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与爱，何以为凭》星茌悦

20、被遗忘的哨所

　　昼伏夜出的生活持续了将近十天。她们像两只谨慎的夜行动物，在月光的指引下，沿着山脉的褶皱悄然穿行。白天，她们蜷缩在岩石缝隙或茂密的树冠中，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夜晚，则依靠紫樨对自然路径的敏锐感知，在崎岖不平的山地间艰难跋涉。疲惫和紧张如影随形，但沿途目睹的战争创伤，让她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天后半夜，月色被薄云遮掩，山林间光线昏暗。紫樨忽然停下脚步，悬浮在半空中，光晕微微波动，琥珀色的眼眸望向侧前方一片更加浓重的黑暗。

　　“青黛，那边……有东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不是活物，是……很久很久以前留下的东西。石头和木头的气息，很古老，很安静。”

　　青黛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手中的长弓。她顺着紫樨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片地势略高的山坡，植被异常茂密，在黑夜里像一头匍匐的巨兽。“能感觉到危险吗？”

　　紫樨仔细感知了片刻，摇摇头：“没有……活的气息，也没有不好的感觉。就是……很旧，很荒凉。”

　　犹豫了一下，青黛决定前去探查。在未知的环境中，任何可能的庇护所或线索都值得冒险。她示意紫樨收敛光芒，自己则猫着腰，借助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朝那片山坡摸去。

　　拨开几乎与人等高的蕨类植物和纠缠的藤蔓，一座建筑的轮廓逐渐在黑暗中显现出来。那是一座已经完全被绿色吞噬的小型石木结构哨塔，或者说，是它的废墟。塔身大半已经坍塌，剩下的部分也被厚厚的苔藓和爬山虎覆盖，木质的瞭望台和楼梯早已腐朽不堪，只有粗粝的石基还顽强地屹立着。岁月和丛林的力量，几乎将它彻底同化。

　　“是一个……废弃的哨所。”青黛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在这种荒无人烟的深山里，怎么会有哨所？看这破败的程度，至少被遗弃了几十年，甚至更久。

　　确认周围没有近期人类或野兽活动的痕迹后，青黛和紫樨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哨所的位置选得很好，位于山坡的制高点，视野开阔，可以俯瞰下方一大片山谷和远处的山峦。可以想象，在很多年前，这里或许曾有士兵驻守，监视着这条隐秘的山道。

　　她们绕着废墟走了一圈。在哨所背风的一侧，青黛发现了一个半塌陷的入口，似乎通往地下的储藏室或避难所。洞口被坍塌的土石和茂密的荆棘部分堵塞着。

　　“里面……很深，没有活物。”紫樨感知后说道。

　　青黛想了想，决定清理一下洞口。或许里面能找到一个相对干燥安全的过夜地方，总比在露天担惊受怕强。她用砍刀费力地清理掉荆棘和部分松动的石块，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幽深洞口露了出来，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味和陈旧木头气息的风从里面吹出。

　　她让紫樨等在洞口警戒，自己则点燃了一小截预备好的、裹着松脂的简易火把，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火光摇曳，照亮了一个不大的空间。这里似乎是一个储藏室，约莫半间屋子大小，角落里散落着一些腐烂的木箱碎片和几个生锈的铁箍。空气凝滞，尘土厚积。但引起青黛注意的，是靠在最里面石壁上的一样东西——一副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基本保持完整的骸骨。

　　骸骨保持着靠坐的姿势，身上的衣物早已化成了碎片，旁边放着一把锈迹斑斑、几乎与地面长在一起的铁剑。看来，这位哨兵是在很多年前，独自守在这里，直到生命的尽头。

　　青黛心中升起一丝敬意和苍凉。她正准备退出，目光却被骸骨另一侧、一个半埋在尘土里的、颜色深暗的小木箱吸引住了。木箱不大，材质似乎很特殊，在潮湿的环境下竟然没有完全腐烂。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用刀尖小心地拨开尘土，将木箱取了出来。箱子没有锁，她轻轻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几件同样饱经岁月侵蚀的旧物：一个锈蚀的哨兵徽章，图案已经模糊不清；几枚早已失去光泽的铜币；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脆化的羊皮纸；还有……一本用油布包裹着、巴掌大小的、封面空白的笔记本。

　　青黛的心跳莫名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笔记本，油布保存得相对完好。她吹去表面的灰尘，就着火光，轻轻翻开。

　　笔记本的内页，使用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极其纤细工整的字体书写的通用语。开篇几页，似乎是一些日常的哨所记录，天气、巡逻见闻等，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单调和孤独。

　　但当她翻到笔记本的后半部分时，她的呼吸骤然停滞了！

　　后面的页面上，除了通用语，开始频繁地出现一种她无比熟悉的、由弯曲线条和奇异符号构成的文字——与她父亲那本密文手札上的文字，几乎一模一样！这些密文旁边，有时会配有简略的通用语注释或草图！

　　青黛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迫不及待地往下看。根据零星的通用语注释和草图，她勉强能辨认出，这些记录似乎与一种古老的、被称为“地脉节点”或“自然能量汇聚点”的现象有关。笔记的主人似乎在长期观察这片山脉中某种特殊的能量流动，并试图用这种密文记录他的发现和推测。草图描绘的是一些山势走向和能量标记，其中一处标记点的地形特征，让青黛感到一丝眼熟。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翻阅。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只有一行用通用语写下的话，字迹略显潦草，仿佛带着某种急切或不安：

　　“……‘泽兰’的守望者……必须警告……能量异动……与东北方向的‘暗影’有关……线索在‘沉眠之湖’……”

　　“泽兰”！

　　青黛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父亲木牌上刻着的名字，竟然出现在这本几十年前、深山哨所士兵的笔记里！“守望者”？“暗影”？“沉眠之湖”？这些词语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她迅速将笔记本和那张羊皮纸（上面似乎是一幅更详细的地图）小心翼翼地用油布重新包好，放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然后，她对着那具哨兵的骸骨，恭敬地行了一礼。这位无名逝者，在沉寂了数十年后，为她留下了一条可能至关重要的线索。

　　退出地窖，重新呼吸到山林间清冷的空气，青黛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紫樨关切地飘过来：“青黛，你没事吧？找到了什么？”

　　青黛看着紫樨，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她将发现笔记本和“泽兰”字样的事情低声告诉了紫樨。

　　“沉眠之湖……”青黛望向东北方向的茫茫群山，那里是艾瑟尔口中岚翊势力活跃的区域，也是笔记中提及的“暗影”所在的方向。“我们的方向，或许没错。下一个目标，就是找到这个‘沉眠之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