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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天边的云霞宛如淬火锻造的绝美画卷,长街上的人影渐渐融进这虚幻的梦境。

      祁城市中心医院,VIP病房。

      夕阳透过百叶窗泼洒进来,努力驱散着空气里无形的沉重。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颗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里面。

      “爸爸?”

      蒋晖维持着坐姿,看到门口那个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小小身影时,眼底亮起了光彩。

      “禾禾……”

      他迅速收敛了因为坐直而牵动伤痛的微表情,换上笑容伸出双手:“这是谁家的小公主啊,穿得这么漂亮……”

      禾禾一见爸爸的笑脸,像只欢快的小鸟,挣脱冯亦的手跑了进来。

      “慢点,禾禾。”

      冯亦紧随其后,手里提着保温桶,目光复杂地落在蒋晖身上。

      蒋晖背部的伤本来不应该乱动,但是一听说女儿要来,他硬是强撑着换成了这个对他而言负担极重的坐姿。

      “爸爸,你好点了吗?”

      禾禾跑到床边,努力踮起脚尖,小手想触碰蒋晖但是又怕弄疼他,只能扒着床沿,大眼睛里盛满关切和担忧。

      “爸爸好多了,”蒋晖向前倾身,后背的剧痛让他动作一僵,若无其事地将女儿抱进怀里,擦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故意用禾禾能理解的童话打趣,“就是医生伯伯说爸爸得多躺几天,像爹地给你读的睡美人一样,休息够了就能回家了。”

      “这样啊,可是睡美人要王子亲亲才能醒,”禾禾思考了一下立刻接话,小脸满是认真,凑过去在蒋晖脸颊上响亮地啵了一口,“那我亲亲爸爸,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她一手拉着蒋晖,一手将冯亦拽到床边,仰头满眼期待:“爹地也亲亲,这样爸爸就不痛了。”

      冯亦与蒋晖对视一眼,俯身在蒋晖唇边落下一个轻吻:“好,亲亲。”

      童真的话语激得他眼眶发热,他用没输液的手握紧冯亦,低头在女儿发顶亲了亲:“谢谢爹地和宝贝的魔法亲亲,真的不疼了,很有效。”

      时间在禾禾天真烂漫的絮语中缓缓流淌,蒋晖一直低头看着女儿,专注地听她叽叽喳喳讲述学校的趣事。

      冯亦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替禾禾整理蹭乱的小辫子,目光却始终放在蒋晖身上,他注意到蒋晖颈侧肌肉因为长久保持同一个姿势开始轻微痉挛,额角的汗擦了又冒,绷带边缘甚至洇出一点药液痕迹。

      冯亦暗暗掐紧指尖,想打断女儿让蒋晖休息。

      但是蒋晖好像察觉到他的意图,在禾禾视线之外极轻地摇了摇头。

      他始终维持着倾听的姿态,眼神专注地落在女儿身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清脆的声音。

      直到禾禾说着说着,抱着兔子玩偶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禾禾困了?让郑阿姨带你回家好不好?”

      冯亦轻声问,弯腰将女儿抱起。

      “好,”禾禾揉揉眼睛,趴在冯亦肩头望向蒋晖,声音带着浓浓睡意,“爸爸,你要乖乖听医生伯伯的话,快点好起来。爹地好好陪爸爸,我会乖乖在家等你们的……”

      孩子的懂事,像暖流淌过两位父亲的心田,在这夜色渐深的时刻弥散着融融暖意。

      “爸爸答应禾禾,一定很快就好起来。”蒋晖的声音放得更轻,眼中盛满宠爱,“晚安宝贝,做个甜甜的梦。”

      “嗯,爸爸晚安……”

      禾禾迷迷糊糊应着,小脸埋进冯亦颈窝安稳睡去。

      冯亦抱着女儿,深深看了蒋晖一眼:“我送她上车就回,很快。”

      蒋晖回了一个安抚的微笑,尽管那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勉强:“去吧,我没事。”

