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坛之上》花的使命

5、第 5 章

　　“这封信交给李驿使。”风然大手一挥，一张信纸差点甩到千雀脸上。

　　千雀接过纸张，只见信上的字迹潦草，墨汁洇过纸背，正中央写着七个大字：来安定侯府接我。

　　“小姐，李驿使或许是被安定侯收买了？他会帮咱们送信吗？”千雀问道。

　　“我们得想个办法回家去，”风然正伏案在“奋笔疾书”，闻言顿了顿笔，道：“你说得有道理，这个李驿使先前是替伯父送信，上次那封拆开的信之事我也怀疑过他是否被谁笼络了，但当时咱们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没有怀疑过什么，如今看来，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风然攥着笔杆，指尖泛白，她道：“这样吧，你找个借口到街上去，然后在外面去找个邮差或是谁，托他将信送回桑野城，只要这封信到了桑野城，我们就能去找伯父了。”

　　“好，”千雀用力点点头，她明白风然的想法，她们二人孤身来到虞州城，若是贸然偷偷溜走，她们二人极有可能会遇到危险，轻则迷路，重则丢掉性命，较为妥当的只有从桑野城搬来救兵了。

　　桑野域在虞州的最东边，与多国隔水相望，是祁朝的边疆重地，桑野城则是桑野域的中心腹地，聚集着整个地域的繁华与富庶，为了维护边地安稳，武将出身的左少尹陈则省手握重兵，自他任职以来，几十年间，昔年动荡不堪、屡屡被破的桑野域，从未发生过叛乱和灾难，在各国的较量中，陈则省始终维护着桑野域万千百姓的安稳。

　　虞州从前是安定侯祖上一块小小的封地，数百年间不断扩展，如今已是祁朝数大州之一，可以这么说，祁朝皇帝能者上任，但虞州的主人从来都是安定侯。祁朝律令，历届安定侯每隔三月便要入都述职一次，到了虞信这代，已减为半年一次。

　　陈则省此次出行正是虞信要到舜都作半年一次的述职，此间的事务将由左、右少尹全权代理，与之相同的是，陈则省离开桑野域，也留下了亲信心腹暂代事务，所以在没有陈则省的间隙里，风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回桑野城搬救兵。

　　风然见千雀离开，抬手正要下笔，却听见一声尖叫，“还给我！”

　　千雀？发生什么了？风然急忙将笔撂下，朝门口冲去，刚要跨过门槛，门外左边走来一人，二人皆不曾留意对方，双双碰了一跤。

　　“啊！”

　　“哎呦！疼死我了！哪个不长眼……！”

　　“小姐！”千雀绕过地上的一个年约五十的老嬷嬷和一群侍女，将风然扶起，“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风然揉了揉屁股和手肘，抬头就看见千雀眼里含着泪水，“只不过是摔了一跤……”

　　话未说完，千雀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风然低头去看，见她两手空空，即刻反应过来，信不见了。

　　“风小姐可是在找这个？”那嬷嬷挣开身后众人，挺直身板，她举起那张千雀对半折好的信纸，纸背上隐隐可见几个字眼，“小姐可是住得不太习惯？我方才一路进来，竟然没有见到一个伺候小姐的下人，这是都是我们府上安排不周，但毫无怠慢之意，还请小姐见谅。”

　　风然不知她何意，安定侯曾指派了许多下人供她驱使，只是她嫌人多晃心烦便将人全赶走了，只剩了两个负责日常起居饮食的仆役，见她误会了，风然解释道：“不，是我让他们全部离开的。”

　　“原来是这样，”嬷嬷像是意料之中地点点头，话音一转，她道：“那就按小姐的意思来办，小姐可莫要客气，尽管将府上当作自己的家就好。若是有什么不尽兴的地方，让下人们到万春园知会几声，如今侯爷不在府中，但我家小姐时刻记挂着您，小姐万事不必担忧，且放宽了心好好住着。等过几天天气暖和了，小姐可到城里逛逛，解解闷儿。”

　　“什么意思？”风然问道。

　　嬷嬷许是没想到风然毫无反应，下意识地敛了笑意，她道：“奴婢是虞思小姐身边的嬷嬷明珂，几个时辰前听闻小姐在万春园门外和思思小姐有些误会，老奴特来向您请罪。”

