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枝》沉鱼溱

3、再来一回

　　秦秋水一大早收拾了一大包东西要去镇上卖。
　　郑秀琳想陪她去，“娘，我自己去就行了。祖母父亲去吃喜酒，您今日就在家好好歇着。”
　　“秦丫头，去哪啊？”
　　秦秋水扭头望去，见是邻里郑大爷，牛车上还坐了几位婶婶，“去镇上卖菜。”
　　张婶听她要去镇上边说:“秦丫头快上来，咱们也要去镇上，一起走。”郑大爷也乐呵呵地让她上来。
　　秦秋水也不扭捏，道过谢便爬上牛车。郑大爷赶牛，她便被几位婶婶拉着聊天。
　　“我也想去雁水酒楼吃一次哦。”
　　“你再卖五十年的菜也吃不起。”
　　“哈哈哈哈哈”
　　……
　　渐渐的可以听见不远处的人声，秦秋水望去。
　　街道上很多行人，道路两旁摆满了小摊，激情的叫卖着。
　　约好了回去的时间，秦秋水与郑大爷告别。
　　秦秋水望着远处最高最大的建筑，那就是雁水酒楼了。
　　雁水酒楼四个大字闪着金光，进出的人都穿着锦衣。
　　对面便是文家开的酒楼，如今已化为焦土，新的楼房也在建设中。唯有地上残存的几缕焦土，证明文家酒楼的存在。
　　秦秋水在其旁边支了个摊，碗中放入几块豆腐、红豆、芋圆，最后再淋上郑秀琳特制的桂花酒酿。
　　“卖桂花酒酿红豆芋圆豆腐脑喽，便宜卖喽，不好吃不要钱。”
　　不少人被吸引过去，看这样式好看，有人忍不住问:“多少钱一碗？”
　　“十文钱一碗。”
　　周围围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人开口要。
　　“我要一碗。”一位身着锦服的小公子开口。一旁的侍从见主人发了话立马递了钱过去。
　　“好嘞。”秦秋水手脚麻利的做好一碗，递过去。
　　小公子本想带回家品尝，但周围目光全在他身上，因此挖了一勺放入口中，“好好吃啊。”
　　有人开口询问:“小公子，如何个好吃啊？”
　　“豆腐融入了桂花的香甜和酒酿的醇厚，甜美滑腻，值得一尝。”
　　刚才还在观望的几人见这小公子气度不凡，定然吃过不少美味佳肴。
　　他若觉得此物好吃，那定然不差，于是纷纷买了份尝尝。
　　雁水酒楼里出来的达官显贵也被吸引而来，看着周围人的夸赞，也都买了份。
　　于是从雁水酒楼出来的人，转而走到对面买一份桂花酒酿芋圆豆腐脑再走。
　　“姑娘，给我来一份。”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开口说道。
　　他并没有走，尝过之后再次开口:“姑娘，我是雁水酒楼的掌柜，可否将你这方子卖与我。”
　　“不买。”秦秋水头也不抬的回。
　　男子听到这话，面上一愣，乐呵呵问道:“姑娘不先问问价吗？”
　　“不卖。”
　　“我给你一两金，将方子卖给我，这可比你卖着赚得多。”
　　“不卖。”
　　男子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不识抬举的，穷日子过傻了吧，你知不知道一两金是多少钱。”说完便大袖一挥扭头回了酒楼。
　　秦秋水一直卖到寅时才收摊，又随便找了一处地点摆上菜卖。
　　“秦丫头，收拾收拾走了 。”秦秋水抬头一看是张婶，“好。”
　　张婶一遍帮她收拾摊子一遍说:“没卖出去多少啊？”
　　“嗯，没怎么有人买。”秦秋水笑笑。
　　“没事，我跟你讲啊，我第一次卖菜的时候，一份也没卖出去。后来我发现，他们买东西都是靠喊的，下次我教你怎么卖。”
　　“好，张婶。”
　　去路口与郑大爷汇合的时候，看到有堆人聚集在一起，不知在看着什么。
　　秦秋水并不在意，经过人群。
　　“女考要开始了，你家丫头报不报啊？”
　　“那当然要报了，我家丫头备考了一年呢。这次肯定能中。”
　　秦秋水被这突如其来的两句砸的有点晕，停下脚步，女考？一举中第？
　　张嫂走着走着旁边突然没人了，转身去寻人，见她愣在那里开口喊道:“秋水，怎么了？”