      祁城市刑侦支队,中心指挥室。

      白板被密密麻麻的照片和线索图覆盖,游轮案的阴霾笼罩着整个空间。

      安赫啪地一声将一张现场特写狠狠拍在白板中央,照片上是被害兄弟扭曲僵硬的尸体。他额角青筋跳动,一拳砸在旁边的桌面上,震得几个笔筒嗡嗡作响。

      “他妈的!这群疯子!畜生!”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指挥室里回荡,“接二连三的作案!这是把咱们祁城支队的脸按在地上踩!赤裸裸的挑衅!当咱们是吃干饭的吗?!”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向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搭档:“徐尘,你……”

      徐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他激动的时候用冷静的分析或一个眼神让他稍安勿躁。他就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但脸色却异常难看,甚至透着一丝灰败。

      他的目光像被焊死了一样,死死钉在白板上那张展示着兄弟俩最后惊恐绝望表情的特写。

      安赫的怒火瞬间被压了下去,他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徐尘?”

      徐尘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声短促的干呕声从紧抿的唇间溢出,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嘴,脚步有些急促地冲向卫生间。

      安赫不知所措地愣了两秒,连忙跟着跑了过去,走到卫生间门口,耳朵贴着门板听了听。

      里面咳嗽的声音似乎平息了一些,他抬起手想敲门,又犹豫着放下了。

      终于,门锁咔哒一声,徐尘走了出来,脸色比进去时更加难看了几分。

      “徐尘,”安赫语气里满是担忧,“怎么回事?是不是胃病又犯了?还是……”

      难道是现场太惨烈,刺激到了?

      不应该啊,比这更血腥的场面徐尘见过多少了,怎么这次反应这么大?

      徐尘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估计是晚上吃的饭有点凉了,胃里不太舒服。别担心,缓缓就好。”

      “我就知道!”安赫的声调猛地拔高,之前的担忧瞬间转化成一种恨铁不成钢的不满,“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工作重要,命更重要。案子就在这儿,它跑不了。让你赶紧吃赶紧吃,吃完热乎的再弄这些。你倒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嘴上嗯嗯嗯答应得比谁都痛快,结果把自己整成这副鬼样子,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他一边连珠炮似的数落着,一边动作麻利地抄起徐尘桌上那个磨得发亮的旧马克杯,那是徐尘用了很多年的杯子。

      安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半杯滚烫的开水,又从徐尘桌上那个贴着安神茶标签的铁罐里拿了一个茶包放进去,再兑了些温水,确保温度刚刚好能入口。

      “给,赶紧趁热喝了,”他双手叉腰,眼神里的关切藏不住,“你那个宝贝安神茶喝了不是能舒服点吗,下次再让我看见你饿着肚子搞案子,看我不收拾你……”

      徐尘听着耳边暖烘烘的唠叨,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一些。

      他无奈地动了下嘴角,伸手捧住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暖意似乎驱散了些许寒冷。

      “是是是,安警官教训得是,是我不对,下次不敢了。”

      徐尘就着杯口喝了一口茶水,那股特有的微苦回甘味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心底挥之不去的恶心感。

      只是眼神在掠过白板上那张照片时,眉间的阴霾更重了几分。

      夜色彻底暗了下来,冯亦回到病房时蒋晖依旧维持着那个强撑的坐姿,他的心瞬间揪紧,快步上前想扶他躺下:“别逞强了,快……”

      话还没说完,就被蒋晖抬手按住了手臂,牵着冯亦紧挨着他坐下。

      蒋晖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带着一种竭力掩饰后的疲惫:“真没事,趴了一天骨头都僵了,也该换个姿势动动了。”

      “可是……”

      冯亦心知肚明动动的代价有多大,然而之后的话,被肩膀上骤然压下的重量堵了回去。

      蒋晖终于卸下了所有强撑的力气,整个人沉沉地倚靠在冯亦的肩头。

      窗外的星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病房里只剩下床头灯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模糊地投在墙上。

      这突如其来的依赖感,比任何话语都更能说明蒋晖此刻的状态。

      他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冯亦,对不起……”

      这三个字突然砸在冯亦心上,让他微微睁大眼眶,敏锐地意识到这绝非是一句心血来潮的道歉。

      他太了解蒋晖了,这份沉重的歉意背后肯定是他知道了什么。

      冯亦没有动,只是放松接纳着肩上的重量,侧过头脸颊几乎贴着蒋晖的鬓角,声音放得极轻:“怎么了?突然说对不起?”

