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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白赚三十块 ...

  •   “你是说忍冬自己用推车把死人拖山上埋了?”凌小蝶不可置信,可是老人字字真切,让她当下汗毛直立。
      “我老头子要是说假话出门就被车撞死!就那天晚上,我半夜抽烟睡不着,寻思上山上看看地去,远远瞅着个人,比车把手高点不?哼哧哼哧往上推。”
      “然后呢,我就想,这乌漆嘛黑一个孩子跑山上来干啥,就跟后面看看。”
      “你猜怎么着?”
      老人咽咽吐沫,眼珠左转右转,又招手让凌小蝶离他近点。
      “怎么着啊?”
      “那车后面,是个死人!”
      “不信的话,咱现在,就咱俩去那条路上,血迹都还在!”
      明明是暑气正盛的夏天,却被老头子一番话弄得阴森森,空调外机“嗡嗡”叫着。
      凌小蝶的头开始发晕,这太骇人听闻了,十岁孩子杀个人可不是小事儿。
      “哎行行你别讲了,我也不跟你去看那玩意儿,等会吃完饭我自己问问他去。”
      “……”
      “不得让许可渭知道我找忍冬不带他,得把他哄睡着。”
      老人离开,凌小蝶的脑海里却还浮现着老人描述时不自然颤抖的瞳孔。她一哆嗦,直觉后怕。
      自己对这个孩子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
      她多喂许可渭两碗米饭,让他好吃完就睡,再三探探确定孩子睡熟。凌小蝶换了身与忍冬相处的三年里他最常穿的衣服,头发扎起,深呼吸,向忍冬家走去。
      外面太阳刺眼,正和她的心意,最好能在天黑下来时把事情弄清楚。尽管害怕,但她仍然相信忍冬是个好孩子。
      吱呀——
      门没上锁,就这么轻易被推开反而让凌小蝶闪一下,脚底生根了,走不动。她探身往里看去,忍冬正在擦拭个长东西。
      那东西被他两手圈住,门开了也没反应,凌小蝶又敲敲。
      “在干嘛呢这么认真。”
      凌小蝶话中不易察觉的颤。
      “擦东西,这是以前认识的一个姐姐留给我防身用的。”
      “她说谁要欺负你你就用这个打他。”
      “哦,这样啊,那挺好的。”
      “……”
      “骗你的啦,你还真信了。”
      “怎么跟大人开玩笑呢,没大没小。”
      “我可以喊你小蝶姐吗?”
      “喊呗,咱俩还这么见外呢。”
      “小蝶姐,我杀人了。”
      凌小蝶倒吸凉气,忍冬说起这话时没有丝毫的感情,平静的像是告诉她自己早上吃了什么。
      哦,对,忘记问忍冬吃没吃饭了。
      “……你中午吃饭没?”
      “什么?”
      “呃,还没吃?”
      “行,那我等会带你去外面吃。”
      ……
      “你没别的想问的?”
      “也是,好像还有更严肃的事。”凌小蝶手掌相对来说搓着,走到墙边抱着胳膊沉思。
      “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那男的让小孩偷我钱,不过没关系,我把他杀了之后在他口袋找到了。”
      “那那小孩呢?”
      “送给人养了。”
      忍冬说完,又加一句:“那对夫妻是好人。”
      再无他言,散落在地上染红的纸团格外刺眼,不过既然忍冬没有往下说的想法,凌小蝶也不追问。
      她带他去吃了砂锅米线,还点杯珍珠奶茶。
      比凌小蝶想的进展要快,她往家走时反倒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孩子总爱一言不发的干些大事。
      “为什么!找忍冬玩儿!不带我!”
      小胖子撒泼打滚控诉凌小蝶,明明自己也没告诉他,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就让这屁孩子看出来了。
      “你身上有他们家的味道!”
