界的家族、责任或是迫在眉睫的战争威胁，她只懂得最纯粹的依恋和即将被撕裂的恐惧。

　　青黛抬起头，赤红的眼眸在黑暗中燃烧着倔强的火焰，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她看着紫樨近乎透明的、写满恐慌的脸庞，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的绝望。

　　“对，不走！”她猛地抓住紫樨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虚幻的腕骨，“紫樨，我们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紫樨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眸眨了眨：“一起……走？”

　　“嗯！”青黛用力点头，语速快得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我们不回那个家，不去东方都城！我们离开寒鸦镇，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我们两个！”

　　私奔。这个她只在镇上流传的爱情故事里听过的词，此刻成了她对抗命运的唯一武器。她不能想象没有紫樨的未来，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也比被家族强行带走、与紫樨永隔天涯要好上一万倍。

　　“可是……千山叔叔……”紫樨下意识地想到那个沉默却对青黛关怀备至的男人。

　　“爹爹他……他选择了家族。”青黛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被背叛的痛楚，“他明知道我不能没有你……”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更紧地握住紫樨的手，“紫樨，你愿意吗？愿意跟我一起走吗？离开这里，可能……会很辛苦，很危险。”

　　紫樨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对她而言，世界的大小、远近没有任何意义，唯一的意义就是青黛在哪里。失去青黛，才是她无法承受的终极危险。她用力回握青黛的手，光晕稳定下来，眼中重新焕发出坚定的神采：“愿意！青黛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怕辛苦！”

　　决心已定，紧张的计划立刻取代了悲伤和恐慌。青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我们不能直接走大路，伯父的人可能会追。”她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扫过塔外漆黑的夜色，“我们得进山，往北走，先避开他们的搜索。我知道一条猎户走的小路，可以通往北面的黑森林。”

　　“我可以带路！”紫樨立刻说，“我能感觉到山林的气息，可以避开危险的野兽，找到能喝的水和能吃的果子。”

　　“好！”青黛心中稍定，有紫樨在，荒野求生的希望大了很多，“我们现在就回去，但不能从正门进。我得拿些东西——爹爹留给我的刻刀、一些钱、还有干粮和火种。紫樨，你在院子外面等我，我拿了东西就出来汇合！”

　　计划仓促而冒险，但她们没有时间犹豫。伯父天一亮很可能就会强行带她离开。

　　两人悄悄溜下瞭望塔，像影子一样潜回镇子。青黛的家一片寂静，堂屋的灯还亮着，隐约传来伯父和父亲低沉的谈话声，气氛凝重。青黛的心揪紧了，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扇透出灯光的窗户，咬了咬牙，借着夜色的掩护，熟门熟路地绕到院子侧面的矮墙下。

　　“在这里等我，千万别出声，我很快出来。”青黛对紫樨叮嘱道，然后敏捷地翻过矮墙，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内。

　　她像一只灵巧的猫，贴着墙根的阴影，快速溜回自己的房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她迅速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几件耐穿的深色衣服、父亲送她的那套刻刀、母亲留下的一条额饰、家里所有的积蓄（一小袋银币和铜钱）、火镰火石、一小包盐。她将包袱系紧，背在身上。

　　走到门口，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床头那本父亲亲手装订的、教她识字的启蒙诗集上。她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拿。过去的美好回忆，此刻只会成为负担。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溜出去，经过父亲的工作间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工作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工作台上一个未完成的木雕——那是一个精灵女子的侧影，长发飘飘，眉眼温柔，依稀是母亲月映的模样。父亲雕刻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完成最后的面容。

　　青黛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猛地扭过头，不再去看。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她顺利翻出院子，紫樨立刻迎了上来。两人不敢停留，沿着镇子边缘最阴暗的小路，向着北面黑黢黢的山林轮廓疾步走去。

　　就在她们的身影即将没入山林的前一刻，青黛忍不住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在夜色中沉睡的寒鸦镇，望了一眼那个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家。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她狠狠擦去，转身挽住紫樨冰冷的手，义无反顾地踏入了未知的黑暗。

　　“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