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佛不渡》昨夜星河

5、下狱

　　季明华在人群开始喧哗戴上了面具，逆着人流离开了这里。

　　顾晟身居高位惯了，姿态端得高，就算真的有意相助也是施舍一样的垂落下鱼钩，不成便立刻收回饵料。
　　这样的姿态如何和他平起平坐谈。

　　祈福已进尾声，季明华路过点心铺进去买了一捆，接着便在这里闲逛了起来，他踏进一家绸缎铺，进门时一只鸟儿飞进来落在他肩上。掌柜本来听内人说着占星阁那边的奇景，看到有人进来便连忙上前招呼。

　　他一打眼便瞧出进来的人气质不凡，再一眼，他看出这人身穿的一袭白衣用的是上好的绸缎，一匹要百两黄金，只是不知为何腰间挂着的不是美玉而是一个被线穿过的铜板，面上还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这位客官要看点什么？”
　　“找最好的布料，做一件衣裳。”他声音很年轻，但很是好听，柔和温润，接着他偏头，好似在听肩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唤，报了几个数字，“按这个尺码做。”

　　“不知道您要多久拿到成衣，在下该送去哪里？”

　　“不必，放在店中，约莫七日之后我会过来拿。”季明华拿出一张银票，算作定银。

　　“诶，好嘞。”掌柜这时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位闹了大事出来的大皇子，听说当今令刑部侍郎七日之内查出个结果来。

　　话说这位大皇子欺男霸女恶贯满盈至今当今都没怎么处置他，自然，天子犯法不与庶民同罪嘛，只是当今毕竟是一个贤明的仁君，轻徭薄赋，善待百姓，上位至今没有大兴土木，偏偏就是对骨血纵容了些。

　　掌柜想完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也就一瞬间的事，面上还堆着笑，接了银票将人恭敬送了出去。

　　打一出门，他见到顾家的马车，眼皮便是一跳，接着里面出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正是顾家家主顾晟，他眼皮又是一跳。掌柜心里暗自嘀咕方才心里的话以后还是不必想了，他这边就念叨了一下，出门就撞见大皇子母家这边，这可不是邪门嘛。

　　掌柜满脸堆笑，“顾大人，怎么有空来小店看看？新进了一些江南的布匹，在下给您介绍介绍？”

　　“不必。”顾晟很冷淡的惯样，“来接个人。”

　　季明华站着不动，肩上的鸟儿歪了歪头，动了动爪，接着扇动翅膀飞走了。

　　顾晟的目光追随着鸟儿，接着面上微微一动，诚恳道：“请吧。”

　　季明华这才动身上前，留下身后掌柜满脸掩饰不住的惊恐。

　　上了马车后他自然坐在了左侧，等顾晟上去时眼角一抽，和季明华从面具的孔洞里对望了一会，不甘不愿坐在了右侧。

　　“本官过去也见过些控制飞禽走兽的法子，驯养之后很是温顺，在西域的往来开始前，中原百姓还会害怕那些，以为是神仙，但现在却不会了。”顾晟冷冷道：“这种东西一次可以，多了却不管用了。”

　　“若是我现在下了马车离开，不过是回到原地。”季明华淡淡道：“但你不同，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哈，何来走投无路一说。”顾晟万分恼火，他生在顾家，骨子里和大皇子留着一样的血，所以他绝对无法去太子那里，为着这个蠢货不知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可其实这其中最重要的还是陛下的态度，陛下若要力保，铁证如山又如何，谁敢查，谁敢说？

　　现在便是摸不透陛下的心思，是真动怒了还是如何，这种不能掌握的感觉叫他抑郁。

　　“不是走投无路，怎么敢去惹裴瑜？”季明华这话叫顾晟觉得自己被贬低了，可他态度又没这回事，“你想动他不是一天两天，不是着急了怎么敢这么快把唯一的棋子暴露了。”

　　“不是唯一一个。” 顾晟这时又冷静了下来，“他不过是借着风陵寻氏的举荐爬上来的一介布衣，在京城的根基怎么能和我顾家相提并论。”

　　季明华微微一顿，道:“那自然最好，只是他已经怀疑你了吧。”

　　“只是怀疑，太子的嫌疑当然更大。”顾晟声音轻飘飘的，“毕竟那可是从太子手下送过去的人。”

　　这个被顾家培养的奸细先是被送到彼时还是二皇子的太子手里，后来又太子送给裴瑜，历时九年，见证了裴瑜一路青云直上的整个过程，地位举足轻重。
　　若有朝一日裴瑜死在他手上，完全不会出人意料。

　　下一刻，季明华的腰间被一把匕首的锋利处抵着，顾晟冷冷道：“这里离那寺庙几里路，前后皆是闹市，你想操纵那些畜生过来必然会惊动官兵，现在，老实和本官走吧。”

