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爷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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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阁的建筑依山而建，不像虹盟那样追求规整的几何美学，而是顺着山势自然延伸。廊桥连接着不同高度的平台，屋檐下挂着风铃——不是电子音效，是真正的金属片，在山风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种声音在灰域很少见，大多数人用不起这么“无用”的装饰。
孙淮抬着夏麦的担架，跟在沈青身后。他的机械义肢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与周围古朴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沿途遇到的流水阁弟子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没人上前询问——这是门派的规矩：不探问来客的私事，除非对方主动开口。
医疗室位于山谷东侧，是一间宽敞的石室，墙上开着大大的窗户，晨光可以直接照进来。室内的设备让孙淮有些意外：不是虹盟那种全自动的精密仪器，而是各种改造过的半自动装置。一台生命体征监测仪明显是用旧型号改造的，外壳上有手工焊接的痕迹，但屏幕上的数据流稳定而清晰。
“放这里。”一个中年女医师指挥道，她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工装，手上戴着防护手套，“伤员什么情况？”
“神经突触针强制侵入，同化程序中断在92%。”沈青快速而专业地汇报，“耳后接口有物理损伤，意识深度昏迷，但生命体征稳定。我已经做了初步清理。”
女医师看了沈青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处理得不错。接下来交给我吧。”
沈青点点头，退到一旁，看着医师和助手们将夏麦接上各种监测设备。她的站姿放松但不松懈，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这是常年在外奔波养成的习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孙淮走到她身边：“你对这里很熟？”
“来过几次。”沈青的目光仍停留在夏麦身上，“流水阁是灰域少数几个愿意接收虹盟伤员的门派。他们的医疗技术……很特别，融合了传统草药学和改造医学。凌阁主说这叫‘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
“既不全盘拒绝虹盟的技术，也不盲目接受。”沈青终于转过头，看向孙淮，“而是在理解的基础上，加以改造，让它更适合灰域的环境和人。就像……”她想了想，“就像把虹盟的标准螺丝，重新打磨成适合灰域旧零件的尺寸。”
这个比喻很形象。孙淮想起刚才路上看到的那些改造设备，确实处处体现着这种“适配”的理念。
“沈青。”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两人转头，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走进来。她穿着简单的青色劲装，没有多余的装饰，短发整齐地别在耳后，眼神锐利但不凌厉。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左手——那是一副精巧的机械手套，覆盖到手肘，但设计风格明显不同于虹盟的标准化产品：关节处有手工雕刻的纹路，指尖的探针也比标准型号更细。
“凌阁主。”沈青微微颔首。
凌雪慧的目光在室内扫过，在孙淮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病床上的夏麦身上。“青锋派的二少爷？”她问，语气平淡。
“是。”沈青回答。
“情况如何？”
“稳定了，但需要时间。”
凌雪慧点点头，走到病床边，抬起机械手套。手套指尖弹出几根细如发丝的探针，轻轻接触夏麦耳后的接口。探针尖端的指示灯开始有规律地闪烁，几秒后，她收回手：“神经突刺残留比预想的少。你的紧急处理很及时。”
“运气好。”沈青说。
“不全是运气。”凌雪慧看了她一眼，“我听说你们是从虹盟研究中心直接把人抢出来的。能做到这一点，光靠运气可不够。”
这话说得平静，但信息量很大。沈青和孙淮交换了一个眼神。
流水阁的消息网，比他们想象的更灵通。
“这位是？”凌雪慧转向孙淮。
“孙淮。”孙淮简单介绍自己，“沈青的合作者。”
“虹盟的机关师？”凌雪慧的目光落在他银灰色的机械义肢上。
“算是。”
“算是？”凌雪慧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很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笑容，“这个回答很有意思。大多数人要么干脆说‘是’，要么直接否认。‘算是’……说明你对自己的身份有复杂认知。”
孙淮没有接话。他意识到，凌雪慧不是那种可以轻易应付的人。
“你们先去休息吧。”凌雪慧没有继续追问，“伤员交给我。沈青，你的房间还留着。孙先生，隔壁有间空房，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
