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石出

14、何必

　　清闲的一周筹备期就这么过去了，大家一点点了解了新项目，一点点适应了新的工作节奏。方昭凛也不再刻意跟姜牧近乎，见面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心情好的时候笑一下，心情不好的以后墨镜扣脸上假装看不见。倒是仿佛回到了大学时的疏远样子。不过这样姜牧挺自在，每次见他似笑非笑的点点头，跟平时见大老板一个状态。

　　经过这一周，姜牧是意识到自己那么防着张萌萌有多没必要了。因为姐们儿根本不是来干活儿的，开什么会，做什么决定根本不在乎，每天就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在方昭凛和阿金面前晃。其他时间姜牧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施展任何主观能动性，像个项目里的精美摆件。

　　这样一来，之前姜牧担忧的问题似乎都解决了，她心里终于得以松快了几天，唯一烦躁的事情就是老姜隔天就打个电话过来佯装关心她一下。

　　项目前期试水的时间过去了，姜牧也根据测试镜头的制作时间，和各组长总监的沟通，笨拙的排出了第一版制作周期。项目开始前跟方昭凛开会的时候看的那一版，是方姐根据之前报价的情况草排的。
　　制作内容确认好一定得在那个基础上做一个更新。姜牧这一更新不要紧，时间线怎么也稳不到方姐那个版本里面去了，怎么排都得比头一个加过预留时间的版本还超个6周多。在一个大项目里，6周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在他们这个按天算的项目里，可以算是巨大损失了。
　　最要命的是合同已经签过了。意味着作为项目负责人的姜牧就得对这个时间周期负责任。
　　姜牧不得已，一个环节一个环节，一项内容一项内容的对过去，才发现有几个制作难度标5级的特效镜头，初始报价就比难度级别3的镜头还少。

　　姜牧用了周六一整天加周日一上午，再□□复查，确认是这个问题没跑，才斗胆在周日下午给方姐发了封邮件，说明了一下这个情况。

　　结果得到的回复是，「呦，做了经理的人是不一样哦。好的，我看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姜牧等到周日晚上十一点，每隔半个小时就去邮箱里刷刷看，可是，杳无音信。

　　姜牧躺在沙发上，手里揉着哮天的狗头，眼睛看着天花板，茫茫然不知道该怎么盘算。其实六周嘛，按照那些有经验制片的说法，加加班不就都加出来了。可是制作软件上那报价时间和制作时间都有规则绑着的，那数字也做不得假，给人家煎蛋的时间要求人家出满汉全席，制作人员又不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姐那边迟迟不给回复，姜牧心里的那些杂乱的念头越来越盛。“是不是她故意整我啊？留这么个烂摊子给我？是不是张萌萌也在这里头啊？毕竟这初始数字应该是她那舔狗舒健出的。。。”这阴谋论一展开就无边无际了，那糟烂念头多的挤的她好不容易松快些的心又逼仄起来。

　　眼看到了晚上十一点半，依旧没回复，姜牧从沙发上站起来点了支烟，站在窗前看着黑漆漆的窗户上自己的倒影。

　　她比去年这会儿胖多了。那时候还在跟程晋的剧组，每天一睁眼跑来跑去忙到晚，虽然累，但心里压力还没那么大，毕竟程晋对她的要求无非是陪在身边有求必应，但太难的问题，比如投资人卡着不给钱之类的，还是程晋自己去解决的。

　　来这工作之后，动辄要被问责，不能按时交镜头怪制片，镜头改不到位怪制片，周期盯不住也怪制片，连审核时候视频放不出来也是制片的错。姜牧从小被指摘多了，最怕的就是出错，所以一直紧绷着小心翼翼的，一个错别人一个质问都能让她破防。而她因为穷，解压的方式就十分有限，吃很多的垃圾食物，抽很多的烟。。。

　　看着倒影里那个头发蓬乱，整个脸都向下掉，并且满身肥肉的人，姜牧忽然觉得有点不认识自己了。她快步跑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确实，黑眼圈，皮肤粗糙干燥，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丧气劲儿。哪里还有之前一点点活力美少女的样子。

