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与爱，何以为凭》星茌悦

3、风起与青萍之沫

　　青黛十七岁生辰的告白，像一缕炽热的阳光，彻底照进了她与紫樨共同构筑的秘密世界。那份朦胧的情感被点破后，相处的方式便悄然发生了变化。放学后的槐树之约，不再仅仅是分享趣闻和展示魔法，更多了指尖不经意触碰时的悸动，和相视一笑间心照不宣的甜蜜。紫樨虽仍不太理解人类情爱的全部复杂含义，但她纯净的灵体却能最直接地感受到青黛那份毫无保留的炽热，并以她全然信赖的依赖和陪伴作为回应。这份隐秘的爱恋，成了青黛在日渐压抑的家庭氛围中，唯一的慰藉和光亮。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寒鸦镇虽地处偏远，但并非与世隔绝。近几个月来，镇上的气氛隐隐有些异样。往来的行商口中，开始频繁出现一些模糊的传言：北方边境不太平，有村庄被劫掠，精灵王的军队在调动，还有一个令人不安的名字开始被低声提及——岚翊。

　　青黛对这个名字有种莫名的在意，仿佛在哪里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只当是远方战事的传闻，并未深想，毕竟她的心思大半都系在紫樨和即将到来的毕业考核上。父亲千山似乎也听到了风声，眉宇间的忧虑更深了几分，偶尔会对着东方都城的方向出神，雕刻时也时常心不在焉。

　　变故发生得毫无征兆。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夜，空气黏稠得没有一丝风。青黛刚结束晚课，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溜去槐树林，学堂的老先生却面色凝重地叫住了她。

　　“青黛，你父亲方才托人带话，让你速速回家，有要事。”老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寻常的沉重。

　　青黛心中莫名一紧。父亲从未在她上学时如此急切地找过她。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谢过先生，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学堂。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她就看到了不寻常的景象——自家院门外，停着一辆风尘仆仆、装饰着陌生徽记的马车，几名身着轻甲、神色冷峻的护卫守在四周。那不是镇上的马车。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加快脚步冲进院子。堂屋里点着灯，父亲千山正站在那里，对面坐着一位陌生的来客。那是一位中年男子，衣着华贵却难掩疲惫，面容依稀与父亲有几分相似，但眼神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

　　“……局势危急，家族需要每一份力量。你必须回去，千山。”陌生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命令的口吻。

　　“大哥，我已经离开很久了。这里才是我的家。”千山的声音沙哑，带着抗拒。

　　“家？”被称作大哥的男子冷哼一声，目光扫过简陋的屋舍，“这里很快就不再是安居之地了！岚翊的势力比想象中蔓延得更快，战火迟早会烧到这里！你以为躲在这偏远小镇就能安然度日？别忘了你身上流着谁的血！都城若是陷落，覆巢之下无完卵！”

　　岚翊！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像冰锥一样刺中青黛。她僵在门口，看着父亲瞬间苍白的脸色。

　　千山看到了门口的的女儿，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和痛苦。他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转向青黛，声音疲惫到了极点：“青黛，过来。这是你伯父，从东方都城来的。”

　　青黛机械地走过去，赤红的眼眸警惕地看着那位“伯父”。

　　伯父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瞳仁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随即又恢复冷硬：“这就是月映的女儿？果然……事不宜迟，收拾东西，天亮就出发。”

　　“出发？去哪里？”青黛愕然。

　　“回东方都城，千氏家族的本家。”伯父的语气不容置疑，“战争将至，这里不再安全。家族会庇护你们。”

　　“不！”青黛下意识地拒绝，“我不去！我的家在这里！”她看向父亲，眼中带着恳求。

　　千山避开了她的目光，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伯父的话戳中了他最深的恐惧——岚翊，那个夺走他妻子的女人，她的阴影再次逼近。他或许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他不能拿青黛的安危冒险。

　　“青黛……”千山的声音干涩，“听伯父的安排。去……收拾一下你重要的东西。”

　　如同晴天霹雳！青黛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离开？离开寒鸦镇？离开……紫樨？不！绝对不行！

　　她猛地转身，冲出堂屋，不顾身后父亲的呼喊和伯父不悦的呵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疯狂地奔向镇外的瞭望塔。

　　夜幕低垂，星光黯淡。青黛气喘吁吁地爬上塔楼平台，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紫樨！紫樨！”她带着哭腔呼喊。

　　光影汇聚，紫樨的身影迅速浮现。看到青黛泪流满面、惊慌失措的样子，她立刻飘上前，焦急地问：“青黛？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青黛扑进紫樨冰冷的怀抱，语无伦次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他们要带我走！去很远很远的东方都城！我不要去！紫樨，我不要离开你！”

　　紫樨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茫然和渐渐涌上的恐慌。离开？青黛要离开寒鸦镇？去一个她无法到达的遥远地方？永远在一起……的誓言，才刚刚开始啊！

　　“不……不行……”紫樨紧紧抱住青黛，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青黛不能走！你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

　　“可是……可是父亲他……”青黛绝望地啜泣着。父亲的意志，家族的安排，还有那个名为“岚翊”的、令人不安的阴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罩住。

　　两个少女在黑暗的塔楼中紧紧相拥，仿佛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们。远方传来的隐约雷声，像是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离别奏响悲鸣。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青黛抬起泪眼，赤红的瞳孔中燃烧起不甘的火焰，“我不会让他们把我们分开！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