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不懂暧昧》日日未爱

4、chapter4

　　雷声是从晚饭后开始响起的，闷闷的，像远山的叹息。

　　未眠蹲在客厅的角落里收拾画具，把每支颜料都按照色系排列整齐。

　　母亲在厨房洗碗，瓷器碰撞的声音比平时更响。父亲坐在沙发上调电视，不停地按着遥控器，频道换来换去，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未眠时常觉得自己家是一个泛着诡异光芒的地方，里面住着两个讨厌的NPC，每天不厌其烦地吵架，又心照不宣地继续沉默。

　　日子还要过下去。

　　“见川，”母亲从厨房探出头，“去把阳台的衣服收进来，要下雨了。”

　　见川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时瞥了未眠一眼。她正把最后一块橡皮放进笔盒，动作慢得像是在拖延时间。

　　反正不是叫她，她也懒得去。

　　第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时，未眠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紧接着雷声炸开，震得窗户嗡嗡作响。然后，一切突然陷入黑暗。

　　停电了。

　　未眠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她能听见父亲骂了一句，遥控器被摔在茶几上的声音。母亲的脚步声从厨房传来，带着不耐烦的咂嘴声。

　　“见川！去找蜡烛来！”

　　见川的声音从阳台方向传来，“知道了。”

　　未眠听见哥哥摸索着走向储物间的脚步声。她蜷在角落里，等待着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窗外的闪电不时照亮房间，在那一瞬的白光中，她看见父亲阴沉的脸，母亲倚在厨房门框上的身影。

　　“未眠。”见川的声音很近，吓了她一跳。

　　他递过来一支蜡烛，手指在交接时短暂地触到她的手背。很凉。

　　蜡烛被点燃了，一朵小小的火苗在玻璃杯中摇曳。见川举着它，示意未眠跟上。他们一前一后走向那个不到两平米的储物间，每次父母争吵时，他们都会躲进这里。

　　储物间里堆着旧衣服和过期的教科书，空气里有樟脑和灰尘的味道。见川把蜡烛放在一个倒置的饼干盒上，暖黄的光晕勉强填满这个狭小的空间。他关上门，外界的声音立刻变得模糊。

　　未眠抱着膝盖坐在一个旧坐垫上，见川靠门坐着，长腿不得不微微弯曲。他们之间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又远得不会轻易触碰。

　　“又要开始了。”未眠轻声说。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门外传来母亲拔高的声音：“……你整天就知道喝！是不是这个月电费都交不起了！”

　　“跟我喝不喝有什么关系，大男人花钱喝点酒怎么了？！”

　　父亲之前爱喝酒也爱抽烟，家里都是烟草的味道，一点都不好闻。未眠特别讨厌，她还问过见川长大以后会不会抽烟喝酒，见川说不会，说吸烟喝酒有害健康。未眠嘿嘿地笑，居然觉得哥哥在咒爸爸命短。

　　后面，父亲的回骂含糊不清，但能听见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未眠闭上眼睛，把脸埋进膝盖里。

　　雷声再次滚过天际，雨终于下了起来，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储物间里，蜡烛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鬼魅。

　　“哥，”未眠的声音闷在膝盖里，“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躲进来吗？”

　　见川没有回答，但未眠知道他记得。那时她七岁，见川十一岁，他们在这个储物间里待了一整夜。未眠哭累了就睡在哥哥的腿上，醒来时发现见川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动都不敢动。

　　“那时候你还会给我讲故事。”未眠抬起头，蜡烛的光在她眼睛里闪烁。

　　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见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现在已经不爱听那些故事了。”

　　一道特别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未眠下意识地伸手抓住见川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肤。

　　“我怕。”她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见川的身体僵住了。他能感觉到未眠指尖的颤抖，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草莓香味，能在烛光中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水光。他的心跳快得发痛，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

　　“没事的。”他终于说，声音沙哑。

　　未眠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她的手指慢慢下滑，从手腕滑到手掌，然后轻轻扣住他的手指。见川的手很大，掌心有常年做家务留下的薄茧。未眠的手则小巧柔软，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在他掌中微微颤抖。

　　见川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他感觉自己像捧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心脏，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最终，他败下阵来，搂住了未眠的肩膀，两人靠在逼仄的空间里，听到彼此的心跳。

　　见川回想起以前，未眠胆子不大，小小个的，就喜欢往他怀里钻，说害怕，要和哥哥一起睡。他总是拗不过，放弃那张单人的小床，两人在地上打地铺，温度都是彼此身体里的涌动。

　　“如果……”

　　未眠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来找我吗？”

　　烛火又跳动了一下，墙上他们的影子随之摇晃，交融在一起，就像他们本身就血浓于水。见川感觉到未眠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蜷缩，像在等待一个答案。

　　“你不会主动离开的。”他终于说。

　　“为什么？”

　　“因为……”见川停顿了一下，窗外雨声渐大，“我会一直在这里。”

　　未眠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释然。她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见川的虎口，那个细小的动作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哥，”她又靠近了一点，近得见川能数清她睫毛投下的阴影，“你手心出汗了。”

　　见川想要抽回手，却被未眠紧紧握住。

　　“别动，”她说，“就这样一会儿。”

　　可她真的很想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当然，哥哥也没说错，她确实不想和见川分开。

　　门外的争吵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雨声还在持续。蜡烛烧了一半，蜡泪在玻璃杯壁上凝固，像是冻结的时光。

　　未眠最终靠回了原来的位置，但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见川任由她握着，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渗入自己的皮肤，渗入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敢正视的角落。

　　“蜡烛要烧完了。”未眠轻声说。

　　见川看着那摇曳的火苗，第一次希望这个夜晚永远不要结束。在这个狭小的、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在黑暗的掩护下，他允许自己短暂地沉溺于这不该存在的亲密。

　　当最后一滴蜡油耗尽，火苗挣扎着跳动了几下，终于熄灭。黑暗重新降临，但这次，未眠没有害怕。她的手还牢牢地握着见川的，像是握着唯一的浮木。

　　“哥，”她在黑暗中轻声说，“其实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客厅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来电了。

　　储物间的门缝下透进一线光亮，现实瞬间粗暴地闯入了这个短暂的梦境。

　　见川轻轻抽回了手。未眠没有坚持，任由他挣脱。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储物间，重新回到那个灯火通明的世界。父母已经各自回了房间，客厅里只剩下摔碎的茶杯碎片，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未眠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见川走向阳台。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像一座永远无法靠近的孤岛。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浴室哗哗的水声下，见川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着自己的头，试图浇灭那个夜晚在心中点燃的，危险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