　　她惊得扔掉了手里的半支烟，跑出去把茶几上的半瓶饮料扔掉。

　　“这德性六月去见了程晋，不得把他吓死。。。”她自言自语道。

　　姜牧又刷新了一遍邮件，发现还是没回复。决定不等了，早点上床睡觉，保住健康作息。

　　至于这6周报价，她也决定想开算了。只要其他任务紧凑一点，说不定互相让让就让出来了。

　　“从今天开始戒外卖戒烟！”姜牧许下雄心壮志，上床睡觉了。

　　周一一早第一个会，就是本周任务核对，通常这个会议只有制片和几个组长参加，如果有特别难或者特别重大的任务，才会叫上总监，导演是肯定不用来的。可是那天姜牧一推会议室门，就看到方昭凛和阿金大剌剌的坐在会议室里，一副好奇表情。
　　姜牧回头看向张明月，满脸疑惑，张明月看样子也同样不明就里，对着姜牧轻轻摇了摇头。
　　“金导方总你们怎么也在，这个会你们可以不用参加的。”
　　“嗯？不用吗？这个会在我们的日程上诶。。。”阿金疑惑的掏出手机。
　　旁边的方昭凛把阿金的手往下一按。
　　“没事儿，我们旁听一下，也关心一下你们的日常工作嘛。。。”

　　姜牧看了一眼方昭凛，总觉得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下面藏着什么事儿。会上她时不时的看看甲方两位，但两个人好像就只是纯好奇，也不参与什么讨论，姜牧就逐渐放下心来。

　　会议进行顺利，任务核对完，姜牧回答了所有的问题和说明了所有的重要事项，准备结束会议的时候，特效组长舒健突然正襟危坐，开始发言。

　　“那个。。。这新项目刚开始，我觉得很多事情要核对嘛，这个周末就来加了加班。”他说完一脸骄傲的看着姜牧，等姜牧对他笑了一下之后又回头看了看阿金和方昭凛。

　　“辛苦了啊，舒组长。”姜牧客套了一句，怕他一直等表扬拖时间。

　　对方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啊，我们最难的那几个镜头，就是飞船穿陨石的那几个，我看了一下制作时长，跟普通加尘的镜头差不多啊。你们这个制作时间，是不是填的有问题啊？”

　　果然，姜牧心说，这么巧的吗？一向偷懒迟到早退的舒健组长，专门加一次班，就发现了个这个。

　　姜牧回头看了一眼阿金迷惑的眼神，对着旁听两位又一次下了逐客令。“金导，方总，你们有事可以先去忙了，后面没什么内容了，都是小事。”

　　金导哦了一声，刚要站起来，又被方昭凛拉下去。

　　“不对吧，姜牧，我看这可是今天这会上最重要的事情了吧。”他转头看向阿金，“那段飞船穿陨石，制作时间有问题，你不怕后面他们要求舍弃效果啊。。。”

　　阿金一听这个，立刻紧张起来，回头看向舒健和姜牧，“不会吧，那可是全片最重要的一场啊！”

　　“那怎么可以，镜头描述和制作内容我们不是都一起确认过了吗？”姜牧回头看向方昭凛，“合同里附着的，方总，您不放心再回头查一下，我们肯定会照着那个需求做的。”

　　“那你制作时间就有问题啊！”舒健瞬间激动起来，“这样可不行啊，我们之前做萌萌的项目，那这种镜头她还给我们多留时间呢，到你这怎么还给最难的镜头减时间呢？”

　　姜牧扶了扶额头，心说这数难道第一手不是你报的？竟然还好意思回头倒打一耙？她思考了片刻。“我们可以跟方姐再一起开会讨论一下，如果你需要加时间，我们可以加上。”

　　“诶，等一下。”方昭凛回头看向舒健，“舒组长，那你看这组镜头得加多少时间啊？”
　　“至少也得16到18周啊。。。”
　　姜牧听到这跟方昭凛一起把眼睛瞪的老大。
　　“那可不行！”两人异口同声。
　　“我们可没时间拖那么久。”方昭凛回头看姜牧，“咱们的交付时间可是在合同里规定好的啊。”

　　姜牧瞪着不知道深浅的舒健，“舒健，这组镜头等一下开会跟纪景宇对一下时间吧。”

　　她又回头跟方昭凛说，“放心，方总，交付时间保得住。”

　　说完她没顾舒健的嚷嚷，站起来带着张明月走出去了。

　　出门她就问张明月，谁把他们两加会里的？

　　张明月思索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等我回去确认一下吧。。。”

　　“以后会前检查一下，别又带上不该带的人了。。。”

　　张明月又是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
　　“能不能不给张萌萌这些权限啊，她随便乱动管理软件里的时间，我都替她改过好几次了。”

　　“她都改什么了？”

　　姜牧刚在工位上坐下，张明月的软件里修改历史截图就发过来了。

　　姜牧看了一眼，发现全是集中在特效任务上，而且改的大多是制作状态，偶有一两条制作时间，都是比实际数字加一或是减一那种，看着像是在过任务的时候误触了。

　　张萌萌能有这脑子？姜牧一哂，用在盯制作上多好。

　　姜牧刷新了一下邮件，方姐依旧没给她回复。她瘫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