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坛之上》花的使命

4、第 4 章

　　当时风然的声音虽被妇人的动静掩盖，但不算细微，那妇人探了探头，正正好看见三人，她锐利得如同老鹰的眼神在齐逸之身上停留最久，最后对着风然二人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齐逸之像是极为忌惮此人，急忙道：“婆婆，这位是左少尹的侄女风小姐，是世子让我带她们到玉春殿去的。”

　　那人一听，态度软化了不少，恭恭敬敬地朝风然行了礼，并告知自己是虞信之女虞思的婢女，明远。

　　“婆婆，今天万春园为何关上了大门？”齐逸之指着正前方宫殿问道。

　　“你定是弄错了。”明远责怪地撇了一眼齐逸之，又客客气气地对着风然说道：“风小姐还请回吧，今日我家小姐有命，万春园闭门清扫，还请下次再来。”

　　风然一听心中一沉，一时半会弄不清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你说什么？！”千雀怒上心头，她老早就感觉明远的态度高高在上，但碍着身份不好明说，如今她区区一个奴仆，竟敢赶她们走人，真是岂有此理了！

　　“明远婆婆，还请你亲自前去询问世子或是小姐，我确信我没有听错，确实是到玉春殿来。”齐逸之听她这么说，也是一头雾水，为了不让事情闹大，绞尽脑汁拼命回想，想来想去，就是玉春殿，他敢拍胸脯保证他绝对没有听错。

　　“世子近来没有到过玉春殿，玉春殿正在全面修缮，除了下人们和工人们，不可能有人进去。”明远皱起眉头，眉心出现一道“川”字纹，“从前天起小姐就吩咐要将大门关闭，我在小姐身边伺候也没有听说世子要在园里待客，还请小姐见谅。”

　　“没有？你们一家人岂是耍我们不成？请我们来又赶我们走，把我们当什么了？”千雀忍无可忍，指着明远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这般无礼于我家小姐？”

　　此话一出，火药十足，齐逸之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位唇红齿白的小姑娘竟如此咄咄逼人，紧接着他又偷偷看了一眼风然，果不其然，她的眼中流露着一抹不耐，还没来得及撤回，却不想下一秒和风然对上了视线。

　　齐逸之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奴婢不敢，”明远紧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她放低姿态道：“小姐身份尊贵岂非我等奴役可以相提并论，我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无礼小姐，只是，只是今儿这园子的确进不得……”

　　明远态度十分谦卑，但配上她那不咸不淡的语气，风然二人只觉得她在挑衅自己，加之如今风然一心想找虞竟，万春园的主人是虞竟的妹妹虞思，哥哥的行踪旁人不清楚，妹妹也不清楚吗？于是明远的话落到风然耳朵里，便有了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这一早上府里的的流言四起，人人都在议论的事情，可一句都没传到她的耳朵里，这一切定内有乾坤，看来小梅所言不假，至少有人刻意封锁了内院的消息。

　　风然道：“虞竟在哪？这园子我不稀罕，让他来见我就是。”

　　“对！让你们世子过来！”千雀仰起下巴附和道。

　　“这……”可这却齐逸之和明远为难起来，明远是的确不知道虞竟在哪，齐逸之虽是虞竟手底下的人，可他一大早就到原园去找风然了，自然也不知道虞竟现在在哪。

　　“不知道是吗？那好，那就将门打开，我亲自去找他。”风然说完就朝前走去，不再理会二人。

　　明远快步跟了上来，劝道：“小姐请慢，请听我细细解释，我敢保证现在世子不在园里，在园里的，是我家小姐！”

　　明远的最后几个字眼，咬字极重，风然听得奇怪，但脚下不停，她道：“那不正好，哥哥找不见踪影，妹妹也该知道一星半点，我正好去问问她。”

　　“不，不，请等一等！”明远这回一个跨步上前，直接挡住了风然的去路，风然被她吓了一跳，怒道：“你这是干什么？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我？要是事关我伯父，我不会放过你的！”

　　明远也被风然吓了一跳，冷静一想，便知道了缘由，她在虞思手下是负责管理下人们的，近来的流言蜚语也她听说不少，这也是她方才动手打人的缘由，只是没想到恰好碰上正主找上门来。

　　“把门打开！我要进去！”风然道，此时她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从她的视角正正好可以将整座宫殿收入眼中，进出口的大门紧闭着，二楼的城墙上整整齐齐地悬挂着花灯笼和彩带，看上去就是一座精致巧妙的城堡。

　　风然快步向前，千雀亦步亦趋跟着，齐逸之和明远都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四人不一会就到了大门处。

