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你自甘堕落》萦尔

9、首个任务

　　那个人如同被裁剪掉的枯枝，重重落到了地面。

　　只可惜接住他的不是包容的土地，而是星舰冰冷的特质金属地板。他肢体疲软地摆在身旁，一动不动。

　　艾克斯俯身检查：“哟，这么利落。我还没想好丢哪呢。”

　　人已经死了。

　　阙伊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想，是失望还是怎么样。

　　一团乱麻堵住了他觉得越来越不好使的脑袋。首先他没有立场失望，因为是包括自己的一切，形成了现在的形势，也正是形势逼迫让薄琅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其次，在薄琅的视角下，或许果断给曾经的伙伴一个结局，才是最优的。即防止了可能遭受折磨的未来，也消除了自身的可疑。

　　但，不成熟的设想里，网络营造的塑像里，短暂的精神接触里，让阙伊对薄琅寄托了更多飘渺的东西。

　　现在自己得给薄琅可能的行动兜底，因为这个肮脏巢穴中他这个自以为是的引路人，必须得每一步都最好最坏的设想。

　　想通了，就清醒了。

　　“自己想办法，我的临时工作结束了。”阙伊提醒艾克斯，“至于他，随便你怎么测，不要折腾到干扰我假期的地步。”

　　“医生，医生。你行行好嘛。我看你状态明明好很多了，首领给的任务很重。说不定要找你帮忙，到时候……”立刻把尸体抛之脑后，艾克斯听到了阙伊的防骚扰宣言，悲伤欲绝。

　　阙伊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让老师给命令，其他免谈。”

　　艾克斯唉声叹气。
　　然后他指挥薄琅把尸体拎起来，说要看看送到解剖室还是焚烧炉。

　　薄琅照做，就像他真的是一个没有过去，一心为规巢的好员工一样。

　　阙伊用精神力关注他，也没有看到破绽。

　　就像之前那双情绪多变的漂亮眼睛，已经被彻底冰封住。

　　没有东西需要收拾，阙伊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仓库。

　　艾克斯注视着阙伊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可视范围。他顺口感慨：“真羡慕你啊…多带劲。”
　　他继续哼唧，“腰细，腿长，长得好，脾气怪更是加分。要不是还等着露脸给惊喜，我早就上了。”

　　他的羡慕对象单手拎着尸体，请示：“请告知接下来的行动。”

　　艾克斯这才如梦初醒般，扫了眼仓库里的资产，无趣道：“人都走了，还呆着干嘛，走吧走吧。”

　　表面上，阙伊没有把艾克斯的垃圾话放在心上，实际上，他知道艾克斯所言不虚。

　　首领给的任务，只要能够达成，那方式或者人员都好商量。艾克斯如阙伊所料，坚定不移地选择了阙伊作为协助向导参与。

　　不久之后，阙伊就收到了来自宋云心的直达消息。假期结束，接手新任务。

　　身居后端的奖励，是让阙伊能够上一线的权利。

　　继续着按步就班的步调，等到阙伊反噬到最后，也不一定有所得。阙伊早就给宋云心提过申请，要一线任务提供灵感，与更直接多元的尝试。

　　黑暗哨兵那一次，他证明了自己的自保能力，也证明了自己尝试的价值。

　　所以，可喜可贺，阙伊在星舰上漂了五年，终于能稍微长久地接触真正的地面。
　　阙伊难免苦中作乐地想。

　　这次任务不止艾克斯和他，还有被时刻关注第一份任务表现如何的薄琅，以及另一个向导，和若干辅助人员。

　　阙伊没有跟随大部队，而是借这个机会选择单独行动。虽然这样宋云心会借助各种工具来更加严密地监视他的动向，但不可否认这才是更好的选择。

　　因为任务性质。

　　这次的任务目的是给规巢扫尾。之前兽潮一遭，当然不会那么轻松逃之夭夭。塔的实力不可小觑，规巢早就在塔的清除名单里占了榜首，能抓到就绝对不会放过。

　　所以塔往这个星系派了好几个队伍，就是为了找到规巢的蛛丝马迹，也可能是想找到薄琅。

　　宋云心奇思妙想，一边让艾克斯，薄琅他们物理扫尾。有人找到规巢遗漏的线索就就地解决，不能让他们把其传送给塔，以免更多的家伙追上。

　　一边被阙伊劝服，让他混入塔的队伍里，进行观测，里应外合。

　　在此之前，宋云心给阙伊看了一次阙薇的影像。

　　时隔五年，那个女孩已经长大不少。监控视角里，风格简约的卧室，女孩蹲在地上，翻看着图画本——这个时代，她居然接触的是纸制。

　　阙伊可以在女孩的动作间看清楚她的脸，长开了些，眼睛像她母亲，嘴鼻像他父亲。

　　都是阙伊梦里都见不到的故人。

　　是薇薇，阙伊几乎看到的时候就能确认。规巢这一点没有骗他，他们把薇薇养了五年，让她长到了这个年纪。

　　阙伊摸了摸自己的项链吊坠，往这个编号k2的星球的城市靠近。

　　虽然编号是k2，但这个城市名字叫玄都。星球土壤比较优质，有一片有点名气的种植区，里面蔬果和观赏植物出口是星球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

