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身份证 ...
-
又是一年冬。
今天天气好,忍冬吃过午饭,把凳子搬出来,坐在门口晒太阳。
细小的尘埃在他眼前飘浮,忍冬能看见,但抓不着。
他想,自己该过生日了。
没有确切日期,他就算在许可渭出生前一个月,这样年份比他大,月份也比他大。
“过生日”的概念还是在他给人家刷盘子时才了解到的。
要说现在的孩子都是爸妈的宝贝,看自己看的也重。
忍冬好好在家待着,有人亲自上门找他,说是个大活儿,可让他有的赚。他一听就支棱起,跟人家屁颠屁颠去了家里。
地上瓜子壳水果皮啥都有,塑料杯也是歪歪扭扭那都是。打翻的可乐里混着湿哒哒的纸巾,打眼看去真和垃圾场没区别。
人家把他带到吃饭的桌子边,盘子是一层叠一层,各种骨头鱼刺都要往外冒。
“这活儿厉害吧,今天小孩过生日他妈特地做了好些菜,你把这屋子打扫干净,算好多少钱我给你。”
他拍拍忍冬的肩膀,把烟点上火,接个电话去人家家打牌去了。
这大场面忍冬一时无从下手,他戴上手套,把垃圾桶倒了,再一点点把盘子里的残羹剩菜拨掉。
光是倒垃圾他就跑了三趟。
把碗和筷子跳出来带去洗碗池,十几个碗,那筷子更不用说,忍冬都能想到当时的画面。肯定会有人不小心把筷子搞到地上,再去拿新的。
处理这些家伙就让他的腰又到了直不起来的地步,忍冬把腰往下塌,缓解缓解。
大些的汤碗和盘子忍冬怕拿不稳摔下来,只好一次拿两个去。
厨房外从亮到黑,忍冬腿开始发酸。
“哎呀热死我了……”
客厅里传来儿童的嬉笑声,再是激动的尖叫,不一会儿外面暗下来。
有人看到厨房的灯还开着,就进来,原来是忍冬在,那没事了。
他们开始唱歌,唱着“祝你生日快乐~”,忍冬还剩最后三个就可以结束。
一摞摞盘子碗再次变得发光发亮,桌子上狼藉的面貌也被他收拾干净。
忍冬拎着两袋垃圾出去,有个小孩在打闹时撞到他肚子上。
“跟人家哥哥道歉!”
“对不起……”
“没事。”
忍冬接着走,有个小女孩挡住了他,手里拿着块三角形的蛋糕。
白色奶油擦着纸盘子边,上面有巧克力和草莓,中间的蛋糕胚夹着芒果和火龙果。
“这是给你的。”
可是忍冬两手上都有东西,他为难的摇摇胳膊。
女孩沉思,挖了一大勺往忍冬嘴里送,连鼻子都沾到了。
女人给了他钱,他拿着这些钱去买了一盒蛋糕,巴掌大的纸围成圈,上面有粉色奶油雕的花。
也好吃,但没那个小女孩的好吃。
……
这都是什么季节的事了。
凌小蝶寄来的衣服前几天被村里去镇上拿快递的人顺道带回来,有帽子围巾手套,还有些秋衣秋裤。
忍冬把手揣在怀里,双腿并着,头轻靠墙,帽子厚实,戴上很舒服。
他眼睛从眯起到闭上,视线模糊,他想着,自己是怎么来到今天的。
命薄,能活下来都是奇迹,虽然他开始没想能活多久。最好是意外死去,那样不会痛太久。
后来,奶奶死了。
忍冬不是没想过,人都会死,不是那条狗死,就是他死。奶奶自然也逃不过,可那天,还是比他预想的快。
怪自己当时太小,不懂离别意味着什么。于是忍冬几经波折,还是一个人。
唉。
他吸吸鼻子,算了,也还行。
天黑,忍冬被风吹醒,好冷,他坐在门口睡了一下午,昼夜的反差让他恍若隔世。
把外套裹紧,他进屋找书看,最近他迷上一本小说。
主角是个农村孩子,独自照顾一家五口,并亲眼见证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的死去。
无能为力,但主角不认命,横冲直撞的在把村里搅得鸡飞狗跳,硬是开出条活路。
主角不安于现状,拿着钱往外跑,外面世界的复杂让他难以接受。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人们不用起早贪黑地种田耕地,各活各的。
于是主角带着挫败感再次回到村子里,他静下来,看看周围的人,好像也很快乐,真正苦恼的原来只有自己。
他背起行囊出发,势必要和大地方碰碰拳头。
不出意外,屡遭屡败。
因为主角失败太多次,所以忍冬也不忍看下去,停在了早餐铺老板把主角的被褥扔河里的片段。
他把书合上,转而去数这些年来存的钱。
最底层几乎全是硬币,丁零当啷响,慢慢是小面额纸币,再到绿票子和红票子。
看着还不够,泛黄发旧的钱被时间蒙上纹路,忍冬注意到手掌上的茧子,他用不软和的指腹去磨蹭,那是他送自己的盔甲。
得去办张身份证。
这么个念头在他心里跳出来,他看过凌小蝶的身份证,女人头发别在耳后,面容姣好,就是没凌小蝶本人看着那么漂亮。
上边还有姓名生日家庭住址啥的,那自己的家填哪个呢?
