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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美梦 ...

  •   顾晟手眼通天大抵也没有想过扒开国师表面的伪装,下面的是太子当初精心伪造的身份,当然,若他能发现不对劲,再往下扒,还有裴瑜伪造的一层身份。

      片刻后,顾晟出去交待手下人,他手里的情报网太广,处理起来相当叫人头疼。

      国师挪动屁股坐到季明华身边,动了动唇,没得到禁止交谈的眼神,开口道:“师兄。”

      国师寂尘是被送到寺庙的一个孤儿,在洛河的寺庙中,跟在季明华后面屁颠屁颠叫了六年师兄,惯常被坑走零用去买点心上贡,屡坑屡上当,脑子长出来的时候里面不是书本笔墨,灌进去的是季明华的迷魂汤。

      “嗯。”季明华迟疑了一下,“外面……裴瑜做了什么?”

      寂尘简单形容了一下,后面是将人压去了东宫,太子听说很是生气,底下人传可能要借此打上两百杖,宫里打人有讲究,落实了打约莫五十杖就能把人打断气。

      “……”季明华道:“你没劝几句吗?”
      寂尘摇了摇头,他看出来皇帝的怒气不过浮于表面,太子最明白这位父皇的心思,知道该如何做,况且——已经有人去劝了。

      “户部去了,跪在东宫外面求太子宽恕,手里也带了诸多大臣的请愿。”

      早年裴瑜还没爬到内阁首辅位置的时候,这个位置换得勤,皇帝找不到贤能的人,每日批阅奏折五六个时辰,连着数十载,什么抱负全被偏头痛折磨得没影子了。

      裴瑜上任后皇帝才得闲由太医开方子安养,现在也有时间和国师论道,若不提所作所为,倒像个奸臣做派。

      “户部的人求太子若是要打千万别打晕过去,还有诸多事务等他去处理。”

      过去季明华赖在裴瑜房中睡觉,大抵也知晓他每日子时才睡,寅时便起,忙起来时便直接住在皇城文渊阁内,每每张灯结彩的日子才能在府中长留,给仆从赏了银子下去就带着季明华出门去看热闹。

      那时季明华的身形才开始飞速生长,牵着裴瑜的手在旁边矮了整整一个头。

      寂尘拘谨着,小心观察季明华的神色,没忍住问了句:“师兄以身犯陷,是想得到什么?”

      “我要知道一个人最在乎什么,即便是个酒囊饭袋,也有荣华富贵可在意。”季明华指尖敲着碎片,“旁人摔了你最心爱的画作,你要做的不是同样摔一下对方的画,我要知道他心里最心爱的东西,再撕毁掉,这才叫报复。”

      寂尘点头,眼里还懵着,可五官太过慈悲相,看起来相当高深莫测,他三年里就学会了装样子这一条,其他的太为难人。

      索性这一条能用许久,季明华摸了摸他的头,寂尘没有闭上眼睛,挨了这撸猫一样的手法,眼睛亮晶晶看着他。

      “他怎么把你带来的?”

      有这种本事怎么不直接将太子砍了,没有对手大皇子自然高枕无忧。

      “不知,我回到卧室里就晕了过去。”寂尘摇了摇头。

      裴瑜被从东宫抬出去的,户部尚书跟在后面一路去了府邸,接着太子咬着牙召集了侍卫去查所谓“内人”的去向,誓要掘地三尺将人找出来。

      一时之间,局面翻转。

      第二日的时候,季明华手里拿着第三套茶具,心疑顾晟已经不在乎大皇子的死活了,否则为何抓来两人现在还按兵不动,准备同他们玩过家家不成?

      他低垂下眉眼,茶水入口的瞬间便觉有异,他按住寂尘有样学样的动作,拿过他的茶杯饮了一口,指尖沾了茶水抹在他唇边,方才将茶杯放回他手中。

      寂尘疑惑,“师兄?”

      季明华比了个“有毒”的手势,所幸屋外无人窥视。关了他们数十个时辰,不进水米自然不太可能,下毒下得这么悄无声息的,也不知是烈性毒还是慢性毒,他过会不知是否要演一场毒发身亡。

      顾晟很快给了他答案,推门而入时满面红光,从袖中拿了两枚药出来,冠冕堂皇加威逼利诱一通,要他们把这个慢性毒药吃下去。

      季明华没听他说完,先伸手拿了一枚就着茶水咽了下去,咽完咂摸了一下,这个是解药,准确来说,一部分的解药。

      顾晟这时自觉他们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语气客气了不少,“季公子真是痛快。”

      寂尘高深莫测地端着茶杯傻住了,唇边还有一层滋润,他没敢舔。

      看到顾晟的视线过来,他八风不动地瞄了眼季明华,接着自觉明白了意思,拿过药丸吞了下去。

      “好。”顾晟拊掌一笑,“请两位回国师府吧。”