      “你个狗孩子。”
      回城的车票是明天上午,凌小蝶改到三小时后,再坐高铁,晚上就可以到家。
      “为什么我们这么早就走?我还没跟忍冬说再见。”
      “人家忙着呢没空搭理你,以后再回来找他吧昂,你幼儿园的朋友都想你了。”
      在凌小蝶把自己送回家时,忍冬偷偷从抽屉里拿出许可渭画的画,他有种预感,可能以后再见他的机会就不多了。
      或者说,今天就是最后一面。
      他用新的纸压在那幅画上,用笔尽可能的去描摹许可渭的线条。
      崎岖不平,连画出去又涂掉的也不放过,可惜那天他睡着了,没能连姿势和神态也模仿。
      但许可渭会笑,会在画到关键时候认真专注,他这样想。
      笑是什么感受?忍冬尝试咧起嘴,两坨苹果肌挤到眼睛,他左右扭扭嘴,再次没有任何表情。
      后来,他停下手中笔的动作,食指和无名指比成“v”形,抵住嘴角往上扬。
      这样,他就又笑起来。
      临摹稿用钉子钉上去,真迹依旧悉心藏好,忍冬的小猪罐子再次被他喂得胖胖的。
      五十、一百、一百五……
      总共快一百七十块钱,这够他坐车去镇上了吧?
      忍冬心里终于开出一颗小小的嫩芽,着手计划从村子里出去的计划。
      深陷泥潭已久,水泥地生了根,把忍冬的腿脚往下拽,让他每走一步的都如此艰辛,用力活着,用尽全力活着。
      忍冬在村子里待的每分每秒都让他感觉被千斤顶压得无法呼吸。
      许可渭,他的小小主人,小小朋友。忍冬没想过和许可渭能够平起平坐,只想让他记住自己的的时间再长点。
      那晚,忍冬侧身睡觉,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过,晕开在枕头上,浇灌了被他积压在棉絮里的梦。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忍冬没有地可种,就想着法子兜售自己给别人家收麦子。
      手生,他就偷瞄着人家工人怎么割。
      “一天180,管饭减30。”
      “人家都要200,你怎么还自降身价?”
      “我没人家速度快力气大呗。”
      “先试用你一天吧,明天一早来我看看你能干成啥样。”
      东方泛白,忍冬从农具店里买把像样的镰刀,栓个绳子出门去雇主家。
      大家还没起床,偶有三两个老人家不贪睡,抱着茶杯在门前端坐。天是蓝的,地是蓝的,草和树也是蓝的。
      他们蓝的安静,连风都放慢速度,不愿吵醒每家每户里睡梦中的人。
      忍冬根据雇主含糊不清的路线来到田边,他站在田埂上,四方麦地不如他前些年看人们收割时的金灿灿。一个个垂着头,理都不理他。
      他下去,从腰间把镰刀拿出,回想大人割麦时的模样,握住麦穗,划过底部,再用桔梗打捆。
      一捆又一捆,忍冬埋头苦干,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这么认真呢小伙子。”
      有人在他背后喊他,他直起酸痛的腰回头,看到了自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的画面。
      太阳早已高升,光芒普照着大地,不禁让忍冬皱眉,他用手挡住额前,从投下的阴影看到人们不知何时都与已下地劳作。
      一片片麦穗粒大饱满地自觉低头展示自己的硕果,尖儿是黄虚虚的。大自然爱着万物,送来了丰收的季节。
      这下和他想象中那般金色的海无差了,望不到头的都是村子一年的希望。
      孩子们来回追逐,在田里穿梭,或给长辈们递水捶腰。
      “嗯,还好。”他回答男人。
      “行,干着吧,中午来家里吃饭,让你姨给你炖肉吃。”
      “谢谢叔。”
      头午还行,忍冬有劲儿干的也卖力,越到饭点越难耐,肚子饿的咕咕叫。
      别家男人女人累了有老公媳妇来送补给,忍冬没有,他笑笑,家里就他一个,指望谁看他。
      饭香飘进麦田,忍冬的腰痛得难受,他想不如一头载到在地,躺着割行不行。
      没有表,只能等人家来喊他才行。
      疼痛感愈发清晰,忍冬脑子也晕乎乎,他开始神游,手却没停。
      “累了孩子?吃饭吧。”
      男人大力握住他的胳膊让他清醒点儿,忍冬刚想往上走,又被男人摁下:“就在这吃吧,菜饭都有,我还额外给你捎瓶水,够意思吧。”