这吗?这不是他家,和奶奶住的房子?
他摇摇头,那地方在地图上都找不到。
只能是这儿了,他点头,又感叹幸好丁娜他们走了……
忍冬保证他不是故意的,这句话冒出来时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隔天,他换了身衣服,四处打听怎么办这个身份证。
大人讲话也是奇怪,你问他东他能给你扯到西,忍冬从十句题外话捡出一句有用的,去了街上的派出所。
“干啥的?”
身穿深蓝色制服的男人问他。
“我要办身份证。”
“你?”
男人一边眉毛挑起,瘪这嘴把忍冬从头到尾看个遍。
“空手来的?”
“嗯。”
“你认真的?”
“干啥?”
“你爸妈呢?”
“死了。”
“……”
“小朋友,你回家找找一个叫户口本地东西,家里要是没大人地话,去找你们那点村长爷爷或村长奶奶。我们办这个身份证啊不是你来了给你拍张照就行,你先回去,下次来叔叔给你办昂。”
“好的,谢谢你。”
忍冬白跑一趟,但办公室里空调热得要命,他还想让男人多说点话。
路边有人卖糖葫芦,叫卖声方圆十里都能听见,忍冬克制自己不去看红澄澄点山楂,还是没忍住。
“叔,一串多少钱。”
“大的三块小的两块,水果的五块。”
忍冬都做好把兜里带的五十全拿来买糖葫芦的决心了,听到老板这话,又松口气。
“一串小的,再加串水果的。”
纸袋子上印的古代小画挺有意思,忍冬没扔,卷吧卷吧塞口袋里去了。
两手都拿着跟比他脸长的糖葫芦多霸气,忍冬举着回了家。
但最让他开心的是,每当她路过个带小孩带家长,那小孩必定会目送他走远,再说一句“我也要吃。”
草莓的好吃,忍冬吃得口水直淌,糖片掉地上了他还心疼。
也没忘正事,他擦擦嘴,按男人的话找到村长家。
“奶奶,我是忍冬。”
村委会里的人看着有距离,忍冬在门外踱步半天,还是直接来到村长家。
老人家一步一拐给他开门,道清楚来意后,忍冬被她拉去了之前和奶奶住的房子。
她左晃右晃像在找什么,明明忍冬什么也没说,还让忍冬别说话昂别打扰她。
半晌,村长奶奶掀开铺在木板桌上的桌布,积压多年的老灰一下被她的动作带飞起,忍冬顿时变成了小灰孩子。
村长又从层层叠叠的布条中抽出个蓝本本,封面皱皱巴巴,划痕深的像要刻入骨髓。
“拿去吧,这你户口本,收好了啊别搞丢,明早我再带你去。”
“谢谢奶奶。”
忍冬搀着老人走到改分头的路口,停下来,压不住呼吸变快,他小心翻开壳子,想从上面知道些什么。
上面只有他自己。
再没别的了。
风还在吹,纸张脱离忍冬的束缚,任意翻动,外壳硬,风吹不动。
最后忍冬把户口本夹着,走在他走了无数次的路上,不过他相信,他在这儿过的日子已经进入了倒数。
垃圾站陈旧的腐臭味在更迭着的春夏秋冬里早已消散,起初,忍冬从家出来,人们看到他还会拐着弯走远。
心直口快的孩子还会毫无遮拦的直接说忍冬身上有味儿,大人再怎么快的捂嘴,忍冬还是能听到。
万事俱备,只欠身份证。
忍冬躺在床上睡不着,户口本就放在枕头旁,他偏侧过身不去想。
村长这回比忍冬积极,她白花花的卷发上涂了油,花棉袄也是新的,一大早的来忍冬睡觉的房间门外,“砰砰砰”把忍冬吵醒。
“起了哦起了哦!”
