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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流水阁 ...

  •   机关车在夜色中穿行,绕过虹盟外围的巡逻区,驶向灰域边境。车厢里,沈青正用随身携带的原生药液为夏麦清理耳后的神经接口。她的动作精准而沉稳,指尖没有一丝颤抖。
      十岁时那个拆机关会划伤手、抹着眼泪等爷爷哄的小姑娘,早已在一次次独自送信、一次次面对危险中,磨砺出了属于自己的坚韧。

      “接口表面有灼伤,但核心线路完好。”沈青一边操作,一边冷静分析,“他应该是在同化程序启动前,用自身意志抵抗了神经侵入。你看这里——”她指向接口边缘细微的裂痕,“这是强行中断连接时造成的物理损伤。如果不是他主动抵抗,裂痕应该在中心。”

      孙淮坐在对面,机械义肢的探针正在自我检修。听到沈青的话,他抬眼看过来:“你能看出这么多?”

      “五年跨域信使不是白当的。”沈青没有抬头,继续用细镊子清理接口内部的晶石残渣,“灰域没有虹盟的先进医疗设备,我们靠的就是观察和经验。一个伤口的形状、一次心跳的间隔、甚至一次呼吸的深浅,都能告诉你很多事。”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车厢昏暗的光线照在她侧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这不是装饰,是经历过生死搏杀后留下的印记,也是她蜕变的证明。

      孙淮沉默地看着她。记忆里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的小丫头,和眼前这个沉着冷静处理伤口的女人,影像在脑海中缓慢重叠。
      有些东西变了,但有些东西:比如她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比如她手指发力时特有的角度——却顽固地留存下来。

      “你处理伤口的手法,很专业。”孙淮最终说。

      沈青手上动作不停:“跟我爷爷学的。他说‘技术不分高低,用心就好’。后来我自己摸索,加了些灰域草药学的知识。”
      她顿了顿,终于抬头看向孙淮,“你父亲呢?他教过你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但沈青的眼神很平静,就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孙淮的机械义肢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声。“他教我的第一件事是:‘永远留一手’。意思是无论做什么,都要给自己留条退路,留个后手。”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我花了十年才明白,他说的‘留一手’,不只是技术上的。”

      “也包括把你送到铁渣门?”沈青问得很直接。

      孙淮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那时候虹盟内部斗争已经开始了。激进派想控制所有技术,我父亲是技术派的中坚,他们拿他没办法,就会对我下手。”
      他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光影,“送走我,既是为了保护我,也是为了……让我看到技术的另一面。铁渣门的技术也许粗糙,但那里的人情味,是虹盟没有的。”

      “那你看到了吗?”沈青将清理好的接口轻轻合上,开始为夏麦包扎。
      “看到了。”孙淮说,“但也失去了。”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机关车引擎低沉的嗡鸣,和夏麦微弱但规律的呼吸声。

      沈青包扎完最后一道绷带,坐直身体,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看向孙淮:“你的义肢怎么样了?”

      “左侧第三关节传动轴断裂,需要更换零件。”孙淮展示了一下机械义肢——银灰色的外壳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不影响基本功能,但精密操作会受影响。”

      “能修吗?”
      “需要专用零件。我身上带的备用件不够。”

      沈青想了想,从随身的工具包里翻出一个小铁盒。“试试这个。”她打开盒子,里面是各种手工打磨的小零件,“我自己做的,规格可能不完全匹配,但应急应该够用。”

      孙淮接过盒子,仔细看着里面的零件。每一个都打磨得很精细,虽然能看出是手工制作,但精度出乎意料的高。“你做的?”

