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石出

8、都是做事儿的人

　　第8章
　　这变故真是让姜牧措手不及。且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姜牧这边的同事都惊奇的看向姜牧，连一向淡定的张明月都看过来，脸上带着些羡慕的神色。
　　方昭凛甚至站起来走到门边来和她打招呼，殷勤的像姜牧才是甲方。方昭凛的反应让一开始架子还端的很足的两位，瞬间破了功，不自觉的跟着方昭凛满脸堆笑了起来。
　　“来来来，阿金，徐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我高中，和，大学同学，姜牧。”
　　方昭凛很负责任的给大家介绍了他们这边的两位同仁，阿金是这个项目的导演，这应该是什么花名，带着个很潮的小帽子和黑框眼镜，满身名牌，看着就跟方昭凛是一个路子。那个徐工叫徐仁，是他们这边的制作总监，做灯光出身。
　　姜牧被方昭凛拉到另外两位面前，十分局促被动的打了个招呼，握了个手。她知道自己得快点开口，以免被习惯name dropping的方昭凛抢了先，亮出她爹名字来。
　　她回过身招呼自己的同事，一一介绍起来，等大家都客套完，她看方昭凛要张嘴，即刻打断对方话头，“金导，徐工，昭凛，我们今天准备挺多资料的，然后我们这边总监也挺多问题想问，要不我先把资料打开，我们先对内容吧。”

　　姜牧说完示意漂亮的助理妹妹帮忙接一下电脑，但被方昭凛无情的打断了。

　　“急什么啊？”方昭凛笑起来。
　　姜牧还没来得及反应，方昭凛就开始了。
　　“诶！两位，知道这位爸爸是谁么？”
　　艹！姜牧费好大劲没让这句话脱口而出。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都好奇起来，她也想不出怎么搂住方昭凛那张脱缰的嘴。
　　“姜予洪。”
　　姜牧看着那位阿金导演睁圆了眼，其他人都满脸疑惑。
　　“《桥》和《渡苦海》的编剧。”阿金贴心的会议室其他人做起了解释。
　　接着姜牧就像之前人生的无数次，挂上一副无奈的笑脸，接受满屋子人惊讶的目光。
　　“诶？那你怎么没做编剧导演之类的。。。”阿金导演不怀好意的问。
　　其实在姜牧更年轻的时候，针对这个问题她有一套标准应对话术。
　　“我不是很喜欢，而且也不想一辈子都活在我爸的阴影下。”听上去显得自己很有主意。
　　但姜牧长大了，也知道这样的虚伪其实大家都分辨的出来，十分的没必要。
　　“我没那本事呗！”她笑着说出这句话，眼睛直直的看向方昭凛，没有一点温度。
　　“嗨！有几个有那本事啊，我们也都没有。”阿金自然的给了个台阶。
　　方昭凛跟着阿金一起笑起来。但姜牧真的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他们也许没那个本事，但他们依旧可以坐上那个更高的位置，可唯独她，有个名气很大的爸，却不屑于为她做任何事。就像穷鬼玩笑，有钱人可以开，可是真正贫穷的人，一定会被冒犯到。
　　对面的干笑快结束的时候，姜牧抓住时机打开电脑。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方昭凛也回头直直的看向姜牧，似乎对她的不给面子十分不满，两人就这么对峙了几秒，最后还是方昭凛一笑，耸了耸肩，“开始吧。”

　　这个项目是一个真人CG科幻，时长6分多钟，但是因为角色要身处太空舱和宇宙，而且拍摄的时候连个太空舱都没建，只有一块会跟演员发生互动的操作台，其他所有的内容都要CG制作。工作量不大，但工作也挺复杂。
　　阿金虽然拿自己打趣，但是讲起戏来逻辑十分清晰，对总监们提出的效果方面的问题，也尽可能的回答清楚了，还没考虑好的部分也十分坦诚。所以这一部分的会议进行的十分顺利。
　　接下来本来是周期的部分，应该是姜牧和方昭凛主导，但是导演和总监们都得知情。可方昭凛不知道是何居心，抬手一看表，“今天太晚了，别耽误大家时间了，小牧牧，咱两单独对呗。”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一听这话，先是对甲方制片人这有的放矢的亲昵互换了数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之后就面露喜色，只等姜牧点头放任了。姜牧想拒绝，但看了眼时间，心想算了别为难大家，勉强对对这个她并不赞同的主意点了点头。
　　其实这样也有好处，她单独跟方昭凛对，拉脸，吵架都没关系，最起码不会觉得自己脸上挂不住，激出些别的事情来。

