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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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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徐尘说完情况,冯亦倒吸一口凉气,强行压下翻腾的不适:“位置在哪儿?尽快封锁现场。”
“兴??号下层甲板靠近船尾的维修通道入口,辖区派出所已经封锁了区域,技术队正在路上,”徐尘的声音同样紧绷,“冯队,蒋队那里……”
“别担心,我马上到。”
冯亦打断了徐尘的担忧,没有丝毫犹豫。
“赵国民那边怎么说,有什么发现吗?”
徐尘抬手示意身后的队友继续搜查,自己走到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回着:“赵河川找到了钱惑,证实了赵国民说的挖金子这件事是真的。我们正在赵国民家里进行搜查,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关键物证。”
根据他们对赵国民的了解,他不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所以如果他和凶手集团有所牵连,不应该把任何物证都消灭的干干净净,一定会留下什么细枝末节的线索。
可是现场没有任何证据,这让冯亦明白,赵国民暂时不能作为突破口,甚至在没有物证或人证的情况下,连人都不能长时间扣在审讯室。
冯亦揉了揉眉心:“我叫上钟聿一起去案发现场,之后去队里见一面赵国民。”
电话挂断,他看向病床上因为剧痛眉头紧锁的蒋晖,用指腹拂开他额角被冷汗黏住的发丝:“蒋晖,兴??号又发生两起命案,我过去一趟。你好好休息,我会尽快回来。”
蒋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想要动一动身体,但是后背的疼痛阻止了这个想法,他只好轻微地点了下头,拉住冯亦的手腕摩挲了两下:“小心,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我会的,等我回来。”
冯亦俯下身在他的眉心吻了一下,随后转身大步离开病房。
走廊里,他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快速划过,拨通了钟聿的号码:“钟聿,兴??号游轮发生两起新命案,手法和李贺猛的案件很相似,我们港口见。”
祁城港,三号泊位。
凌晨的海港,咸腥冰冷的海风裹挟着柴油和铁锈的味道,呼啸着穿过巨大的船体。
警灯无声地旋转,将兴??号庞大的白色船身切割成一片片红蓝交织的光影。
冯亦和钟聿几乎同时抵达,钟聿下车时,手里习惯性地拿着一个皮质笔记本和一支特制的细头笔,眼神在踏上舷梯前就已经大致扫过整个船体结构、灯光分布和可能的监控死角。
这是他的本能,在进入任何犯罪现场前,先构建环境模型。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套上鞋套戴上手套,随后在辖区警员的指引下,穿过警戒线踏上舷梯。
船上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豪华游轮的喧嚣早已被死寂取代,只有海风在空旷的通道间呜咽。
下层甲板靠近船尾的区域,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海水的咸腥和一种诡异的焦糊气。
命案现场位于一条狭窄维修通道的尽头,一个几乎被巨大锚链卷盘和废弃缆绳堆挤满的死角,这里远离主要通道,是船上监控的死角。
借着勘查灯刺目的白光,现场的惨烈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两具男性尸体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跪在冰冷的角落,头颅被尖锐的铁丝缠绕着垂向胸口。
第一具尸体体型魁梧,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胸口敞开,露出大片刺青,脸庞扭曲狰狞,脖颈上缠着两圈泛着银光的铁丝。胸口有一个边缘参差不齐的血洞,深可见骨。
透过破碎的肋骨和血肉模糊的创口,可以清晰地看到左肺叶被整个摘除,整个胸腔内一片狼藉,残留的组织和凝固的血液呈现出一种暗紫色的粘稠。
紧挨着第一具尸体的身旁,是另一个惨烈的现场。
第二具尸体体型相对瘦削,和身边人相似的一张脸同样凝固在惊骇之中,右肺叶被完整摘除,胸腔内肠道外泄的景象令人作呕。
两位死者一人的左上肢,一人的右上肢,从肩膀到肘部,皮肤呈现出大面积的焦黑色,就像被高温瞬间灼烤过,皮肉碳化开裂,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奇怪,两个人脖子上的铁丝圈数完全不一样。”
钟聿蹲下身眉头紧锁:“一个是两圈,一个是八圈。”
联想到李贺猛案那个被犯罪凶手刻意加重的07,很难不让人怀疑这里的圈数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含义。
鲜血在他们身下汇聚成一大片粘稠的暗红,沿着甲板缝隙流淌,在勘查灯的照射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浓重的血腥味不断冲击着人的感官。
冯亦伸手按在小腹上,强忍着腥臭味带来的不适,最后定格在两条被烧焦的手臂上。
就连焚烧的手臂都不一样,这不像是无意的举动,更像是一种暗示。
“左右肺……左右手臂……”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冰冷的尸体,投向船舷外翻滚着未知危险的大海深处。
祁城市刑侦支队,审讯室。
清晨的微光透过高窗的铁栏,在地面投下冰冷的光栅。
赵国民在硬板凳上蜷缩了一夜,眼窝深陷胡茬凌乱,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副被恐惧和疲惫掏空的躯壳。