　　“钥匙呢？谁负责开门的？把门打开！”风然命令道，她越想越气，这府上的每个人都很奇怪，安定侯和儿子玩失踪，女儿闭门谢客，还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了？难道她乐意来这虞州城吗？那还不是因为……，这一家子人真是奇怪！

　　“小姐请息怒，请容我告知我家小姐一声……”千雀打断她，“你们安定侯府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客人来了还要等三等四，主人家也不知道都跑哪去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莫不是心里藏着什么亏心事。”

　　“千雀，你别这样说，婆婆都是为了我们好。”齐逸之硬着头皮插话道，这下他算是知道明远为什么不想让她们进去了。

　　一个风然，一个千雀，齐逸之侧目望了一眼大门，再加上这里面的一个某人，这三人若是对上……，齐逸之想了想那场面，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委婉道：“明远婆婆是思思小姐的奶妈，既然她说听说过这个事情也没有见到世子，那想必世子不在里面，或许我们可以先回永熙园的书房里看看，平日里世子一天有大半天都待在那儿。”

　　“齐逸之！你怎么跟她同流合污起来了！”千雀不服气，斥责道：“是你告诉我们世子在这里的，是你带我们过来的，如今却要听她的把我们赶走，就算世子不在里面，来都来了，我们进去看看又能怎样？！都到门口了又折回去，若是永熙园也找不到人呢？误了我们的时间你担得起责任吗?”

　　风然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从来没有试过被人如此怠慢，来到这安定侯府受了一肚子的气，此时心烦意乱极了，懒得跟他们废话，只想快速达成目的，正好千雀替她把话说了，正合她心意，于是点点头道：“废话少说，把门开开。”

　　齐逸之和明远对视一眼，互相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无可奈何，明远叹了一口气，拿出钥匙插入锁中。

　　“是谁在下面。”

　　就在这时，城楼上传来一道女声。

　　风然抬头望去，此时天空中黑云早已退散，天色一片澄净，太阳躲在云层后面散出些许光芒，许久不见的日光刺得风然眼中一阵晕眩，她用手挡了挡，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人影，城墙上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

　　风然再看一眼，便猜到此人是谁了，年纪和她相反，毫无疑问是此人就是虞思。

　　“小姐。”

　　从齐逸之和明远的称呼中，千雀也知晓了此人的身份，不急不慢地向她行礼问候。

　　“小姐，这是桑野域左少尹陈大人家的小姐。”明远简略地解释道。

　　虞思点点头，并未说话，可让风然奇怪得是，虞思像是认识她，因为从她看见虞思起，虞思就一直打量着她，甚至在明远说话时也并未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风然，我记得你。”

　　虞思丢出一句话，四人脸色各异。

　　风然扬了扬眉，问道：“我从未见过你，你为何记得我？”

　　虞思轻笑，鹅蛋似地脸庞上，柳眉弯弯，嘴角勾起，脸颊两边旋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甜美极了，她道：“我父亲总是提起你，我从三岁就认识你了。”

　　风然听她说这话心里一阵别扭，原因是她在虞思的话里听不出“高兴”的味道来，与其说是“久别重逢”倒像是“冤家路窄”。

　　风然放下手，认认真真地望着她，希望能从她的身上得到答案。

　　虞思像是不经意似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而后主动询问道：“听我父亲说你半个月前就到了，我一直想去见见你，只是听下人们说你整日茶饭不思，父亲称说你水土不服，不许我前去烦扰，我还思量着待你精神好转些再去，没想到你自己找上了门来。”

　　前面说了一大堆好话，最后一句话却火药味满满，风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回头望了一眼千雀，可千雀也夹紧了眉头，一脸困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风然开口道，她是看出虞思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但虞思却偏偏是她最不想结怨的人，何况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话都没说上两句，更是毫无理由了，于是又道：“你若是想过来和我玩，不管我身在何处，随时欢迎你的到来，只是今天，我不是来找你的。”

　　风然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父亲外出去了，你可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何时回来呢？今天是你哥哥虞竟邀请我到这儿来，可这位明远婆婆说他没有到过这里。”

　　虞思居高临下地望着楼下四人，好似他们匍匐在自己的脚下似地，虞思的目光在风然身上打转，唇角一勾，她道：“不，哥哥的确到过这里……，只不过嘛，他不想见你。”

　　“为什么？”风然虎躯一震，脱口而出道，这不止她一个人惊讶，就连齐逸之、明远和千雀都肉眼可见的吃惊起来。

　　齐逸之看了一眼明远婆婆，婆婆一脸顾虑，双手不自觉地交叠起来。

　　“你可是因为你伯父的事情而来？”虞思不加掩饰，直指风然的目的，她道：“父亲正是因此而外出，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只知道哥哥也因此烦恼不堪。”