　　大家开开心心的互相道了别，只有姜牧耷拉着如丧考妣的脸，在会议室收拾东西。
　　“走吧，去我办公室。”方昭凛从姜牧手里接过她重新收集起来的纸质资料，又伸手去拿她手里的电脑。
　　姜牧一把抓住电脑包的提手，抬头满脸疑惑，“你干嘛？！”
　　“帮你拿啊。。。”
　　“谢谢啊，我自己能拿。”
　　方昭凛一笑，“怎么回事儿啊小牧牧，你这什么态度啊？”
　　姜牧眉头一皱，“诶，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啊，让我们公司人话传回去，还以为我跟甲方有什么不寻常关系呢。。。”
　　方昭凛一挑眉，“怎么？跟甲方关系好不是好事儿？”
　　姜牧斜了方昭凛一眼，“赶明儿你那边有镜头变化，我同意了，我公司觉得我给你放水，我让你加钱，你同意了，你公司觉得你放水，有意思？”

　　看着方昭凛惊讶的睁大了眼，姜牧暗暗嘁了一声，真是不谙世事的大少爷。

　　方昭凛不再讲话，带着她在迷宫般的大楼穿行，穿过一片又一片的工位，到了被好多豪华会议室隔开的一片清净地，那有一排整齐漂亮，安着十分有质感的漂亮实木门的办公室。而角落里最大的一间，就是方昭凛的，十分的气派。

　　“我这办公室新的，我还没好好布置呢，你见谅啊。”
　　“客气了，我都没有办公室。”

　　方昭凛一推开门，姜牧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办公室足有三十坪，比姜牧家客厅还大。里面书架，沙发，办公桌，置物架，全都是那些北欧名牌家具店里的橱窗同款，空白的墙脚下堆着几幅还没来得及上墙的装饰画。办公桌和沙发的夹角摆着台至少100寸的大电视，电视架上摆了两台游戏机，和长长一排游戏卡带。甚至连角落里的冰箱都是双开门的。。。

　　姜牧走进来好奇的四处看着，方昭凛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理会，逼得他直接蹦到她面前，“你这四处找啥呢？”
　　“哦，我找找煤气灶在哪儿呢，看你那么大冰箱，是不还能在这做饭啊。”
　　“谁做饭啊。。。”方昭凛走到冰箱前打开门，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饮料和水果。“喝什么？下面还有冰激淋，要不要？”

　　“你这是把家都搬来了吧？”
　　“哈？”方昭凛看着姜牧，一脸疑惑。

　　姜牧这才反应过来，这对于方昭凛来说，才哪到哪啊。。。他搬来个卧室，这房间都得再扩三倍大。

　　“没事儿，挺舒服的。。。你说放着这办公室不用，还得去我们公司驻场，多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方昭凛完全没体会到姜牧话里的阴阳怪气。
　　“我争取过了，你看到前面那片空工区没，可以买办公设备，让你们的人来这办公的，但是听说服务器和渲染农场搭起来太贵了，被否了。”
　　姜牧接过方昭凛递给她的巴黎水。
　　“没事儿，你们也不用天天在那儿的，只要导演把需求说清楚，交给我们就行。”
　　姜牧说这话的时候难得的笑了，很不安好心的样子。
　　“我也想啊，但阿金说他肯定得去盯着，他去我就得陪着啊。。。”

