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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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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的压力就像不断堆叠的巨石,沉沉压在冯亦的心上。
还好终于有了一丝曙光,因为许褚韦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主治医生对蒋晖的伤情格外上心。几次清创之后,那片血肉模糊的后背总算趋于稳定。
听完医生关于后续治疗方案的详细说明,冯亦紧锁的眉头松动了几分。
能够推进到第一期植皮手术,说明蒋晖的伤势的确有了好转的迹象。
匆匆向负责蒋晖病房的两位护工交代了几句,冯亦驱车直奔祁城支队。
游轮案的谜团还没解开,他现在不能有丝毫松懈。
祁城市刑侦支队,中心指挥室。
日光灯管将白板上的血腥照片显得愈发刺眼,孙庆如、孙庆意两兄弟扭曲的面孔以及胸前血淋淋的空洞像是给予每个人沉重一击。
徐尘将最新调查信息同步到他们几人的小群,同时点开投影屏幕上的两张头像。
“孙庆如、孙庆意,36岁,双胞胎兄弟。三年前开始在兴??号担任船体清洁员。事发当晚本来不该是他们值班,”徐尘调出一段监控录像,“但因为是狂欢之夜,人手紧缺,船长临时调派他们去船舱打扫,这一点船长可以证实。监控显示,他们在凌晨1点32分进入位于维修死角的清洁区域,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监控里。”
冯亦滑动着手中的平板提问:“那个维修通道只有这一个出入口吗?如果只有一扇门,监控拍到了他们进去,凶手想进去杀人,必然也要经过这个监控。”
“我们仔细勘察过现场,”徐尘调出游轮构造图,用红线标出维修通道位置,“确认除了一扇门,只有一扇极小的通风窗能通到那里。但那扇窗的大小,顶多能容纳一个十岁以下的孩子通过,成年人绝对不可能进得去。当天监控里,除了孙家兄弟,只有维修师王坚华在之后进入过该区域。据他供述,他是奉船长之命去检修电路,期间与孙家兄弟简单交谈了几句,大约半小时后就离开了。”
钟聿拿起王坚华的身份资料仔细翻阅,除了基本信息,还有他近几年在同一家医院风湿免疫科的就诊记录,病历显示他患有严重的强直性脊柱炎,需要长期服药治疗。
他的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疑虑:“以王坚华的身体状况,想在半小时内制服并且杀害两名身强力壮的成年男性,难度太大了。”
冯亦点了点头,认同他的观点。锁定凶手,作案动机和作案能力缺一不可。王坚华的身体条件,几乎排除了他独立完成这场双杀的可能性。
唯一通道有监控却没有嫌疑人出入,仅有的小窗连孩子都难以通行,凶手到底是怎么完成这场谋杀,又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踪的?
祁城市刑侦支队,审讯室。
王坚华蜷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身体因为强直性脊柱炎呈现出一种无法挺直的僵硬弧度。他蜡黄的脸上布满细密汗珠,即使在恒温的室内,汗水仍然不断从额角渗出,放在桌面的双手指关节粗大变形,此刻正无意识地相互搓揉着。
他对面坐着两个人,冯亦目光沉静,钟聿则显得更为内敛,指尖习惯性地轻点着桌面,营造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王师傅,”冯亦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请你再详细回忆一下,你进入维修通道的具体时间、停留时长,以及离开时孙庆如、孙庆意两兄弟的确切状态和位置,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
王坚华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我是1点40左右进去的,有监控能证明。进去的时候,他们俩在东边靠墙那块地方收拾东西呢。地上…地上好像洒了清洁剂还是啥,瓶瓶罐罐的。孙庆意还跟我嘟囔了一句,说这鬼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抱怨人手不够。”
“你们说了些什么?持续了多久?”
钟聿用平和的语气适时追问,多少缓解了王坚华的紧绷情绪。
“就…就打了个招呼,我说船长让我去看看后面那条老跳闸的线路。他哥孙庆如人还不错,提醒我小心脚下地滑,检修的电箱在他们收拾那片地方的对面墙角,隔了大概…五六米远吧。然后我就过去干活了,没再跟他们多聊。”
王坚华一边说,一边用手紧张地抹去额头的汗。
冯亦的目光扫过王坚华痛苦佝偻的背脊:“你维修那条线路花了多久?维修日志记录类似故障通常需要45分钟以上,而你之前说只待了半小时就离开了?”
王坚华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他努力想挺直一点,却引来一阵更明显的抽气声:“那天…那天腰疼得实在厉害,跟针扎似的,带的药也不够。线路问题比预想的简单,就几个接头松了,拧紧固定好就行。我实在撑不住,就想着赶紧弄完回去吃药躺下,前后…前后确实也就半小时多点。”
他的解释带着腰疼的明显痛苦,眼神不敢和冯亦对视,飘向桌面的一角。
冯亦紧盯着他,捕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你离开的时候,孙家兄弟在做什么?位置有变化吗?”
“还在那儿,孙庆如蹲在地上擦溅出来的东西,孙庆意在整理推车上的抹布和工具。”王坚华的声音低了下去,显得有些迟疑,“我走的时候跟他们说了一声我先走了,你们忙。孙庆如好像嗯了一声,头也没抬,孙庆意没吭声。”
冯亦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通道里当时除了你们三个,确定没有其他人?有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响?比如争执、重物倒地,或者不属于机器的其他声音?”
“没有!真没有!”王坚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带着被反复盘问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那地方就那么大,堆满了备件和工具,一眼就能看个差不多。除了机器…那些水泵还是什么玩意儿的嗡嗡声,安静得很,哪来的别人?哪来的怪声?”