　　“我想亲自跟他说，”风然当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道：“既然虞竟在里面，请你开门让我见他一面，问清楚了我就离开。”

　　“哥哥不想见你，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好强人所难呢？”虞思一脸无辜，提议道：“你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吧，我来替你转达，如何？”

　　风然低下头，一时拿不稳主意，她诚恳道：“我只是想问问我伯父的事情，我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他是否有什么危险？”

　　“原来是这样，”虞思抬起手，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打开，遮住下半张脸，声音透过扇子，她道：“我听说你不拘小节，为人聪明伶俐，是人见人爱的小大人，可这怎么大人才不见几天，就跟个没断奶的奶娃娃似的。”

　　“还是说，乡野蛮荒之地来的人，住不惯这大好的屋子？”

　　“你叽里呱啦得胡说些什么？！”千雀又怒了。

　　在场的人都不难听出虞思话里的取笑声，齐逸之和明远眼疾手快，一人拉着一边将千雀勉强控制住了。

　　只是下一秒，“咚”得一声，风然一脚踹在门上，她握着拳头，冲虞思大喊道：“你给我下来说清楚！”

　　“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好好跟我说，是不是！”风然见自己的好意被人践踏，质问道。

　　“你说你认识我，是，我承认我也听说过你，”虞思的父亲安定侯是虞州尹，是她伯父陈则省的顶头上司，可风然面对虞思毫不示弱，她中气十足道：“我听说你才貌双全，品行俱佳，可今天一见，深感不过如此。”

　　虞思听见风然说到自己，像个花孔雀似地挺着了腰杆，紧接着风然后半句话一出，又猛地攥紧了扇柄。

　　“你在上面欺负我算什么，有本事你给我下来说话！”风然叫嚣道，今天她算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已然临近爆发。

　　虞思见风然气势汹汹，是又气又恼，她方才是纯心戏弄对方，想试试探探她，没想到才一个回合，风然竟如此不赏脸，如今还敢对她大呼小叫！可恶！太可恶了！

　　虞思紧紧盯着风然，眼神凶狠地像是要吃了对方，你一个小小的少尹侄女，连亲生女儿都不是，我还怕你不成？正要下去和她当面对峙，刚一抬脚，脑中又想起了父亲对她的叮嘱。

　　父亲说，这个人是……

　　虞思的眼神几乎要将风然切成碎片，可转念一想，此时若是轻易下场，依着她对风然的了解，此事定会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父亲……

　　“哼哼，本小姐没空和你闹，”虞思腮帮子都要咬碎了，又不得不将底下那个讨厌鬼赶走，“老实和你说吧，我哥根本不在这里。”

　　“你开门，我要亲自瞧瞧！”事到如今，虞思再说什么风然也不再相信她，一口咬定要自己眼见为实。

　　“不可能！这儿可不是你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虞思更加生气，这黄毛丫头当真是惯坏了，还敢和她叫嚣上了！就冲着点，她是打死也不会让她进来的！“我已经说了虞竟不在这里，请你另寻他处，本小姐就不奉陪了！”

　　说完她就要走，不曾想风然又一脚踢到门上，大门“吱呀吱呀”地响，沉重地前后晃动，“你信不信我把这破门拆了？！你下来给我道歉！”

　　虞思真是要气疯了，心想自己今天是碰到疯子了，咬牙切齿地回应道：“有本事你就拆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恕不奉陪！送客！”

　　说完，将手里的扇子一把扬了出去，那扇子在空中转了一圈，“啪”得一声狠狠砸在风然面前，扇上那一幅美人逗鸟清晰入眼。

　　“虞思！我记住你了！”风然大喊。

　　齐逸之顾不得许多，情急之下上前一把抱住风然，他早知大难临头，此时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拼命道歉道：“对不起小姐，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另一边的明远为了牵制千雀，使出了幼年时吃奶的劲，千雀大叫着：“妖女！妖女！”明远大气都要喘不过来气，还要替自家小姐开解着：“请息怒…请息怒……”

　　不知过了多久，就这样连搂带抱，齐、明二人好不容易才将主仆二人送回原园。

　　风然回到屋里坐在桌前大发脾气，任由齐逸之和明远苦苦恳求，始终一言不发，她眼前浮现这那把扇子上的逗鸟图，打定主意要报复虞思。

　　于是，待赶走齐逸之和明远后，她命千雀拿来了纸和笔。

　　她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