　　可秦秋水并不理会，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张婶走近时，秦秋水都没反应过来。
　　张婶一时也有点慌，这孩子怎么突然跟丢了魂似的？在秦秋水眼前晃了晃手。
　　突然被抓住了晃动的手，张婶被吓了一跳，“啊！秋水你怎么了？”
　　“张婶，他们说的什么意思？”
　　张婶被她盯的心里发毛，不自觉开口:“什么？”
　　“女考？”
　　“女考啊，就是女子报名参加的考试啊。考上就能入朝为官了。”
　　“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秦秋水表情很不好。
　　“对，对啊。”
　　秦秋水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放下抓着张婶的手，带着笑意道:“刚才对不住。张婶，你能跟我讲一讲女考吗？”
　　张婶见她又好了，虽然还有点害怕，又有点疑惑这有什么好问的，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哦，哦，好。这女考啊，是十年前开始的，专门选拔优秀女子入朝为官。不仅贵族女子能报考，普通女子也能呢。”
　　张婶边讲边瞄她，见她神色如常，便终于放下心来。
　　“那张婶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项举措啊？”秦秋水挽住张婶的胳膊道。
　　“这个啊，你可能真不知道，那时候你还小呢。十年前的御史中丞沈赋大人，她其实是女子。后被发现，犯了欺君之罪就被斩了首，但也因此陛下下令往后女子也可参加考试，入朝为官。”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亲耳听到时，秦秋水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感觉脖颈处有些发疼。
　　呵，保不住自己的是他，又因自己开辟女子科考的也是他。
　　“秦丫头，你也想考官啊？”
　　“谁不想当官呢。”秦秋水随口答道。
　　这秦丫头也太痴心妄想，一天学堂都没去过，字都不认识，也想当官，真是傻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嘴上说的却是:“那倒也是，没准秦丫头你呀一举中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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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渐西斜，牛车和人影被拉的很长。远远的看到村口站着一个来回踱步的人。
　　影子渐渐交叠，看清了村口的人是郑秀琳。
　　郑秀琳一边牵着秦秋水的手回家，一边问她镇上玩的如何？有没有买点喜欢的？
　　秦秋水一一回答，最后开口:“娘，你知道女考吗？”
　　郑秀琳一瞬间便懂了，“你想报考啊？好事啊，娘支持。可……”
　　“怎么了？”秦秋水看郑秀琳一脸迟疑与愧疚。
　　“可娘从来都没让你去国学堂……”
　　秦秋水一手揽住郑秀琳的肩膀，一边安慰:“其实我小时候偷偷去过，学到很多东西呢。”
　　郑秀琳一瞬间惊喜，“真的啊？什么时候？怎么不跟娘讲啊？”
　　“小时候每次给娘送完饭，后来就是回家做饭的时候，我都偷偷去的。”秦秋水给她解释。
　　“好，好。娘明天就带你去报名。”又突然想到婆母和丈夫，于是叮嘱:“别跟你祖母和父亲说。”郑秀琳在秦秋水小时候想过送她去学堂，但被婆母骂了回去。
　　郑秀琳能感受到秦秋水的开心，这次一定不会让婆母再阻碍秋水，郑秀琳在心里想。
　　回到家中，一进门便听见一声“哼！还知道回来啊！以为死外面了呢。”刘氏坐在桌边停下吃饭的动作。
　　郑秀琳挡在秦秋水前面，“娘，我让秋水去镇上的。”