      “哦……谢谢叔。”
      忍冬接过筷子大口扒饭,他夹起排骨,找下嘴的位置,半晌,他都只能干流口水。
      因为这肉块头是大,但几乎全是骨头。
      没法儿了,他囫囵吞枣地全放嘴里,香味倒是一点不少,吃着也行。他早上出门时带了纸,掏出来伸平整放腿上把骨头放上好带走。
      米饭给的多,菜也足,忍冬真饿到了没花多久全给扫完,碗跟没用过似的。
      吃饱了撑得慌,他仰头躺在田里,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麦子给他挡挡太阳也没多大用,忍冬眯眼想睡觉。
      就要进入梦乡,腿上传来被踢的感觉,他迷迷瞪瞪又睁眼。
      “还睡呢?起来干活了快。”
      男人手插兜,冰棍化掉的甜水滴到忍冬身上。
      于是他起身,腰还在疼,忍冬只能抿嘴继续干。
      煎熬,和他独自度过的酷暑一样煎熬。
      太阳下山时送来阵阵凉风吹干忍冬身上的汗,他见四周没人,痛痛快快伸个大懒腰,差点给自己翻过去。
      他找到男人家让他结账。
      家里没人,忍冬就坐在大门口等着,天黑了,仍然没人。
      他开始心慌,不好的预感传遍全身。不会吧,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隔壁传来起锅烧水声,接着是各家洗澡,再到一盆盆水被泼到院子,这家人还是没来。
      忍冬累了,但不甘,想着万一等会儿就来了,而他不在呢。
      他硬生生坐那等了一夜,天透亮,忍冬反应过来自己在人家门前睡着了。
      村里人们也差不多到起床买菜的点,女人们手挽手路过看到忍冬时,总会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忍冬就把头埋下,不去看她们。
      忍冬有点想哭,他不去想原因,就是单纯想掉眼泪。
      然后,那户人家老的小的就有说有笑的阔步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外地人,那衣服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至少肯定比忍冬的贵,用料好。
      一行人看到忍冬,面面相觑,说笑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声议论。
      雇佣他的男人心里发毛,这孩子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粘自家门口了。外地友人问他怎么回事,他只好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给了忍冬120。
      “叔这钱是不是……”
      “哎呀走吧走吧一点眼力见没有吗来人了没看见吗!”
      男人驱赶他,忍冬看着被硬塞在手里的钱,心里不是那么个滋味。
      明明就少他十块钱,啥意思啊这人。
      忍冬向男人老婆走去,女人还在和友人聊天,忍冬冷不丁一找让她没反应过来。
      “昨天给你们家割麦子,叔叔还差我30块钱,阿姨你给吧。”
      “啊……”
      大人们对这个小大人来兴趣,女人被问住也不能脱手,她赶忙从包里又拿出30块钱给忍冬。
      “这么能干呢小姑娘,叔叔再奖励你30!”
      “小……谢谢叔叔。”
      嘿,忍冬这下还白赚30,他就知道,等待是有用的。
      这可比洗碗刷盘子来得多,累是累点,但钱多呀。
      忍冬回家,把存钱罐砸开,这几年来他存的钱挺多,虽然面额小,但一张又一张也不是开玩笑的。
      加上他的个子也长起来了,距离他第一条画的身高线已经多出了多长一截。
      每天两瓶牛奶雷打不动,喝完瓶子再收集起来倒手卖掉,忍冬的小猪罐子被他喂得越来越肥。
      这下,他开始着手准备去镇上的事,要在那找个包吃住的工作,可是留下来的钱要干些啥呢。
      不知道,他就想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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