忍冬头发睡成鸡窝,村长趁他刷牙给梳成侧分,看着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心里有话憋着,但是什么话,他也不知道。
老人走路慢,忍冬就也慢着陪在旁边,奶奶总忍不住摸忍冬的头,还念叨他都长这么大了。
忍冬听出话里有话,但对方无意多讲,他也不追问。
到了派出所,那叔叔看见忍冬带着位老人,以为是奶奶,瞪了眼忍冬。忍冬告诉他这位是村长,他有缓和下来。
男人给忍冬重新拿条黑色的衣服让他换,见忍冬不大乐意,他又催促快点。
咔嚓。
拍好了,忍冬在一旁看人家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他看的入神。有人从后面用指关节敲他头。
“行了,过几天我们给你送过去吧。”
“哦,那辛苦你们了。”
忍冬心里暗暗期待,他马上要有自己的身份证了,这就可以干别的更多事。
他等啊等,等到了有人把身份证送来的那天。
忍冬后来回忆起这些,尽管嘴上说着无所谓了,但旁人都能听出其中揉进了多少化不开的苦涩。
来的人穿着普通的羽绒服,太阳下山了还戴着帽子和口罩,露出双眯眯眼。
那时忍冬正在做饭,他把案板上的面饼放进锅里。
凉意冻住了全身多血管,,忍冬没回头,他看到墙上的人影越来越高大。
有双手从背后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间,忍冬死命挣扎无果。
他冷静下来问那人是谁,男人紧紧搂着他不撒手。身上的手开始解他衣服,忍冬气了。
他抬起腿把还在烧油的锅往下踩,同时胳膊捂住脸尽量弯腰低头。让那油泼在男人身上。
“啊啊啊啊啊!!”
雄厚的尖叫声要把忍冬耳膜刺穿,他一下跳出来绕到后面用全力把男人按到在桌子上。
手起刀落,忍冬却只是把刀刃放在了男人脖子上。
“我他妈问你是谁。”
“你丫管我是谁呢。”
这话一出,忍冬把刀刃再贴近男人一厘米,血开始往外冒。
“你要杀了我吗。”
“没心情。”
“一小姑娘这么有种,你身份证在我口袋里,把叔叔放了就给你。”
“……”
忍冬把身份证摸出来看眼后甩一边,男人脸上还有热油,脖子上架着刀。另只手拿起锅“咣当”砸向男人的头让他昏过去。
男人醒来时手被反绑住,嘴里咬着抹布,忍冬见他恢复意识,把他踹倒。
双腿横跨过他的身体,解开裤子冲他尿尿。
男人的眼里布满红血丝,眼球就要夺眶而出,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忍冬心满意足地遇上裤子,男人嘴里的抹布被染上颜色,忍冬拿棍子又往里戳戳。
至于这个男人的去留,忍冬坐他旁边把玩着刀,思索半天无果,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再处理哥尸体未免太费时间精力。
但为了永绝后患,忍冬在男人的根子上划了一刀,警示他不要再犯错误。
他不想做得太过分。
男人撕心裂肺,忍冬见他马上要因窒息而死反倒庆幸。
……
就这样,忍冬把想侵犯他的男人关在家里三天,这期间男人谁也没见到,活生生被忍冬折磨到精神失常才给放出门。
但令忍冬意想不到的是警察局都没来找过这人。
再后来,忍冬带着许可渭回村时,听人说忍冬走的那年,有个男的冒冒失失从山上滚下来让野兽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