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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华宴杀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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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设在西山一处私密性极佳的会员制庄园。夜色中的中式庭院,亭台楼阁,曲水流觞,灯光刻意调得幽暗雅致,反而更衬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奢靡与权力感。
陈副总带着楚云舒走进预定的包厢时,里面已经到了五六个人。清一色的中年男人,衣着看似随意,实则细节处皆是不菲。他们正围着一个巨大的根雕茶海品茗谈笑,话题从最近的股市波动,隐约跳到某个即将出台的行业新政。
看到陈庆峰进来,几人笑着起身招呼,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落在他身后半步的楚云舒身上。惊艳、审视、探究、了然……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们眼中一闪而过。
“庆峰,这位是?”坐在主位旁边、一个面容儒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微笑着开口,语气温和,眼神却像手术刀。
“介绍一下,我们投资部的后起之秀,楚云舒,燕华的高材生,现在是我课题小组的核心。”陈副总侧身,手掌微抬向楚云舒,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王德发那摊子烂事,就是她最先发现端倪的。”
此言一出,包厢里的气氛几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在座显然都听说了王德发的事,只是没想到,正主如此年轻,且……如此夺目。
“哦?”金丝眼镜男扶了扶镜框,笑容加深,“原来是楚小姐,久仰。鄙人姓秦,做点小生意。楚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秦总过奖了,陈总提携,我只是尽本分。”楚云舒微微躬身,声音清越,姿态不卑不亢,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晚辈的谦逊笑容,眼神却平静无波。
陈副总显然很满意她的表现,哈哈一笑,引着她入座。位置安排得很巧妙,就在他自己下手,既能显示亲近,又方便他随时“提点”。
接下来的时间,楚云舒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聪慧、安静、有眼色”的陪衬角色。她几乎不主动发言,只在陈副总或他人问及时,才用最简洁精准的语言回答,观点往往能切中要害,显示出扎实的专业功底和超越年龄的敏锐,引得众人不时侧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渐渐从商业转向更私人的领域,夹杂着一些圈内秘闻和隐晦的炫耀。楚云舒只是默默听着,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清水,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将每一句话、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可能的关联都记下、分析。
她注意到,那个秦总,似乎对陈副总颇为推崇,言语间提及几次“陆董那边,还是庆峰你更能说得上话”,“老爷子身体硬朗,就是最近好像对海外布局有些新想法”。而陈副总则笑而不语,偶尔谦虚两句,但眉宇间的自得却掩饰不住。
她还注意到,席间一个一直话不多、面容冷峻、被称为“老吴”的男人,在听到某个中部省份的地名时,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那个省份,正是父亲信中提到的、可能涉及“要员亲属”的地方!
楚云舒的心跳微微加速,但面上依旧沉静如水。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轻轻敲响,服务生引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约莫五十出头,身材微胖,满面红光,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穿着考究的唐装,手里盘着一对油光锃亮的核桃,一副和气生财的富家翁模样。他一进来,原本有些松散的气氛立刻重新聚拢,连那位秦总和陈副总都站起了身。
“哎哟,沈老板!您可算来了!就等您了!”秦总笑着迎上去。
“抱歉抱歉,路上有点堵,让各位久等了!”被称为沈老板的男人拱手致歉,声音洪亮,目光在包厢里一扫,落在楚云舒身上时,明显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探究。
“沈老板,这位是楚云舒,我们陈总麾下的得力干将。”秦总立刻介绍。
“哦?楚小姐,幸会幸会!”沈老板笑容可掬地伸出手,“鄙人沈万金,做点建材和能源的小生意,和陈总、秦总他们都是老朋友了。”
楚云舒起身,与沈万金轻轻一握。对方的手掌厚实温热,握得有些紧,时间也略长了一两秒才松开。她心中微凛,面色不改:“沈老板好。”
沈万金似乎对楚云舒格外感兴趣,坐下后,话题竟有意无意地引到了她身上。
“楚小姐年纪轻轻,就能在陆氏这样的大平台脱颖而出,还被陈总如此器重,真是前途无量啊。”沈万金抿了口酒,笑眯眯地说,“听说楚小姐家……不是本地的?一个人在帝都打拼,不容易吧?”