　　“什么误会？没有误会，”风然毫不客气道，她望着明珂身后乌泱泱的人群，若不是明珂说自己是来请罪的，她还以为她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呢！“要请罪让她自己来，虞思胆敢戏弄我，我是不会原谅她的。”

　　明珂一听变了脸色，耐着性子解释道：“思思小姐孩子脾性，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风小姐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计较。我听说小姐与陈大人关系甚好，其乐融融惹人艳羡，侯爷每每从桑野城归来，总要和思思小姐讲讲，可惜思思小姐愚笨，误会侯爷的一片慈爱之心，如今又误惹得小姐不悦，老奴在此向小姐赔罪了。”

　　“若是小姐体恤陈大人，还请小姐不要将此事告知他人，免得生了是非。”

　　“你们不讲理，平白无故惹恼别人，还让别人不要生事，”千雀字字珠玑，明珂抢走了她的东西，休想她客气，“不就是想让我们不要告状吗？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让说？我们偏要说！”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虞思比我还大一岁呢，而且我看她趾高气扬的模样不像是愚笨，”风然不领情，细数虞思的“罪恶”，她道：“她那是聪明透顶了，她是知道怎么把我气死的！”

　　风然想起虞思丢掉的那把扇子，思绪定格在几欲折断的扇柄上，“她很讨厌我。”

　　“怎么会呢，今儿早上只是一时误会，思思小姐从未见过你，讨厌从何而来。”明珂被千雀的话一刺，又见这主仆俩完全是一个鼻孔出气，连忙辩解。

　　“我不管，除非她亲自向我道歉，不然我绝对不会原谅她。她把我气了个半死，要不是齐逸之把我拉回来，剩下的半条命我也要把她那破园子拆了！”

　　风然说的话十分孩子气，却一脸认真，一向老辣的嬷嬷也不知从何下手，她道：“老奴替小姐准备些甜点佳肴，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吃好了再作打算也不迟。”

　　风然和千雀齐齐睨了明珂一眼，眼神之中透露着一种诡异，这嬷嬷拿她们当三岁小孩呢？

　　“你把信还给我。”千雀道，风然点点头。

　　“这是要送给陈大人的？”明珂猜测道，“小姐若是挂念少尹大人，不妨再多写些话，好让大人知晓小姐除了挂念，并无大碍。”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信怎么写关你什么事！你现在带着你的人给我出去。”风然指着门口道，这些人，尽耽误她的时间！

　　“小姐息怒，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明珂朝身后丢了一个眼神，众人屏退，在场只剩下风然、千雀、明珂三人，明珂亲昵地拉着风然走进屋里，道：“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你说说想吃些什么，玩些什么，我这就派人送来。”

　　风然烦她装模作样，甩开她的手，顺着她的话报了一连串的美食佳肴。千雀听得梦回桑野城，肚子都有些饿了，当然，这些食物通通都是桑野城的当地特产。

　　风然见明珂左右为难，正合心意，正要开口赶人，却不料明珂道：“这些都是桑野城才有的吧？一时半会厨房做不出来，小姐您好好在这儿住着，改明儿备好了材料，再给小姐送来。”

　　“你这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你到底想这么样？把东西还给我们，然后再也不要出现。”千雀忍不住呛道，再讲下去都要太阳都要下山了。

　　“你这小丫头！”明珂早就看不惯千雀，认为千雀作为贴身侍女却没有尽到劝说主人的责任，这会口头上落了下风又怀疑她激化虞思和风然的矛盾，于是对千雀发难道：“这儿没你说话的份，你给我出去！”

　　话音一落，门外立即进来两个人，一个上前控住千雀要将她带出去，一人附在明珂耳边小声嘀咕。

　　“不许碰她！”风然阻拦道。

　　明珂皱着眉头望着两人，挥了挥手，两名侍女一起靠近千雀。

　　风然挡在千雀身前，大怒道：“你们敢动她一下试试！”

　　“你若是还想要这封信，就出来我和你谈谈，我保证不会动你一根汗毛。”明珂要求和千雀单独谈谈，千雀和风然对视一眼，两人皆摇了摇头。

　　见两人哪哪都不配合，明珂怒了，她道：“是不是你从中作梗，挑拨离间！伤了两府的和气，你担得起责任吗？！”

　　风然正要开口，千雀突然上前一把将明珂手中的信纸抢了过来，“你好没道理，无故抢了我的东西，又在我身上泼脏水，你家小姐想必是你教出来的‘知书达理’！”

