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不懂暧昧》日日未爱

3、chapter3

　　单车的链条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像一枚生锈的计时器，丈量着他们清晨的每一寸路途，丈量着他们生命的每一寸光阴。

　　见川弓着背，小心地避开路面上的每一个坑洼。这辆老永久牌单车比他年纪还大，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车把上的锈迹被他用砂纸仔细打磨过，露出底下暗淡的铁色。

　　未眠侧坐在后座，膝盖上摊开英语课本。她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一遍遍念着那些异国的单词。书包搁在腿间，随着单车的颠簸轻轻晃动。

　　“哥，century是什么意思？”

　　“世纪。”

　　“那……eternity呢？”

　　“永恒。”

　　未眠在课本边缘记下注释，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念单词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无意识的呢喃。见川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轻轻拂过自己的后背，透过薄薄的校服衬衫，像一片羽毛。

　　他故意绕了远路。

　　原本从家到学校只需要十五分钟，但他每天都提前半小时出门，载着妹妹穿过老城区那些弯曲的巷道。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卖豆浆的小摊飘出温热的白气，早起的老人在公园里打着太极。这些平常的景象，因为后座上的人，都成了值得绕路去看的风景。

　　“今天又要迟到了。”未眠突然说，声音里带着笑意，“班主任昨天问我为什么总是卡着点进教室。”

　　见川握紧车把，“你就说堵车。”

　　确实是堵车——他故意骑进了菜市场旁边那条最窄的巷子，这个时间刚好是摊贩进货的高峰。三轮车、摩托车和早起买菜的主妇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未眠在后座上轻轻晃着腿，笑嘻嘻的，能多玩一会儿还踩着点到抓不到尾巴，别提多开心。

　　她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你明明可以走大路的呀。”

　　见川没有回答，他知道妹妹也和自己一样，珍惜每一段在一起的时光，这就足够了。

　　见川继续骑着单车，他的目光扫过路边橱窗的玻璃，那里映出未眠的侧影。她正低头翻着课本，晨光给她垂下的睫毛镀上一层淡金。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像是在为什么难题烦恼。

　　“哥，”未眠突然拍拍他的背，“停车。”

　　见川捏紧刹车，单车站稳在路边。未眠跳下车，跑到旁边的早餐摊前。她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个塑料袋，一个装着豆浆，一个装着还冒着热气的糯米鸡。

　　“给你。”她把豆浆塞进见川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昨天妈又没给你留早饭钱，对吧？”

　　见川握着温热的豆浆，塑料杯壁很快凝结出水珠。未眠已经重新坐回后座，小口咬着糯米鸡。油渍沾在她的嘴角，她伸出舌头轻轻舔掉。

　　“走吧，”她说，“今天真的要迟到了。”

　　单车重新吱呀呀地向前。

　　未眠一手拿着早餐，一手轻轻拽着见川的衣角。这个动作从她小学六年级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起初是整个拳头攥紧他后腰的衣料，后来变成三根手指，现在只剩食指和拇指轻轻捏着那一小片布料。

　　见川记得每一个阶段的变化，就像记得这辆单车上每一处锈迹的来历。

　　快到学校时，开始下起细雨。南方的天气总是这样，雨说来就来，细密如雾，不打伞也不会立刻湿透，但时间久了，头发和衣服都会变得潮腻。

　　其实，打了伞也会湿，那雨滴就像是从四面八方来，挡也挡不住。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像是被牛舔了一口。

　　未眠把课本塞进书包，拉好拉链。然后做了一件她好像很久没有做的事——把脸轻轻贴在见川的背上。

　　隔着两层校服，见川依然能感觉到那短暂的，温暖的触感。他的脊背瞬间僵直，车轮差点撞上路边的石阶。

　　“下雨了，”未眠的声音隔着布料传来，有些模糊，“骑快一点。”

　　见川猛地蹬起踏板。单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加速，风裹着雨丝扑在脸上。他能感觉到未眠的手从拽着衣角变成了环住他的腰，虽然只是很轻的一圈，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校门的轮廓在雨雾中显现。见川缓缓减速，在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距离——上中学之后，未眠就不让哥哥把她送到校门口了。

　　未眠的理由是在校门口都是同学走路的来往中间，只有自己挎着腿从车上下来，好尴尬的。见川不知道这个下车是在尴尬什么，不理解但也尊重，依了妹妹。

　　“给我书包。”未眠跳下车，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

　　见川从车篮里取出她的书包递过去。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注意到未眠的校服袖口破了一个小洞，线头露在外面。

　　“下午……”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不用接我，”未眠把书包背好，“值日。”

　　见川点点头，看着她转身汇入校门口的人群。那些穿着同样校服的身影很快将她淹没，但他依然能一眼认出她的背影——微微低着头，脚步很快，像是急着去往某个地方，又像是急着逃离某个地方。

　　雨渐渐大了。见川推着单车，在原地站了很久。校服后背还残留着未眠脸颊的温度，那一小片皮肤灼热得发烫。

　　他最终调转车头，却没有往家的方向骑。而是绕到学校后墙外的那条小路，在那里，他能看见未眠教室的窗户。早读课的铃声刚刚响起，朦胧的雨帘中，那些亮着灯的窗户像一个个模糊的光晕。

　　单车停在一棵榕树下，见川单脚撑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习题集。离春季高考还有两个月，他却在每一分钟的间隙里，用这种方式延长与妹妹共处的时间。

　　雨滴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打湿了书页。见川用袖子小心地擦去水渍，然后抬起头，继续望着那扇窗户。他知道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是未眠的座位，此刻她应该正托着腮看向窗外，这是她上课时惯有的姿势。

　　单车的前篮里，那杯豆浆还在微微冒着热气。见川终于拿起它，小心地撕开封口。太甜了，不是他习惯的味道，但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喝完了。

　　就像每一天，他载着她绕过的每一个弯，走过的每一条远路，都是他不敢说出口的告白。而这辆吱呀作响的旧单车，是他唯一能载着她，驶向那些短暂自由的方舟。

　　见川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白眼狼，因为他只认为未眠是自己的亲人，其他人不是。

　　妹妹的血肉，就是牵动哥哥心脏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