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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生命检测仪器的滴答声取代了湿冷雨夜的呼啸,冯亦像是沉溺在幽深的海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深不见底的黑暗重新拉扯回去,终于在不知道尝试多久后,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遥远的水面传来,敲击在他模糊不清的意识上。

      “体征稳定了。”

      “失血过多,孩子……”

      “万幸保住了……”

      冯亦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光让他眯起了眼,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头顶的天花板和吊瓶的轮廓。

      蒋晖道谢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推开病房门走进的脚步声。

      “冯亦!”

      蒋晖走快两步来到床前,紧紧攥着冯亦没有打点滴的右手,神色里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冯亦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对上了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蒋晖……你怎么…怎么下床了……”

      冯亦的嗓音听起来十分干涩,仿佛每说出一个字眼都会扯伤声带。

      即使自己刚刚脱离危险,清醒后的意识还是第一时间先关心起蒋晖的情况。

      “自己都这样了还担心我,我没事,今天医生刚说愈合情况超过预期,可以下床走动了。”

      蒋晖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俯身在他惨白的唇上吻了一下,强行压下的声音里全是近乎崩溃的颤抖:“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浑身是血被推过来的时候,我吓得心脏都停了……”

      冯亦听到耳边那句哽住的语气,就猜到蒋晖那个时候的心情有多恐慌,他抬起挫伤的右手搭在蒋晖的手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我没事……不怕……孩子怎么样了……有危险吗?”

      蒋晖用更重的力气握着他的手,因为过度紧张导致指尖的抖动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平复下来,可为了不让冯担心,他还是扬起嘴角吻了吻他的手背:“孩子像你,很坚强,现在好好的睡着觉呢。”

      对于孩子的存亡,蒋晖肯定是担心的,因为他太清楚这个孩子对冯亦的重要性了。

      如果孩子真有个万一……蒋晖不敢继续想下去,好在孩子没事,好在最重要的冯亦没事。

      “对了……钟聿呢?他怎么样了?”

      冯亦松了一口气,片刻后想起那个更应该关注的人,猛地抬头望向蒋晖,甚至因为动作有些太大,牵扯到左臂的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别动,”蒋晖按住他的肩膀,抚摸着他的脸颊示意冯亦放松,“钟聿还在ICU观察,中的是□□,纯度很高,幸亏现场急救及时,送医也快,神经和呼吸系统损伤相对较轻。医生刚进行过洗胃和血液净化,能挺过今晚以后问题就不大了。”

      □□……又是□□……

      孙庆如兄弟一案中的□□残留物似乎又在眼前浮现,冯亦皱紧眉心:“对方知道我们查到了关键处,所以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灭口……”

      但是…会是谁制造了这场车祸?

      是和王坚华一条船上的凶手集团,还是他们即将触碰到的上层势力。

      “我已经让赵河川带人去现场勘察,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蒋晖紧紧握住他的手,传递着力量和温度,“不管是谁,敢在雨夜袭击警车,制造严重车祸,这是谋杀,这群人比我们想象的更狠毒、更肆无忌惮!”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两个小小的身影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

      “爹地!”

      蒋禾妤带着哭腔扑到床边,小脸上满是泪痕,紧紧抓住冯亦的衣角。

      “爹地你疼不疼啊,郑阿姨说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啊……”

      冯亦扭过头轻轻摸着女儿的脑袋,替她擦去泪痕:“禾禾不哭,爹地没事的,不小心磕了一下手臂,很快就能好的。”

      “冯叔叔、蒋叔叔……”

      白桃紧随其后,她的眼睛红肿着,飞快地在病房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于是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蒋晖和冯亦:“我爸爸…爸爸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冯亦看着白桃此刻盛满了恐惧和期盼的眼睛,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小桃…钟聿他……”

      虽然没有听到完整的结果,可透过冯亦有些遮掩的语气,白桃的小脸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大大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但她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是死死咬着下唇,身体微微颤抖着。

      “爸爸…受伤了……很重……对不对?”