这个问题看似关心,实则带着打探背景的意味。在座几人也悄然竖起了耳朵。
陈副总端着酒杯,笑而不语,似乎也想听听楚云舒如何应对。
楚云舒搁下手中的水杯,抬起眼,迎向沈万金看似和善实则精光内敛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清淡却得体的弧度:“沈老板有心了。我家在南方小城,父母都是普通人。能来帝都读书,进陆氏学习,确实很幸运,也多亏陈总和各位前辈的关照。”
她四两拨千斤,既回答了问题,又隐去了关键信息,同时把功劳推给了陈副总和在座众人,给足了面子。
沈万金哈哈一笑,不再追问,转而说道:“南方好地方啊,人杰地灵。我前些年也在那边做过一些项目,尤其是H省,山清水秀,就是……地方上有些关系,盘根错节,有时候处理起来,也挺头疼。”
H省!正是楚云舒的家乡省份!
楚云舒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倾听的专注表情。
沈万金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很快又把话题转回了最近的能源价格波动上。
然而,就在饭局接近尾声,众人起身准备移步茶室继续闲聊时,沈万金经过楚云舒身边,脚步似乎踉跄了一下(不知是真醉还是假意),手中的红酒杯一倾,暗红色的酒液顿时泼洒出来,溅到了楚云舒那套米白色西装套裙的袖口和前襟上!
“哎呀!瞧我这不小心!”沈万金连忙道歉,脸上带着“歉意”,“对不住对不住,楚小姐,这……这衣服……”
污渍在浅色面料上迅速洇开,显得格外刺眼。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陈副总眉头微皱。
楚云舒低头看了看袖口的酒渍,又抬眼看了看一脸“懊恼”的沈万金,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故意的!一种拙劣却有效的试探,或者……侮辱?想看看她的反应,看她是否会失态?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再抬眼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无懈可击的、带着些许无奈却宽容大度的微笑。
“没关系,沈老板,意外而已。”她声音柔和,甚至主动从桌上抽了张纸巾,象征性地擦拭了两下,然后抬头,看向陈副总,“陈总,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处理一下。”
姿态从容,应对得体,没有丝毫窘迫或怒气,仿佛被泼酒的不是自己。
陈副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去吧。”
沈万金眼底的探究之色更浓,连连道歉:“真是对不住,楚小姐,回头我一定赔你一套新的!”
楚云舒只是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出了包厢。
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重新响起的、带着些许尴尬和更多玩味的谈笑声。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楚云舒没有立刻去洗手间,而是走到走廊尽头的观景露台。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来,让她滚烫的皮肤和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
她看着袖口上那片刺目的红酒渍,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沈万金……H省……盘根错节的地方关系……
她想起父亲信中提到的“要员亲属”,想起陆氏早期在那边激进的扩张,想起王德发……
一个模糊的猜想,在她脑中渐渐成形。
这个看似和气的沈老板,恐怕不仅仅是做“建材能源”生意那么简单。他很可能,就是当年连接陆氏与地方某些势力的关键“中间人”之一!甚至,可能与父亲调查到的事情有关!
而他今天的出现,以及那杯“意外”的酒,恐怕也绝非偶然。是陈副总故意安排的试探?还是沈万金自己听到了风声,想来亲眼看看她这个“扳倒王德发”的实习生?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她已经引起了某些藏在更深处的“大鱼”的注意。
危险,更近了。
但机会,也来了。
楚云舒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
她低头,看着那片污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泼酒之辱,她记下了。
沈万金……
如果你真的和当年的事有关,
那么,
你这杯酒,
我会让你,
用血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