　　“你这疯丫头胡说些什么？！小姐也是你敢编排的？！来人啊！”明珂彻底怒了，大喊一声，几名侍女即刻前来，一把将风然和千雀拉开，千雀被几人死死架住动弹不得。

　　“放开她！放开我！”风然拼命挣扎，奈何人多势众，不管怎么样也挣脱不开。

　　“小丫头不能挺能说的吗？我看你还敢不敢放肆！”

　　说完，“啪”得一声脆响，屋里静极了，风然瞳孔一缩，一个红艳艳的掌印在千雀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屈辱的泪水瞬间充满了她的眼眶。

　　“你欺负我们算什么本事？”千雀不服输，闭了闭眼睛眨去泪水。

　　明珂没想到千雀挨了一巴掌嘴巴还那么硬，此时周围的人都看着她，若是此时失了威望，她的面子往哪搁，思及此处，又给了千雀一巴掌。

　　“呃！”这一巴掌明珂新仇旧恨全部加上，力气极大，竟打得千雀控制不住地撇向一边，风然见她转脸过来时，嘴角缓缓流出了一道鲜红。

　　“放开她！！！”风然又急又怒，像有一团火在她身上烧，她挣不开控制，情急之下张嘴咬去，侍女们吃痛，一个倏忽风然已经跑到千雀身前。

　　她推开众人抱着千雀，眼里一片星光，“千雀，千雀！？”

　　千雀摇摇头，两人互相抱着，风然心中火辣辣地疼，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就在她们面前，风然怒不可遏地指着明珂道：“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绝对！”

　　明珂刚打完就后悔了，如今见风然发了狂，心里肠子都要悔青了，但她在安定侯府上当了几十年的嬷嬷，这动静闹得那么大，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她身上盯着，她怎么能拉下面子去道歉？

　　明珂突然意识到自己已是骑虎难下。

　　想了想，她挥挥手，侍女将两封信件递给她，她对风然二人道：“这是李驿使送来的信件，说陈大人交给您的，您若…答应我原谅思思小姐……”

　　话说到一半，明珂自动住了嘴，因为风然像一头猛虎似地盯着她，眼里的仇恨和怒火，让她看得那叫一个真切。

　　“这小丫头不懂得礼数，我替你教训教训她，不就是伤了点皮，这就让大夫来给她看看……”明珂懊悔不已，硬着头皮道。

　　“我不稀罕！”千雀梗着脖子说道，“你这个黑心嬷嬷！”

　　“你！你再胡说可不是受点皮肉之苦那么简单了！”明珂见自己降低的身段被嗤之以鼻，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没错！”千雀冷笑着。

　　“你！你！你！”明珂指着千雀，面红耳赤，手抖个不停，“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你敢！”风然站起身，将千雀护在身后，“我看看谁敢动她！”

　　侍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一边是德高望重的老嬷嬷，一边是侯爷的贵客，哪边都不是她们得罪得起的。

　　“谁敢碰我们一下，日后我定会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二人此时被人围堵，风然心中除了怒火，还有深深的无力和屈辱，在这里她无依无靠，除了放狠话什么也做不了。

　　想罢，她冷冷望着明珂恶心的嘴脸，许是感受到了束手无策的绝望，她头一回那么冷静，道：“你仔细想清楚对我们动手的下场，就算没有我伯父，我父亲安定侯也要忌惮三分，事情还未定，你和虞思的账，我会一笔一笔好好算。”

　　明珂闻言死死攥紧拳头，她这是疯了才去招惹风然，如今进退两难，该如何事好？照如今看来，风然肯定不会放过她，说不定还会连累思思小姐，这事本来就是思思小姐不占理，若是被侯爷知晓了，只怕二人的关系是火上浇油……或不是……

　　明珂冷静下来，眼中透出一丝冷意。

　　风然和千雀二人见状，紧紧抱住对方，心中止不住的忐忑，若是明珂想要对她们做些什么，她们在这里无依无靠，只需对外声称水土不服，那也死无对证，就算陈则省决意追查到底，和安定侯闹个鱼死网破，顶多要了明珂的一条老命而已，一条命对两条命，她们还是想得清楚的。

　　风然紧紧抱着千雀，碰了碰她脸上的红肿，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来人啊……”明珂盯着二人，像是下定了决心。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风然想也没想，挡在千身前，目光炯炯地和明珂对视着，不管后果如何，她还从来没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