　　在刘氏再次开口前，秦秋水走上前往桌上扔了半贯钱，然后后退半步，看着他们的反应。
　　刘氏还没反应过来，秦茫也停下吃饭的动作。
　　十息左右，秦茫才拿起桌上扔的半贯钱仔细看起来，咽了咽口水朝刘氏开口:“娘，真的是钱，有半贯子。”
　　二人对了对眼色，刘氏扭头看向秦秋水，咳了两声，换上秦秋水从来没听过的声音问道:“丫头啊，这钱你哪来的？”
　　刘氏柔和声音配上她那稍显刻薄的面容，搭配起来显得很是好笑。
　　不仅刘氏和秦茫被惊到了，郑秀琳也是一脸茫然，秋水哪来的这么多钱？
　　秦秋水拉过凳子让郑秀琳坐下，秦茫见状赶紧给秦秋水拉了个凳子让她坐下。
　　一家四口围着方桌，桌上三人都盯着秦秋水看。
　　秦秋水笑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刘氏。
　　刘氏连忙接住，展开一看，她并不识字，又将方子递给秦茫，可惜这刘氏也未让秦茫上过学堂。
　　于是方子又被递给了郑秀琳，郑秀林将方子上的东西念了一遍。
　　秦茫听后看着秦秋水:“秋水啊，这钱就是靠这什么酒酿红豆豆腐脑赚的？”
　　“是。”
　　秦茫与刘氏对视一眼，再次开口:“你哪来的这方子啊？”这也是郑秀琳最关心的问题，这方子如此赚钱，秋水怎会有？她幼时上过几年学堂，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
　　秦秋水在桌下拍了拍郑秀琳的双手，郑秀琳反手握住她，这才发现郑秀琳满手的汗。
　　“我前几天在路上捡的，当时害怕赚不到钱，就没说。后来偷偷酿了点桂花酒酿，今天用卖菜的钱买了其他食材，所以才回来晚了。”秦秋水轻飘飘的说着，可这些字却狠狠砸在了刘氏和秦茫的心上。
　　“那……桂花酒酿……”秦茫意有所指。
　　如此迫不及待，这两个人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若是现在就说了，恐怕自己和郑秀琳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我和娘到现在还没吃饭，方子我也忘了放哪了。”
　　刘氏赶紧催促秦茫去给盛饭，“对对对，秋水到现在还没吃呢，快去给秋水盛饭去。”半晌秦茫两手空空的回来，刘氏这才想起来，没做她俩的饭。
　　刘氏尴尬笑了笑忙说:“祖母去给你做，秋水歇着想一想方子放哪了。”然后给秦茫使了个眼色。
　　秦茫一直让她想方子在哪，秦秋水被她吵的头疼，“你越吵，我越想不起来。”秦茫刚想发火，一想到方子又哑了嗓，去了厨房。
　　秦秋水吃上了这段时日里最好的一顿饭，郑秀琳也这样想。
　　吃过后，秦秋水拉着郑秀琳回房，刘氏赶紧追过去，拉着秦秋水的手:“丫头啊，桂花酒酿的方子想起来放哪了没？”
　　秦秋水抽出手覆盖在她手上，“祖母啊，其实那方子我给烧了—”，话没说完刘氏便要抽出手准备骂。
　　半空中又被秦秋水抓了回来，“祖母，你听我讲，我不是怕方子被人知道了自己赚钱去卖吗。这桂花酒酿红豆芋圆豆腐脑最重要的就是这桂花酒酿。”
　　刘氏当然知道最重要的就是这桂花酒酿，不然能忍你这么久。
　　“哦哦好。那你告诉祖母怎么做的啊，这种活祖母做。”
　　秦秋水指了指外面:“时辰不早了，累了一天，现在说很容易忘记一些东西，明日吧。”说完将另一只手抽出来，拉郑秀琳进房，关门。
　　刘氏被吓了一跳，差点打到她的脸，“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最后朝门口啐了口唾沫，去找秦茫去了。
　　秦茫正在刷碗，见刘氏进来，立马停下动作凑过去问:“怎么样，方子呢？”
　　刘氏正烦闷得很，又听他讲方子，一时没好气的说:“方子、方子，你自己的闺女你自己要去啊。”
　　“她没给？这贱丫头。”说完正要出去，他的耐心也彻底没了。
　　刘氏见他要出去找秦秋水，赶紧拉住他，“你做什么去？方子她给烧了。”
　　“什么！？”秦茫大喊出声，“你嚷什么嚷，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不是。”刘氏拉着他的袖子低声道 。