“谢谢。”孙淮说。
“不用谢我。”凌雪慧转身走向门口，“要谢就谢沈青。她以前帮过流水阁几次，这是还她的人情。”
她离开后，沈青带着孙淮穿过几条廊桥，来到一排依山而建的房间前。房间确实简陋，但收拾得很整洁。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不是电子灯，是真正的油灯，灯芯散发着淡淡的植物油脂气味。
“这里晚上会断电。”沈青解释，“灰域的能量供应不稳定，流水阁选择保留一些‘非依赖性能源’。”
“明智的选择。”孙淮环顾四周。房间里几乎没有电子产品，连门锁都是老式的机械锁。这在虹盟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你先休息。”沈青说，“午饭时我来叫你。凌阁主……她应该会在那时找我们谈话。”
“你觉得她会问什么？”
“所有该问的。”沈青的语气很平静，“凌阁主不是那种会回避问题的人。但她也不是那种会强迫别人回答的人。她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孙淮看着她：“你好像很了解她。”
“打过几次交道。”沈青走到窗边，推开木窗。山谷的风吹进来，带着铁线蕨特有的金属气味。
“她和我爷爷……在某些方面有点像。都认为技术应该服务于人，而不是反过来。但她的方式更……”她寻找着合适的词，“更务实。我爷爷是理想主义者，凌阁主是实践者。”
“你爷爷的事，你知道多少？”孙淮问得小心。
沈青沉默了几秒。“我知道他是铁渣门的创始人之一，知道他在‘熔断之劫’后选择了留在灰域。”她转过身，背靠着窗框，“其他的……”
爷爷还是个笨拙的老头，橘子喜欢慢慢剥掉橘丝吃煮热的，还会偷吃她的巧克力能量棒。
有些模糊的画面在沈青脑中闪过，但是除了一丝潮意，沈青没能抓住。
“你想知道吗？”
“想。”沈青回答得很干脆，“但不是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夏麦，是失神案的真相。至于我爷爷……等这些事解决了，我有的是时间去查。”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成熟的从容。孙淮忽然意识到，沈青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小女孩了。她有自己明确的优先级，有自己的节奏。
“你变了。”他脱口而出。
沈青挑眉：“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清醒了。”孙淮说，“十年前的你，眼睛里总是有很多情绪——开心、难过、委屈、期待。现在的你……更懂得把情绪放在该放的位置。”
这话说得很准。沈青笑了笑：“这是夸奖吗？”
“是观察。”孙淮也难得地笑了笑，“作为合作者，了解对方的特质很重要。”
“那你观察出什么了？”沈青抱臂靠在窗边，晨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观察出你是个靠谱的合作者。”孙淮说，“观察出你虽然念旧，但不被过去束缚。观察出你……”他顿了顿，“你保留了小时候的一些习惯，比如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食指侧面。”
沈青低头看自己的手。确实，她的拇指正轻轻摩擦着食指的侧面——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紧张或专注时就会这样。
“你记得还真清楚。”她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记性好。”孙淮突然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
真是，皮相好，让人没办法生气呢。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不是尴尬，而是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氛围。
他们都意识到，那层关于身份的窗户纸已经薄得几乎透明，但谁都没有主动捅破。
也许是因为时机不对，也许是因为他们都还没准备好。
“我去看看夏麦。”沈青最终说，“你休息吧。午饭见。”
她离开后，孙淮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窗边。从这里可以看到大半个山谷——晨雾正在散去，弟子们在平台上晨练，动作整齐划一。他们的训练方式融合了传统武术和机械辅助技巧，有人戴着简易的外骨骼，有人在练习精准投掷微型零件。
这是一种孙淮从未见过的、介于传统与革新之间的生活方式。
他抬起自己的机械义肢，银灰色的外壳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这副义肢是虹盟技术的结晶——精密、高效、标准化。但此刻，在这个山谷里，它显得格外突兀。
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技术没有好坏，只有适不适合。适合的，就是好技术。”
也许父亲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爷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