听到门响,他猛地一哆嗦,浑浊的眼睛里充满血丝,惊恐地看向门口。
冯亦走了进来,他脸色并不算太好,一夜未眠加上孕期的反应让他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沉静。
他没有像安赫那样拍桌子,只是拉开椅子,在赵国民对面缓缓坐下。
徐尘跟在他身后,将简单的包子和豆浆放在赵国民面前的小桌上。
冯亦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嘶哑,却清晰地敲在赵国民紧绷的神经上:“吃点东西吧。”
赵国民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食物,咽了咽口水,没敢有什么动作,他猜不透这位看起来温和却气场强大的警官想干什么。
“赵国民,”冯亦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住他,“昨晚你说的话,我们核实过了。”
赵国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钱惑找到了,他承认带你看过金子,也承认告诉了你在废弃化工厂挖宝的事。”冯亦语速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时间线和你说的基本对得上。”
赵国民紧绷的肩膀似乎松垮了一瞬,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就说嘛!警官,我是清白的!我真是去挖金子的,哪知道……”
“爆炸现场除了烟头,我们还发现了一些别的痕迹,一些不属于那里的痕迹。”
冯亦的视线扫过赵国民全身,最终定格在他那双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上。
赵国民下意识想要把手藏到桌子底下,却被冯亦的眼神钉在原地。
“比如,”冯亦的话带着一种穿透力,“现场留下的□□残骸里有一些特殊的撬压痕迹,需要非常强的腕力和特定的发力角度才能形成。”
赵国民的脸色一点点褪去血色,嘴唇哆嗦着:“我…我不知道什么□□……”
“把手伸出来。”
冯亦加重了些声调,赵国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双手摊开在桌面上。
那是一双典型的劳动者的手,粗糙不堪布满裂口。
冯亦的目光聚焦在他的右手上,那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明显有些弯曲变形,尤其是食指的指关节,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和肿胀,像是受过陈旧伤后愈合不良的样子。
当赵国民试图用力握拳时,这两根手指的动作迟滞无力。
冯亦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你这右手受过伤,伤得不轻吧?多久了?”
“好…好多年了……”赵国民带着胆怯的哭腔说,“以前出过一次车祸,被…被车压到过…整个手差点废了,后来就使不上什么力气了……”
冯亦的目光从他的手移到他惊恐的脸上:“使不上力气?连拧断一根稍微粗点的电线都费劲吧?更别说用那种特定的角度去撬压厚重的金属板,或者用足够的力量拧紧足以引爆的装置接头。”
赵国民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茫然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
“现场□□的设置需要的是健全有力,而且技巧娴熟的双手才能完成。”冯亦的声音并不重,但是却带着充足的威严,“赵国民,以你右手现在的状况,你根本做不到,所以基本可以确定,你不是这场爆炸案的主谋。”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赵国民呆呆地看着冯亦,仿佛听不懂这突如其来的赦免。
沉默几秒后,巨大的压力骤然卸去,他浑身一软,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来,豆大的泪珠混着鼻涕流下,嘴里语无伦次地嘟囔着:“谢谢…谢谢警官…我就说不是我…不是我啊……”
徐尘也松了口气,虽然线索暂时断了,但至少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冯队的观察力确实惊人,这个细节在之前的审讯和搜查中都被忽略了。
冯亦示意徐尘将赵国民带下去,办理释放手续。
看着赵国民佝偻着背蹒跚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冯亦坐在原地,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朝阳,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
祁城市中心医院,VIP病房。
蒋晖趴在病床上,后背狰狞的伤口刚刚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清创,剧痛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早已透支的神经末梢。
护士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最后一点渗血的创面,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但蒋晖的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急促地推开,风尘仆仆的许储韦冲了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与担忧。
“蒋晖!怎么回事!我刚回祁城就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怎么伤成这样了!”