      冯亦艰难地点点头:“他在另一个病房暂时还没有醒过来,小桃,是叔叔没保护好你爸爸,对不起……”

      “不是的,”白桃用手背抹了把脸,眼里还含着泪,却努力挤出坚强的样子,“爸爸说过,抓坏人是很危险的事。他还说,只要能让坏人被抓住,疼一点也没关系。而且冯叔叔你也受伤了,你也很勇敢,不是你的错。”

      蒋禾妤从蒋晖怀里探出头,把珍爱的兔子玩偶塞进白桃手里,踮起脚尖擦去她的泪水:“姐姐不哭,我爸爸说,勇敢的人都不会有事的。”

      “是啊,小桃,”蒋晖站起身忍着疼微微俯下身,将手放在白桃的小脑袋上摸了摸,“有你在,钟聿念着对你的牵挂,肯定会没事的。”

      白桃红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像个小大人一样挺直了小小的脊背:“谢谢蒋叔叔,谢谢妹妹,爸爸肯定不会有事的,他还答应过要接我回家呢。”

      白桃这份坚强和懂事,像无数根最细最利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冯亦和蒋晖的心上。

      “咚咚咚……”

      病房门被敲响,徐尘和安赫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来。

      “冯队,”徐尘一眼看到已经苏醒的冯亦,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丝,他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床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别担心。”

      冯亦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在蒋晖的安抚和孩子们的到来后,似乎凝聚起一丝力量。

      安赫看到冯亦受伤,刚压下去的眼泪又有涌上来的趋势,他带着浓重的鼻音用力眨眨眼:“冯队…你吓死我们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冯亦捕捉到徐尘脸上的凝重,立刻问起:“怎么了?是现场有什么发现吗?”

      徐尘的目光扫过病床边依偎着的两个孩子,对旁边的安赫使了个极其隐晦的眼色。

      安赫立刻会意,他迅速调整表情,弯下腰对两个孩子说:“禾禾,小桃,你们是不是饿了?安赫叔叔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好不好?楼下有甜甜圈,还有热乎乎的牛奶。”

      窝在怀里的蒋禾妤仰头看了看蒋晖,大眼睛眨了又眨:“爸爸,我可以去吗?”

      蒋晖帮女儿整理了一下蹭歪的红色小围巾和毛茸茸的帽子,开口道:“去吧,爹地这里有爸爸在,没事的。”

      “嗯!爸爸要照顾好爹地哦!”

      蒋禾妤伸出小手抱了抱蒋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然后跳下来主动拉起了白桃的手:“姐姐,我们去吃甜甜圈咯。”

      白桃因为牵挂钟聿,并没有蒋禾妤那样轻松,她犹豫地看了冯亦和蒋晖一眼,此时此刻把他们当做了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冯亦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摸了摸白桃,眼神里带着安抚:“小桃跟着妹妹去吧,别饿肚子,你爸爸那边有医生呢,放心。”

      白桃抿了抿唇,用力抱紧怀里的兔子玩偶,另一只手由蒋禾妤牵着,跟着安赫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门被安赫从外面带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声音。

      徐尘转过身,快步走回床边,声音压得极低。

      “冯队、蒋队,刚接到的紧急消息,赵竟德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家里。”

      三小时前。

      赵竟德站在宽敞的露台上,晚风裹挟着雨夜的湿冷,钻过厚实的羊毛开衫,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

      他捏着一只青瓷茶杯,茶水在杯底晃出涟漪。

      然而这份热度却无法温暖指尖的冰冷,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发来的短信。

      【速来老地方,有要事相商。】

      简短的几个字,他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几十遍。

      发送者没有署名,但那个老地方是哪儿,他心知肚明。

      这几天,他就像只狼狈逃窜的惊弓之鸟一样,坐立难安,甚至都没有安然地睡过一刻。

      刚开始得知冯亦那伙人开始彻查二十五年前的旧案时,他还轻蔑地不屑,认定了一个市级支队不敢越级查处,可是没想到他们的行动没有丝毫迟疑,当听到涉及到那场爆炸案的人被一一叫去审问时,他才知道自己看轻了这群人。

      冯亦他们就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撕咬着王坚华留下的线索,步步紧逼,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跑……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劈进脑海,但是下一秒,就被更深的恐惧强行按了回去。

      跑?往哪跑?