　　“那怎么办？”
　　“她记得方子，说明日给，明日你早点起做点好的。”
　　“好，方子得到后，那她二人……”秦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刘氏拍他，“你急什么，那丫头鬼精的很，你怎知她讲的真假。等做出来一批卖过之后也不迟。”
　　二人又小声絮叨了一阵，才去讲碗洗了，熄灯去睡了。
　　等外面一切静了，只能听见窗外的虫鸣时，郑秀琳悄悄开口:“秋水……”
　　秦秋水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并未给她开口的机会:“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担心，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也不会有事，早点睡，不是说好了明日去报考吗。”
　　“好，对，早点睡。”
　　秦秋水翻了个身，今日女考的事让她很不好受。今日的女子可以科考入朝，当时的她却不能，若不是她重生在了秦秋水身上……
　　朝堂是埋葬她的地方，但当机会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毫不迟疑的选择再来一次。
　　次日，方桌上的四人竟都顶着两眼乌青。
　　秦秋水思绪万千没睡好，郑秀琳担心没睡好，而秦茫和刘氏纯粹是因为想着日后有钱了惊喜的一夜未睡。
　　吃过后，秦秋水从自己屋里抱出一个坛子，“这里便是最后的桂花酒酿了，桂花酒酿里放了一种草，而这草生长在悬崖峭壁上。”
　　秦秋水见他们难得安静听着于是接着讲:“以祖母和父亲自是取不下来的，而这草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是否？”
　　二人点头应是。
　　“因此我和娘去摘草酿制，爹和祖母去镇上卖如何？”秦秋水看着二人说道。
　　二人对视一眼，算盘打的响，若是秦秋水去卖，若是偷藏钱怎么办？还是自己去卖放心，于是连连应是。
　　刘氏二人去郑大爷家借牛去了，郑秀琳问:“那草真在悬崖峭壁上？”
　　秦秋水觉得好笑，怎么我说什么都信呢，“我骗他们的，其实就是普通的野菜。”
　　秦秋水将刘氏和秦茫扔在雁水酒楼对面，说昨日就是在这卖的，这有钱人多，可以多卖点钱，然后带着郑秀琳去报名女考。
　　报名处人并不少，远远的看排了一长溜，郑秀琳生怕报不上，打算跑过去排队，被秦秋水拉住了。
　　事到如今，她反而不急了，拉着郑秀琳去了一旁的茶楼。
　　茶楼人很多，秦秋水找了个二楼窗边的位子，既可以看到报名的队伍，又可以听见楼下的小曲。
　　点了壶茶，外加几盘精致的点心，听着《古城会》。
　　半盏茶后，听见旁桌的人对旁边友人说道:“这点心怎么做的，竟一日不如一日了。”
　　友人回:“那有何办法，雁水酒楼的好吃，可咱如何吃得起？”
　　“娘，那桂花酒酿红豆芋圆可真好吃。”秦秋水故作大声的说。
　　郑秀琳忙配合道:“是啊，口味完全不输雁水酒楼，且价钱比之实惠的多。”
　　就见那二人挤眉弄眼，你推我搡，最后其中一人走来，行了个礼问道:“这位夫人，请问刚才二位口中所说的桂花酒酿在何处买的？”
　　“就在雁水酒楼的对面。”
　　那人又行了一礼:“多谢告知，冒昧打扰，还望勿怪。”回去之后立马与友人走了。
　　刚才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周围几桌人也接二连三的走了。
　　待一曲唱毕，二人结账而去。
　　“姓名。”
　　“秦秋水。”
　　“家住？”
　　“清水。”
　　“九月十二文雅堂，别迟到。”说着递了个牌子。
　　九月十二日？不知是巧合还是怎，这是十年前她死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