      “灰域没有虹盟的标准化生产线,想要什么零件,要么淘旧货,要么自己动手。”沈青说得轻描淡写,“做信使的,路上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到,多备点东西总没错。”

      孙淮选了一个看起来合适的传动轴,开始更换。他的机械义肢指尖弹出微型工具,动作娴熟而精准。沈青在一旁看着,忽然说:“你拆装零件的习惯,和以前一样。”

      孙淮的手顿了顿。
      “先松外围固定栓,再动核心轴;拧螺丝时逆时针转三圈,顺时针回半圈,说是‘让螺纹咬合更顺’。”沈青的语气像在陈述客观事实,“铁渣门里,只有一个人这么教过我。”

      “你记得很清楚。”孙淮没有抬头,承认了这一切。

      “有些东西想忘也忘不掉。”沈青说,“就像你刚才说的,看到了,但也失去了。记忆就是这样——你越是想忘记,它越是清晰。”

      她说完,转身去检查夏麦的其他生命体征,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孙淮看着她的背影,机械义肢继续工作,但动作慢了些许。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午后,沈青蹲在他旁边,看他修一个坏掉的信号接收器。他一边修一边讲解步骤,小姑娘听得很认真,还拿了小本子记。后来他问她:“记这些干嘛?你又不想当机关师。”
      沈青当时鼓着脸说:“谁说的?我以后要当比你还厉害的机关师!”

      十年过去了,她没有成为机关师,却成了灰域最好的信使之一。而她修机关的手艺,竟也磨炼得如此精湛。

      “修好了。”孙淮活动了一下机械义肢,传动轴运转顺畅,“谢谢你的零件。”

      “不客气。”沈青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就当是还你之前救我的人情。虽然我觉得,你救我可能不只是为了‘线索’。”

      这话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调侃,让车厢里的气氛轻松了些。

      孙淮难得地也勾了勾嘴角:“那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沈青耸耸肩,“也许是因为我长得像你某个故人?”

      她说这话时,还故意调侃地眨了眨眼,但眼神很平静,孙淮能感觉到那平静下的试探。
      她没有直接问“你是不是孙淮”,而是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这是一种成年人的谨慎,也是一种尊重——尊重彼此可能还未准备好面对的过去。

      机关车突然减速,阿禾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孙哥,前面就是交界区了。我们是直接去旧数据塔,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整?”

      孙淮调出地图:“旧数据塔在灰域境内,但靠近边境。附近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一个地方。”沈青接口道,“流水阁在附近有个联络点。阁主凌雪慧我认识,可以信任。”

      孙淮看向她:“你确定?”
      “确定。”沈青的语气很笃定,“我送过几次信给凌阁主,她为人正派,而且对流……对某些技术问题,有她自己的坚持。”她差点说出“流水编码”,但及时改口了。

      孙淮点点头:“那就去那里。”
      机关车改变方向,驶向一条偏僻的小路。沈青重新坐回夏麦身边,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监测脉搏。她的动作温柔而专业,与之前冷静分析伤情时的样子又有所不同。

      “你很关心他。”孙淮突然说。
      “他是我的搭档,也是朋友。”沈青没有否认,“而且在灰域,能像他这样坚持‘技术为人服务’理念的人不多。他如果出事,会少一个能真正理解技术意义的人。”

      “只是这样?”

      沈青抬眼看向孙淮,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不然呢?你觉得应该怎样?”
      已经不是十岁的孩子了,夏麦对她的感情,她当然能感受地出来,她也能明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两个人应该最终会顺理成章在一起。

      但,沈青看向孙淮,他会是意外么?
      孙淮没有回答。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但这次的安静不再压抑,而是一种默契的沉默。

      机关车驶入灰域边境的山谷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山谷入口隐蔽,两侧岩壁上爬满了适应性攀援植物——这是灰域特有的“铁线蕨”,能在贫瘠的土壤和工业尘埃中顽强生长,叶片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沈青先下车,与守谷的弟子简短交谈。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流水阁特有的淡青色劲装,袖口绣着细小的水波纹。他看到沈青,眼睛亮了亮:“沈师姐?您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有些急事,需要见凌阁主。”沈青的语气平静,但透着一丝不容忽视的紧迫,“这两位是我的同伴,有伤员需要安置。”

      少年探头看了眼车厢内的情况,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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