　　费尽心思，自投罗网。
　　季明华不免一笑，他的目光隔着一个面具没有那么强烈，无数的血迹鬼魂嚎叫在他眼前闪过，不存在恐惧，当他第一次踩在尸骨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发疯了。

　　下一刻他低下头，道:“不要留下伤口，裴瑜会杀了你的。”

　　顾晟冷笑一声，“如果你还能活着回去，那时再和本官这样说话。”

　　随即他道:“现在，把面具摘下来。”
　　示人假面，他已经很不耐了。

　　季明华便抬手将面具摘下来，近了看他作为一个弱冠的男子其实相当瘦弱，在顾晟所熟知的世家子弟里除却幼时不足的没有这样的，只有缺衣少食长大后被仔细温养的庶民才会长成这副体态。

　　顾晟看人眼毒，也舍得下身段做些小人行径，这种拿着刀威逼的作风可不是世家里能养出来的，他天生有野心，只恨身份不对，这时慢悠悠道：“你还会些什么呢？”

　　“他就会打人了，还不疼。”
　　裴瑜在书房里渡步，祈福之事他亲自与礼部定了日期、规格，那边百鸟齐鸣的奇景一出他便得了消息，知道是谁做的，现在便开始烦躁起来。

　　不能他眼皮子底下看着，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有什么祸心，他当日做什么一幅让他放手去做的姿态。

　　老管家在旁眼观鼻，鼻观心，听大人絮絮叨叨抱怨，可若是重来一遭，大人也会纵容的。

　　果然不过一会，开着的窗边落下了一只麻雀，通身胖成一颗球，黑溜溜的眼睛一望过来裴瑜便噤了声，万般言语在腹中流窜，出了喉舌却只有一句，“……别出事。”

　　若不然他真想将人绑了关起来，只是这事他一年前没有做，一年后大抵也自不会做。

　　麻雀歪着圆润的脑袋看他，得了话之后才扇动翅膀飞走了。

　　接着老管家递了一个眼神过去，下人出门去寻了车夫，片刻后裴瑜穿戴整齐去了寺庙，再一刻钟后，拔剑去了东宫。

　　小太监低头快步进了国师府，对苏尾声小声耳语了几番，这位大太监听完本苍白的脸色更上一层，心中几番计较后转身推门进去，做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滑跪在地，“皇上——内阁首辅裴大人他，他孤身拔剑闯了东宫！！”

　　室内登时一静，国师看了看脸色不变的皇帝，也垂眸端坐着，少顷，只听皇帝一声轻笑，道一句，“这一段时日当真是热闹啊！”

　　苏尾声冷汗登时便下来了，接着皇帝起身，国师紧随其后，他手中还抓着一串佛珠，方才他们论道，皇帝问了一些百年前仙人的事迹，这时低头看了眼佛珠，再开口时语气相当和蔼，“因为何事？”

　　“听说，是裴大人怀疑太子抓了他内人，上门来讨人。”

　　“内人？”皇帝疑惑道：“他不是不曾娶妻吗？”

　　“据说是，从前藏在……”苏尾声闭着眼，决然道：“寺庙里。”

　　头上安静了，继而一脚将他踹开，“混账！”

　　苏尾声连忙爬起来跪好，直呼：“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皇帝怒不可遏，手中佛珠捏得指甲青白，国师缓缓道：“皇上息怒，待将事情问清再发作也可。”

　　“是，国师说得对。”皇帝这般说着，脸色却没有缓和，他继位前便常去寺庙，先帝信奉仙人，他也信奉着，至今已过四十余载，没有什么比弑渎仙人，弑渎寺庙静地更能触怒他了。

　　皇城禁军压下了裴瑜，太子披衣出来看的时候脸色铁青，若不是旁人拦住，便要上前踹上几脚的模样。

　　这消息不胫而走，内阁首辅何等地位，能干出这种疯魔的事情，一时他们不禁开始猜测那位是什么天仙，现今又是否真的在东宫中。

　　这事一时几乎压过了大皇子的事情。若说大皇子一事，刑部尚书虽依照皇命彻查，可当日目睹此事者不多，且一半那谢家人，一半是大皇子的人，一时竟然找不到个第三者来充当人证。陛下至今态度不明，到底要不要将大皇子定罪，不好说。

　　大皇子做荒唐事非一日两日，却又是个孝子，是已逝皇贵妃的儿子，当今宠爱有加，风头几乎能盖过太子去。

　　天子犯法如何能与庶民同罪呢？
　　只怕过几日当今念起了父子之情，他手里的指向大皇子的罪证只怕全要付之一炬。

　　总之大皇子谩骂打砸的一日过去后，一抬眼，豁，内阁首辅同他一块下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