      寂尘问道: “大皇子……”

      “陛下与大皇子父子情深,自然已经免了他的禁足。”

      .
      裴瑜身上有伤,躺着听户部尚书说些事务,简单口头上交待一番。

      昨夜太子令人四处找人,夜里也闹得不得安生,惊动了陛下后好一番训斥,在殿门外跪了有两三个时辰,第二日天亮才被人搀起来,膝盖血淋淋一片。

      “首辅大人,其实太子这番行为还不及大皇子万分之一荒唐,何况也是为了找人……”户部尚书家里有祖荫,平日也受太子与首辅照拂,不禁就提了一下。

      裴瑜打断他,“寻大人,慎言。”

      “文死谏,武死战,怎么到了要‘慎言'的地步,当今这是要寒满朝文武的心。”他面色灰败,可却也不敢把这一番言论说给当今听,他是风陵寻氏的子弟,不能不顾及族人。

      他说着转而问道:“大人寻不到内人,竟也不担心吗?”

      “担心啊,但腿长在他身上,我总不能打断了不叫他乱跑。”裴瑜侧过头,半张脸在阳光下,半张脸在阴影中,挺拔的鼻梁如一座小山隔开了两边,他目光沉沉,语气与其说是说笑,不如说是咬牙切齿。

      户部尚书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那位长了什么样,能叫裴大人这般动气。

      “他气什么?”季明华拿了盘糕点给寂尘,后者五脏庙一天一夜未遭祭拜,满脸的慈悲像都变得有点凄苦起来,这时接了糕点连塞好几个在嘴里,腮帮子鼓起来一动一动。

      刘平微微侧目,一板一眼道:“公子以身犯陷,大人是担心。”

      “哦,倒是我的不是了,他事前不知道我打算做什么吗?”季明华按着头,嘴上还是不饶人,其实已经有些神智不清起来,毒的药性有些烈,此外不知是不是为了效果,剂量约莫比正常的多了些。

      顾晟打算借由寂尘将他引见给皇帝,日后便由他把握说些蛊惑人心的话。

      说到底,还是想让大皇子继位——说起大皇子,季明华还记得自个的目的,这个人心里最在意的竟然是同父皇之间的父子之情,这情分也大,一篇《陈情表》送上去直接被免了罪行,只简单扣除了两年俸禄。

      “将国师送回去,皇帝不会问的。”季明华蔫蔫地支着脑袋,看着相当慵懒。

      当今皇帝约莫个是坚定相信神明存在的人,国师做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他都不觉有异,这次国师被人绑走一天一夜他都没发现不对劲,大概还觉得国师入定了不好打扰。

      “是。”刘平和被塞得狂咳捧着茶水还需要季明华点头才敢喝的国师对上视线,两个头脑都只有一根筋的人彼此上上下下嫌弃了对方一遍。

      刘平道:“山下备好了马车,大人在府中,身上有伤不能出门。”

      季明华睁开眼睛,“他被打了多少杖?”

      “不知。”刘平道:“只是大人但凡还有些力气,必然是会出来见公子的。”

      这话听起来是那没脸没皮的人能说出来的。

      季明华身体一动,脑子里像烧起了一团火,但通身都是冷的,从外人眼里看只是较平时苍白了些,他也无意暴露虚弱,摆手表示知道了,叫他们滚蛋。

      两人离开后,他才用血色稀薄的手指按在桌子上,勉强支撑起面条一样软成一团的躯体。

      就算是鹤顶红,喝下去也不过高烧三日,他心里计算着,约莫最多两日便能好了,只是要睡上一段时间。

      这样的感觉真是久违了,季明华躺在床榻上,不过一会熟悉的剧痛从他的骨缝里乱爬,从脖子上面的脑子爬到四肢的每一块骨头。

      他心里胡乱想着事情转移注意,慢慢的一场潮湿的雨开始在模糊的意识里下起来。

      季明华的幼稚时期大抵只有没记忆的头四年和初入京城的第二年,当上面有一个无限溺爱的长辈时,晚辈才能做一个孩子。

      后来住在寺庙的季明华回忆那一段日子,只觉如同一场大梦。那时冬日的雪竟然是美的,有人会从别处折一枝梅花跨过半个京城放在他床边,再轻轻捏着他的鼻子叫醒他看一眼盛开的红梅。

      所以当这场幻梦惊醒时,季明华像所有试图留住美梦的人一样,试图假装自己并没有清醒过来,躺下闭上眼睛,梦境就可以延续下去。

      而裴瑜,却以为这也是他给予季明华的美梦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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