      赵竟德的嘴角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

      二十五年前,当化工厂那些无数冤魂和滔天罪恶泯灭在火光中时,他就知道自己和这些洗不掉的黑永远绑在了一起。

      赵竟德狠狠闭上眼,聆听着风声给予的最后安稳。

      再次睁开时,那双曾经充满算计和贪婪的眼睛里,只剩下彻底的凄凉。

      冷冽的寒风将手里的茶吹凉了很久,他准备回屋拿件外套。

      就在转身的刹那,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轻微地绊了一下,重心在一瞬间失衡。

      赵竟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左手本能抓向身旁的雕花栏杆。

      但是指尖在刚刚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时,一声脆响在雨夜中突兀响起。

      栏杆……断了?

      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狠狠往下拽。

      仅仅两秒,沉闷的巨响混合着清晰的骨头碎裂声在青石板上炸开,剧痛从四肢百骸同时爆发,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

      他想抬头,却发现脖颈以下的身体好像不再属于自己,温热的液体正从脑后汩汩涌出,迅速在石板上蔓延开来。

      疼痛过后的麻木让他的脑袋更加清醒了些。

      原来……如此……

      赵竟德后知后觉的想起那条短信,原来那个人早就不想让自己见到明天的太阳。

      自己从头到尾不过是一枚碍眼的棋子。

      冰冷的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在他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

      二十五年前在爆炸和烈火中化为焦炭的一张张面孔,此刻像是挣脱了束缚的厉鬼,带着冲天的怨气在他眼前疯狂地尖啸。

      这就是报应吗?

      他布满血污的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眼前浮现出许多许多年前,那个刚穿上崭新警服、意气风发的年轻自己。

      他站在国徽下,右手握拳,誓言铮铮,每一个字都滚烫得灼烧着胸膛。

      那时的阳光那么好,警徽那么亮。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是从第一次在办公室,颤抖着手指接过那个厚得烫手的信封开始?

      还是在那份本该揭露真相的调查报告上,签下赵竟德三个字,亲手埋葬了正义的那一刻?

      彻底失去光明的最后一秒,他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的,是二楼书房那盏依旧亮着的灯光。

      那盏灯曾经是他奋斗半生的象征,代表着权势、体面与家的温暖。

      而此刻,它却像一只高悬在上的眼睛,无情地俯视着他在血泊中痛苦挣扎,直到最终咽下最后一口气。

      凌晨时分,保姆才发现倒在庭院里的赵竟德,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凉透了,眼睛还睁着,望着沉沉的夜空,像是在寻找什么早已丢失的东西。

      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吝啬地打在桌面上,将一个高大的影子拉得很长。

      男人坐在梨花木书桌后,指尖夹着一支正在燃烧的烟,对面站着的手下低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赵竟德死了。”

      “冯亦和钟聿那边已经派人前往他家里查找线索,估计很快……就会有什么发现……”

      男人的烟蒂在烟灰缸上轻轻磕了磕,落下细碎的烟灰:“还有呢?”

      手下的喉结剧烈滚动着:“据说他们已经掌握了赵竟德和当年化工厂负责人的往来记录,万一查到……”

      您……

      男人缓缓抬起眼,台灯的光刚好落在他眼底,那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人都已经死了……”

      生死在他的语气里,平淡得像是谈论天气。

      男人将烟摁在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死无对证,再追查只是白费精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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