      蒋晖的脸依旧藏在阴影里,那是他只在冯亦面前才会卸下所有坚硬外壳后的脆弱。

      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深埋的自责一点点剖开。

      “我原来以为…只要我足够强大,就能隔绝所有的风雨,让你免受任何伤害。”他似乎在积攒力气,又像是在压抑翻涌的情绪,“可事情…好像总是不像预期一样,像流沙,我越用力,反而陷得越深。”

      “六年前我以为接下那个卧底任务,能彻底切断你和危险的联系,可我没想到……”蒋晖的声音哽了一下,带着无尽的悔恨,“你怀了禾禾,在最需要我的时候,在你承受着煎熬和痛苦的时候,我却缺席了,让你独自面对了那么多。”

      “这次也是,”他的肩膀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仿佛那爆炸的冲击波再次穿透了他的身体,“我以为用我这条命去换,总能把你从爆炸里平安捞出来。只要你没事,我怎么样都行……可我没想到,没想到蒋天勋那个混蛋会趁我不在,用那些恶毒的话来羞辱你伤害你……”

      滚烫的湿意终于无法抑制地濡湿了冯亦肩头的衣料,蒋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痛苦和深切自责:“我好像总是这样……总是晚一步,总是眼睁睁看着你因为我而受苦……看着你独自承受那些委屈和责难……我还算什么保护?我连自己最在乎的人都护不周全……”

      原来是这样。

      他还是知道了发生的事情。

      冯亦的心又酸又痛,他缓缓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极其坚定地将自己的手指嵌入蒋晖的指缝十指相扣。

      “蒋晖,”冯亦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沉稳,“如果这句对不起说出来,能让你心里的负累减轻一点,那我接受。我听到了,也收下了。”

      他抬起头,捧着蒋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指尖小心翼翼地拭去那些纵横的水迹。

      “可是,我更想让你真正听清楚,你从来…从来就不欠我一句道歉。恰恰相反,蒋晖,我应该对你说声谢谢。”

      冯亦的指尖轻轻描摹着蒋晖深刻的眉骨:“六年前,那个卧底任务原本是我的,是你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替我扛下了所有非人的折磨,你让我怎么还?”

      “还有这次爆炸,也是因为有你,我才能毫发无伤。”

      他深深望进蒋晖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底,目光坚定:“一直以来,作为爱人,你处处为我遮风挡雨,替我谋划好前路,扫清障碍,只想让我走得安稳顺遂。你给我的,是毫无保留的庇护和安心。作为父亲,你对禾禾倾注了全部的温柔和耐心,言传身教,把她教得这么好,这么懂事可爱。你做得不够好吗?不,蒋晖,你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冯亦的声音愈发温柔,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你的保护从来都不是无意义的,你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这片天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

      “但是,蒋晖……”他握着蒋晖的手,引导着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掌心下的温热似乎能穿透衣料传递过去,“你也要相信我们,相信这个家。”

      “这个家,从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孤军奋战。它是由你、我、我们的女儿,还有……”他微微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覆盖的小腹,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还有这个小生命,是四个人一起紧紧相连的整体。”

      “所以,别再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自己肩上了,我不只是你需要保护的对象,更是能和你互相扶持的家人,那些话还不足以影响到我。”

      “我们的以后不应该被任何人定义,不是吗?”

      不可否认,当初听到蒋天勋的那番话时,冯亦内心也涌起了种种苦涩的滋味。可回过头想想,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但是可以把这份对蒋晖的心疼和愧疚变成更加坚定的爱。

      这些话让蒋晖的心脏颤了一下,感受着掌心下那象征着新生命的温热,再看着冯亦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爱意,压在心头的自责仿佛终于被这份温柔强大的力量撼动了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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