他激动地反驳着,却又因动作过大牵扯到脊柱,痛苦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地缩了一下。
同时,他的右手拇指开始反复用力摩挲着工作服左边袖口上的一块深褐色油渍,动作里带着一种焦躁的意味。
钟聿忽然从脚边拿起一个透明的物证袋,推到王坚华眼前。
袋子里是一个封面卷边,沾满深色油污的笔记本,正是王坚华随身携带的工作记录本。
钟聿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挑明关键物证:“王师傅,这是你的工作记录本。我们注意到,在案发前两天的记录里,你单独在一页的顶部,写下了2、8这两个数字,后面还画了一个醒目的感叹号。”
他的手指隔着证物袋,精准地点在那一页上:“这个2、8代表什么?是报修单号?舱室编号?还是别的什么?”
王坚华的目光落在那个笔记本上,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些,连额头上的汗珠都仿佛凝固了。
他死死盯着那组数字,嘴唇嗫嚅了几下,眼神里充满了努力回忆的挣扎,但深处似乎又掠过一丝极力想隐藏的慌乱。
“2…8?”他喃喃地重复着,眉头紧锁,像是在记忆碎片里拼命翻找,“这个…这个…嘶…可能是…可能是哪个客舱的临时备用编号?船上的备用编码有时候挺乱的…或者…或者是那天接到的一个临时报修单号?我…我记不清了…”
王坚华抬起头,脸上有种近乎恳求的茫然:“警官,每天经手的事情杂七杂八太多了,看到什么需要留意的数字就随手记下来,想着回头再查清楚…可能…可能后来事多就给忘了…真记不清具体指什么了。”
冯亦和钟聿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王坚华的解释充满了记不清这样模糊不清的词汇,在关键物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审讯结束,王坚华腰疼地站不起来,最后是被两名警员搀扶着勉强离开。
沉重的铁门关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
冯亦靠在审讯室的墙壁上,脸色凝重:“王坚华今天的状态证明他在身体不适这一点上没有说谎,但他说的信息里有太多地方经不起推敲。尤其是他对2、8这两个数字的解释,漏洞太大。生理痛苦是真的,但他更像是在刻意模糊某些东西。”
钟聿拿起那个装着笔记本的物证袋,对着灯光看向那组数字:“身体条件限制了他独自作案的能力,这点基本可以确认。但是不能排除他是不是无意中成为了凶手的眼睛或者钥匙。比如,他有没有可能在某个时刻,为凶手提供了进入这个死角的便利甚至信息?”
两人带着更深的疑云回到指挥室,气氛比离开时更加凝重。王坚华身上迷雾重重,而2、8的出现,让案件中那些冰冷的数字骤然升温。
蒋晖虽然人在医院,但是案件的所有动向他都在密切关注,此时趁着精神状态不错,他特意拨通视频电话,参与到了案情分析中。
钟聿再次站到白板前,那支细头笔重新在他指尖转动起来,发出规律的喀嗒声。
他的目光钉在那两张血腥的特写照片上,红笔圈出的铁丝圈数异常刺眼:孙庆意2圈,孙庆如8圈。
蒋晖动了动身体,舒缓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透过屏幕看向白板上的2和8,又瞥了一眼钟聿手中证物袋里的笔记本:“王坚华的本上出现了28,孙家兄弟脖子上的圈数正好是2和8,这绝对不是巧合事件。”
冯亦站起身来回踱步:“还有一个问题,日常生活中提到个位数,很少有人会特意在前面加0,而李贺猛案的07却被凶手着重强调,但是这里的2和8却没有类似前缀,是凶手疏忽了,还是它们与07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
安赫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指节捏得发白:“妈的!又是数字游戏!这帮混蛋到底想干什么?点名吗?”
钟聿将07、2、8三组数字依次写在白板上,目光扫过,他脑中灵光一闪:“如果将这些数字组合起来看呢?0728单个数字没有意义,但组合起来,可能代表地理坐标、特殊日期、编码,或者其他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
徐尘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这个思路确实值得深挖。”
钟聿重新拉开一面白板,画出一个简略的思维导图:“综合现场环境、受害者的伤情,以及数字密码2、8,我的心理侧写是和之前一样,凶手为男性,年龄在35-45岁之间。具备足够的体力,心智成熟度高,逻辑严密,计划性极强。”
“至于现场唯一的入口问题,他大概利用了小窗作为操作口。不一定需要亲自进入,使用特制可远程操控的精密器械来完成部分袭击也是极有可能的,他本人也许在附近一个隐蔽的观察点进行操控。王坚华的出现,很可能是被他设计用来干扰侦查的环节。”
蒋晖眼中锐光闪动,钟聿的分析精准剖开了迷雾,直指核心。
他立刻下达指令,每一个方向都直接源于钟聿的侧写:“徐尘,带人重新筛查所有兴燁号船员、近期离职人员、长期合作维修工、甚至有过多次登船记录的内部关联人员。重点圈定符合年龄范围,有医学或者机械背景的人员,王坚华虽然作案能力不足,但是要查清他有没有被利用或者知情。”
“安赫,你负责彻查孙庆如、孙庆意所有社会关系、过往经历、经济状况、人际矛盾。看一看他们是否卷入过什么纠纷事故?他们自身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冲突?”
“另外,冯亦去和技术组对接,全力分析07、2、8所有可能的含义。”
“钟聿联系现场技术队,复查案发地点那扇小窗及其周边区域,仔细看看所有的微小痕迹。同时扩大搜索范围,寻找凶手可能藏身的操作间,比如距离维修通道不远,能观察到小窗或通道内部情况的地方。”
蒋晖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声音里还有些病态的沙哑,可下达的每一通指令都掷地有声,思路清晰。
徐尘和安赫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点头:“是。”
钟聿合上笔盖,清晰说着:“我这就去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