许储韦的声音带着长途奔波后的沙哑,几步跨到床边,目光死死锁住蒋晖后背那片灼伤区域,旁边托盘里沾满脓血和药液的棉纱触目惊心。
正在换药的护士连忙低声问候:“许院长……”
蒋晖艰难地偏过头,看清是许储韦,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极其虚弱的笑意:“许叔叔……没事,不小心……上了个当……”
许储韦眉头紧锁,看着护士处理完最后一点,示意她先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许储韦拉过椅子坐下,仔细查看了一下蒋晖的监护仪器数据,又看了看他毫无血色的脸,重重叹了口气。
“都这样了,还逞强!”许储韦的话里带着长辈特有的责备和心疼,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词句,最终还是决定开口,“你昏迷的时候……你爸来过了……”
蒋晖原本半阖着的眼睛倏然睁开,里面闪过一丝厌恶:“他来干什么?看我死没死?”
“蒋晖!”许储韦语气加重,带着不赞同,“他是你父亲,知道你出事,他放下所有事情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听说在你床边站了两个多小时,脸色难看得吓人,他是真的担心你。”
蒋晖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眼神里的冰冷丝毫未减:“担心?他担心的,恐怕是蒋家独苗要是没了,他的家业后继无人吧?或者,是担心能替他冲锋陷阵的工具不好用了?”
许储韦看着蒋晖眼中那份长久的憎恨,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对父子间的积怨有多深,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化解。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话说透,毕竟这事关冯亦。
“他确实很担心你,这点我不怀疑。但是……”许储韦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严肃,“他这次来,除了看你,还…找了冯亦谈话。”
蒋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笼罩心头。
“谈什么?”
许储韦知道这事瞒不住,只能如实相告:“具体谈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他肯定是为了你好……说不定是想让你远离这个案子,保护你的安全……”
“为了我好?”蒋晖眉头紧蹙,声音高了不少,“他所谓的为了我好,就是去找冯亦麻烦,给他施压吗!”
蒋天勋不仅想要干涉他的工作,竟然还敢在他重伤昏迷的时候直接去威胁冯亦,冯亦现在不仅怀着孕,承受他重伤的压力,还要面对那个混蛋的施压。
难怪,难怪自己刚清醒的时候看到冯亦的脸色那么差,原来这一切都是蒋天勋在背后捣鬼。
他想要撑起身体,这个动作扯动了后背最严重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顿时涌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蒋晖!别动!”许储韦大惊失色,立刻按住他,“伤口会崩开!”
“听着蒋晖,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稳定下来,配合治疗!你这后背的深度灼伤和撕裂伤,清创只是第一步,感染风险很高。”许储韦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专家组已经看过了,创面太大太深,靠自身愈合几乎不可能,你必须尽快接受植皮手术!”
蒋晖急促地喘息着,剧痛让他暂时无法开口,但许储韦的话让混乱的思绪强行拉回了一点现实。
许储韦看着他忍痛的样子,语气放缓了一些:“手术方案已经初步定下来了,取你大腿或侧胸的自体皮,但是需要创面稳定,炎症控制住,身体状态也必须要能承受手术。”
“所以,你现在情绪激动或者动作过大都会导致感染加剧,是在推迟你的手术机会,明白吗?”
这番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水,浇在蒋晖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蒋晖明白他不能倒下,他必须恢复,不仅是为了冯亦和孩子,还要尽快揪出这几个恶性案件背后的凶手。
怒火稍稍减退,可仍旧无法彻底压制。
蒋晖声音嘶哑,那双因为剧痛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心疼:“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去找冯亦,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那套肮脏的规则能用在所有人身上?”
冯亦为了不让他担心,什么都没告诉他。一想到他独自面对蒋天勋的压力,蒋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窒息。
“许叔叔……”背后的伤有些还在渗血,导致蒋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你转告他,我不需要他蒋天勋的任何安排,让他离我的家远点,离冯亦远点……”
他紧盯着许储韦,眼神是冰冷的警告:“别再碰我的人,否则我跟他,这辈子…不死不休!”
许储韦看着蒋晖那彻骨的恨意和怒火,知道再劝也是徒劳。
蒋晖对蒋天勋的抗拒早就深入骨髓,而蒋天勋这次对冯亦的施压,无疑是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炸药桶。
他只能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眼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好,我会转达。你现在什么都别想,专心养伤,稳定是手术的前提。”
“我会让专家组每天过来会诊,手术预计最快也要一周后,这期间你必须绝对配合治疗和护理,一点岔子都不能出,我去安排两位经验最丰富的高级护工过来,24小时轮班。”
许储韦离开去安排,病房里只剩下蒋晖粗重却极力压抑的喘气声。
后背的剧痛一阵阵冲击着他的意识,但此刻更沉重的是翻腾的愤怒和对冯亦无尽的心疼担忧。
他必须尽快好起来,必须顺利通过手术,不能让冯亦一个人抗下这么多压力和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