　　塔来追查的部队，选择驻扎在这里，估计除了它离兽潮发生的地方毗邻，也是因为不用担心食物。

　　靠一双腿，阙伊艰难跋涉，人也变得灰头土脸。周末的蜕皮期已经到了尾声，但依旧是他的虚弱期，精神没有恢复到平时水平，那股自然而然的憔悴骗不了人。

　　感觉差不多了，找了个风水宝地，阙伊直接倒了下去。
　　残留的意识里，是纷乱的脚步声。

　　“是向导？你确定吗？”

　　“感觉像刚刚觉醒的向导，连精神体都在发育期，非常不稳定。”

　　“可他看起来已经二十多了，有这么大龄觉醒的吗？”

　　“你又不是专业的，怎么不知道没有，我的检查结果又骗不了人。”

　　好吵…阙伊没动，听他们能吵个什么结果。他是真的累了，这些人把他安置到了一张很柔软的床上，身体愈发没有干劲，只想更多的休息。

　　“去查他身份的是谁，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卢克去查了。小西在玄都居民里没搜出他，正在扩大搜索圈，双管齐下，很快就能知道这人的情况。”

　　“为什么不先干脆问问，我看他醒了有一会了。”

　　阙伊睁开眼，和看着垂着头观察他的人对视。是一个穿着深色制服的年轻人，有一头浓密的棕色卷发。

　　“你是谁……这是哪里？”阙伊出声让话题转到自己需要的节奏。

　　“我叫罗南，是入塔部队两年的哨兵。这里是我们的据点，我们对你没有恶意，你别怕。”罗南温声安抚，力求把善意释放到位。

　　但面前这个神秘的青年，并没有放松下来，而是挣扎着想从床上起身，一只手往颈下探去，摸了个空，立刻呜咽着崩溃：“我的项链呢？！”

　　“项链呢？”罗南求助地回头重复。

　　另一个女性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东西，摊开放在阙伊眼前：“这里。仪器检查不能有金属干扰，我暂且帮你取下了，没有及时给你戴上，抱歉。”

　　“我是罗南同期，叫我希拉就可以。”

　　没有继续说话，一时间只有阙伊努力平复的呼吸声。

　　半晌，他似乎镇定下来了。

　　“阙伊。”

　　罗南和希拉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这是青年的名字。但他没有多说，又沉默了下去。

　　“阙伊先生，你晕倒在城外，被守兵发现。由于你身上没有携带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又被送来我们这边了。”
　　“然后我们给你做了身体检查——你知道自己是向导吗？”
　　希拉给阙伊解释现状。

　　阙伊让自己继续沉默，然后点头。

　　人最愿意相信的，永远是他们自己追查到的真相。阙伊没必要多说，只要加深他们的探究欲就可以。真真假假的谎言，才是最深入人心的。

　　“向导档案虽然保密级别高，但查有没有这个人还是可以的。我们没有在里面看到你，结合你的状况，该不会你才成为向导吧。”罗南满头雾水，他就是不愿意相信有人如此大龄觉醒的人。

　　“谢谢你们。我现在给不了报酬，但我能先离开吗？”阙伊没回答罗南的问题，开始请辞。

　　这些人当然不会放他走，于是都开始挽留，罗南当机立断把阙伊按回床上：“塔帮助群众怎么会要报酬。你身体不好，安心休息一段时间，实在不行给我们你家人的联系方式，让他们来接你。”

　　“不然你再晕倒，可能没这么幸运了。检查结果你的精神图景内部不断变化，外部萎靡收缩，无论是向导还是哨兵，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但绝对不是好的现象。”希拉皱眉。
　　“你想走是因为听到我们是塔的人。那时候你微表情表明你对塔感官恶劣，能稍微解释一下吗？我不负责审讯和逮捕可疑分子，负责的待会就来，到时候我和罗南是干涉不了的。”

　　阙伊厌恶塔吗？规巢珠玉在前，塔在阙伊的厌恶里还占不了一席之地。

　　只要让自己想到阙彦的牺牲，适时的迁怒，就可以了。阙伊的表现也算真情实感。

　　被揭露到这个地步，气氛连表面的和谐也维持不下去。

　　罗南离得稍近，这时候他才看清，阙伊的眼睛是深紫色，阴影里，他一开始以为是黑色。稀奇不到一瞬，他就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毫不掩饰的仇恨。

　　这哪里是希拉说的恶劣就能简单概括的。

　　这样的目光下，信仰塔的年轻哨兵，背脊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