　　姜牧没再接话，把电脑翻出来，准备赶紧跟方昭凛对完东西，自己好回家。
　　“诶，小牧牧，不是听说你之前一直在做剪辑么？怎么跑去这么个小制作公司做起制片了？”
　　嗬，以为谁都跟他似的，睁眼就有人把最好的都摆他面前呢。
　　“无聊随便找的工作，挺好玩儿的，我干的还挺开心的。”
　　“你们公司给你多少钱啊？”
　　方昭凛这话里的鄙夷藏都藏不住了。姜牧眼睛依旧盯着电脑，眼皮也不抬一下。
　　“不多，刚够我吃饭交房租吧。。。”
　　“诶，那好像也不少了吧，一个月至少得有五六万吧？”
　　这回忍不了了，姜牧抬起了头，眉头紧皱。
　　“怎么了？房租不得三万？吃饭省着点儿，一个月两三万够了吧？”
　　姜牧不想跟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再继续聊生计问题，轻轻摇了摇头，又把头低下去了。
　　“得了，都快九点了，赶紧的吧，这离我家两个小时地铁！”
　　“着什么急啊？一会儿我送你回去，懒得走我附近给你找个酒店。”

　　姜牧那都准备好了，但看起来方昭凛一点做正经事儿的意愿都没有。姜牧把电脑一扣，表情严肃，“你要看排期不？方老师？不看我就先走了。等您想看的时候咱们再看？”

　　“啧。。。”方昭凛眉头一皱，从办公桌上拿了遥控器把电视打开。
　　“看看看！现在看！你投屏吧。。。”
　　姜牧立刻把她做好的排期表格投到屏幕上，开始一点一点的给方昭凛解释。

　　“按照目前导演给的方向和需求，我们的制作标准就按照今天会上对好的那些方案来的话，基本的交付时间就是上面的这个日期。”
　　“等等等，哪个日期？在哪儿呢？”
　　妈的，这人是不是不识字啊！姜牧忍不住在心里咒骂。
　　“这儿，方老师，看到没。整体交付。。。”

　　“哦哦哦，行呗，这个日期不就跟我们之前要求的一样么，有什么好对的？”
　　“不，比您那边之前要求的，推迟了三周。因为刚才会上导演提了一个特效开发周期很长，这个部分有标注。”
　　“哦哦哦，明白了。
　　“那这个日期您这有问题不？”
　　“哦，我这，那肯定没问题呀。诶，你老跟我这您，您，您的啥意思啊。”
　　“是对您很尊重的意思，那我把这个日期调整加到合同里。”
　　“诶？等会儿，这我还得问一下。”
　　姜牧眼皮一撩，“方老师，您就是这个项目的制片人，您还问谁啊？”

　　方昭凛眼神慌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会影响制作费吗？”
　　“会的。”
　　“哈？为什么？我们制作内容又没变。”
　　姜牧挤了一下眼睛，强硬的控制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制作内容变了呀，就是刚才会上导演说的飞船穿陨石群的制作方案啊。。。”
　　方昭凛面露不悦，但停顿了半天，似乎在脑瓜里搜索了好半天也没想到如何应对。最后还是神色松下来，听之任之了。
　　“行。。。那你合同和报价改好发给我吧。”
　　“好嘞。”
　　姜牧低下头又仔细的研究了一次自己修改过的周期和合同，然后当即把更新后的版本回复进了一直在做这个项目的核心沟通邮件组里。
　　“那方老师，我就先走了。”
　　“一起吃个饭呗。”
　　吃饭，哼，跟你吃饭我A都A不起。
　　“不了，我家儿子可能又已经等不及要尿屋子里了，我得回家遛狗去，谢谢啦。”

　　事情都做完的姜牧终于是露出一丝轻松的神色。
　　方昭凛觉得今天的面子都让姜牧下光了，脸都黑了。
　　“那什么，你问程晋了没，上次我去你家你说帮我问的，什么时候回来？”
　　“我问了，人家没理我。”姜牧张口就来。

　　“诶，怎么回事儿？”方昭凛突然冲上来拉起姜牧的胳膊。“你俩掰啦？”
　　“没有啊？正常社交距离啊！”姜牧甩开方昭凛。

　　姜牧走到门口，回头看向脸上挂了怒相的方昭凛。
　　“方老师，咱们以后还要一起工作呢，咱两都注意一下分寸，别太近乎了公司以为我吃里扒外，我也注意处处给您留好面子。好不？”

　　“行啊！必须的呀！咱都是正经做事儿的人！”方昭凛咬牙切齿。
　　“嗯，那方老师拜拜！”

　　姜牧提着气从让人十分压迫的金碧辉煌写字楼里快步走出，直到走出楼门才深呼吸了一口轻松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