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限定》竹听雪

3、NO.3 界限

　　并桌后的第一天，江夏是在一种极度不适和无所适从中开始的。

　　时越的领地意识仿佛与生俱来，虽然两张桌子被强行拼在一起，但他那边依旧整洁得像无人区，书本、试卷、笔袋各归其位。

　　而江夏这边，虽然他已经尽力收拾，但相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杂乱，一本漫画书不小心越过“三八线”，立刻引来了旁边一道冷淡的视线。

　　江夏讪讪地赶紧把书捞了回来。

　　比班主任站在身后还要让人窒息，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坐同桌，而是在看守所接受监管。

　　时越推过来的那份《补习计划》，与其说是计划，不如说是一纸“军令状”，江夏趁着早读课偷偷又研究了一遍，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

　　午休20分钟？他本来还指望这点时间能趴下补个觉，或者溜去操场打会儿球，放学后一小时？

　　这意味着他每天都要比其他人晚离校一小时，被按在这冰冷的教室里，面对这座冰山和更冰冷的习题。

　　“严格执行”四个字，把他那点侥幸心理钉得死死的。

　　第一天的午休补习，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气氛中展开。

　　午休铃刚响，大部分同学如同出笼的鸟儿般冲向食堂或操场，教室里瞬间空了大半，江夏正想跟着人流溜走，胳膊却被轻轻碰了一下。

　　他回头，对上时越平静无波的眼神。

　　“计划，12点30分开始。”时越指了指手腕上那块看起来价值不菲但款式极其简洁的手表，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江夏：“……我还没吃饭。”

　　时越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就很精致的保温饭盒和一个透明餐盒，里面是洗好的水果和切好的点心。

　　“我习惯这个时间补习，你可以先去，12点30分准时回来。”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边吃边听。”

　　江夏看着那堪称模范生的午餐，再想想食堂里千篇一律的饭菜，咬了咬牙：“……我很快回来！”

　　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食堂，胡乱扒了几口饭，又冲刺回来，跑到教室门口时，差点岔气，扶着门框大口喘息。

　　抬头看教室里的钟，12点29分。

　　时越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摊开了数学课本和笔记本，连草稿纸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他看着气喘吁吁的江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笔点了点旁边的空位。

　　江夏一屁股坐下，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上次月考，数学卷，倒数第二道大题，你空白。”时越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将江夏那份惨不忍睹的月考试卷推到他面前，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道题。

　　江夏手忙脚乱地翻书，脑子里还是一片食堂的嘈杂和奔跑后的空白。

　　“定义，读一遍。”时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江夏磕磕绊绊地读了一遍。
　　“理解了吗？”
　　“……大概吧。”
　　“复述一遍。”

　　江夏：“……” 他张了张嘴。

　　时越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但眼神明显更冷了一些，他拿起笔，在干净的草稿纸上开始一步步推导，语速平稳，逻辑清晰。

　　“这里，为什么要求二阶导？”
　　“讨论临界点，需要考虑几种情况？”
　　“图像结合理解，单调区间如何划分？”

　　他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抛出来，根本不給江夏任何走神的机会，江夏一开始还试图跟上，但那些符号和公式在他眼前飞舞，一团乱麻。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塞进高速运转机器里的零件，完全无法适应这种节奏。

　　二十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当时越说出“今天到这里，自己把过程再整理一遍”时，江夏几乎要虚脱在桌子上，他感觉自己不是学了二十分钟数学，而是跑了一场马拉松。

　　而旁边的时越，已经合上笔记本，打开那个保温饭盒，开始慢条斯理地吃他的午餐，他甚至拿出了一本书，一边吃一边看，彻底将江夏无视。

　　江夏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火气，凭什么他累死累活，对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这种单方面毫无人情味的“灌输”，让他感觉无比憋屈。

　　下午的课，江夏都有些心不在焉，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弹起来逃离。

　　“计划，17点开始。”没有人情味的声音再次适时响起。

　　江夏哀嚎一声，认命地坐了回去。

　　他看着同学们说说笑笑地离开教室，而他，却要被困在这里，面对无穷无尽的习题和一座超级大冰山。

　　物理补习比数学更让他头疼，时越讲题的方式往往直击核心，对时越而言是常识的东西，对江夏来说可能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几次下来，江夏终于忍不住了。在时越又一次用“这很简单”来总结一道他完全没搞懂的电路题时，他猛地放下笔，声音带着压抑的烦躁：

　　“时越，你能不能讲慢一点？或者，换种我能听懂的方式？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是天才！”

　　这是他第一次用带着情绪的语气对时越说话。

　　时越正在书写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看向江夏，那双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问：“哪里没懂？”

　　江夏被他这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一半。他闷闷地指着题目中的一个步骤：“这里，为什么突然就用这个公式了？你怎么知道这个时候用它是成立的？”

　　时越看了看他指的地方，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用一个“非天才”解释。

　　虽然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江夏能感觉到，他在努力调整，这一次，江夏终于跟上了思路，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

　　时越看着他恍然大悟的样子，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嗯。继续下一题。”

　　这一刻，江夏心里对这座冰山的观感，稍微有了一丝改变。

　　他好像……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

　　补习终于在沉闷中结束，夕阳的余晖将教室染成一片暖橙色，却驱不散江夏心头的郁闷。

　　他飞快地收拾好书包，几乎是逃离了教室，连招呼都没跟时越打。

　　他需要透透气，需要远离一切跟学习，跟时越有关的东西。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习惯性地绕道，拐进了学校后门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打算穿过去，到附近的街心公园坐一会儿。

　　这条小巷他走过几次，安静，能让他暂时放空。

　　然而今天，巷子的气氛有些不对。

　　刚走到巷子中段，他就被三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流里流气的男生堵住了去路。为首的一个嘴里叼着烟，上下打量着江夏，不怀好意地笑道：“哟，淮西一中的高材生啊？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江夏心里一沉，知道遇到敲诈的了。

　　他握紧了书包带子，脸上习惯性地堆起笑容，试图周旋：“几位大哥，我就是个穷学生，没什么钱……”

　　“少废话！”旁边一个黄毛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书包拿过来！”

　　江夏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心里那股压抑了一整天的火气，此刻的惊慌和愤怒，一下子窜了上来。

　　他知道不能硬碰硬，但把辛苦攒钱买的东西和生活费交出去，他绝不情愿。

　　“我真的没钱。”他收敛了笑容，站直身体，眼神里带上了警惕和一丝狠劲。

　　“敬酒不吃吃罚酒！”叼烟的男生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伸手就来抢他的书包。

　　江夏猛地侧身躲过，同时用手格开对方的手臂。另外两人见状，立刻围了上来，拳脚相加。

　　江夏虽然平时也打球，有些运动底子，但一对三，还是很快就落了下风，肩膀上和肚子上挨了好几下，疼得他直抽冷气。

　　书包被强行扯开，里面的书本和文具散落一地，那个黄毛还在他口袋里摸索，抢走了他的钱包。

　　“妈的，就这么点？”黄毛掂量着钱包，不满地啐了一口。

　　江夏以为今天在劫难逃，思考着是拼死一搏还是认怂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在巷口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巷口，时越背着书包，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逆光中显得格外幽深冰冷。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似乎是刚去办公室取回的厚厚的文件袋。

　　江夏愣住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几个混混也愣了一下，随即看清只有一个人，而且看起来还是个文弱书生，顿时又嚣张起来。

　　“哟，又来一个送钱的？”叼烟的男生嗤笑，“小子，不想挨揍就赶紧滚蛋！”

　　时越没有理会他的叫嚣，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书本，以及江夏嘴角隐隐的血迹和凌乱的衣衫，眼神似乎更冷了几分。

　　他没有动，只是冷静地说：“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五分钟内就到。”

　　他的语气太过于平静和肯定，反而让那几个混混有些将信将疑。

　　“报警？吓唬谁呢！”黄毛色厉内荏地喊道，但脚步却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

　　“他手机都没拿出来，报个屁的警！”另一个混混比较机警，发现了盲点。

　　叼烟的男生眼神一狠：“妈的，敢耍我们！连他一起收拾！”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分出两人朝着时越逼了过去。

　　江夏心里一紧，大喊：“时越你快跑！”

　　然而，时越并没有跑。

　　在那两个混混冲过来的瞬间，他做出了一个让江夏目瞪口呆的动作——他猛地将手中那个厚重的文件袋，像投掷铅球一样，狠狠砸向了冲在最前面那个混混的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