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青春记事簿》三水一尘

9、第9章

　　方案提交后的第一天，校园里风平浪静，仿佛那份凝结了五人小组心血的建议书只是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课间，卓森有些不安地凑到思淼身边，压低声音：“思淼，你说……邢董会不会反悔了？或者校董事会根本看都没看就直接否决了？”

　　思淼心里也打着鼓，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拍了拍卓森的手背：“不会的，邢董事长既然给了我们机会，至少会认真看的，再等等。”

　　坐在前排的林易看似趴在桌上补眠，耳朵却一直竖着，听着后排两个女生的对话，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心里暗道：哪有那么快，校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开个会扯皮都能扯半天。

　　然而，平静在第二天午后被彻底打破。

　　不知从何处流传出的小道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遍了本部的每一个角落——过渡班那个新来的李思淼，伙同林易那几个“捣乱分子”，向校董事会提交了一份“荒谬绝伦”的方案，不仅要废除过渡班，还要搞什么“花里胡哨”的分项考核，据说连会弹钢琴、会画漫画都能算分数！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细节却模糊不清，更夹杂着各种臆测和曲解。

　　“听说了吗？李思淼想出的馊主意，以后考试不及格，唱歌跳舞好也能进国际部！”

　　“凭什么啊？我们寒窗苦读十几年，还不如他们搞些歪门邪道？”

　　“就是！这不是胡闹吗？肯定是林易逼她这么干的，那家伙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我看那个李思淼也不简单，一来就巴结上林易，现在又出这种风头，心机真重！”

　　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还蒙在鼓里的李思淼。

　　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习，思淼刚走进过渡班教室，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在她进门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有审视，有怀疑，有不满，甚至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她脚步顿了一下，不明所以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经过几个女生身边时，清晰地听到一声不高不低的嗤笑：“哼，真能显摆。”

　　思淼的心猛地一沉。

　　她坐到位置上，旁边的邢勉依旧维持着趴桌睡觉的姿势，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思淼想开口问问他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时，一个平时几乎没说过话的男生走了过来，语气生硬：“李思淼，外面有人找。”

　　思淼疑惑地抬头，看到教室门口站着几个陌生面孔，看样子是高二或者高一的本部学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走了出去。

　　刚出教室门，那几个人就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壮的男生，语气很不友善：“你就是李思淼？”

　　“是我，请问有什么事？”思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听说你给校董事会提了个方案，要取消过渡班，还要搞什么特长加分？”高壮男生逼近一步，带着压迫感，“你问过我们了吗？谁给你的权利代表我们？”

　　“我……”思淼试图解释，“我们是为了争取更公平的机会……”

　　“公平？”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尖声打断，“我看是为了你们自己吧！你们几个有特长的当然高兴了，我们这些只会死读书的怎么办？等着被你们挤掉名额吗？”

　　“不是这样的……”思淼有些急了，“方案里也考虑了学术成绩和进步幅度……”

　　“少来这套！”高壮男生不耐烦地挥手，“我警告你，李思淼，别整天想着出风头！要是因为你那个破方案，害得我们连本部都待不下去，我们跟你没完！”

　　几人撂下狠话，恶狠狠地瞪了思淼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思淼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发冷。

　　委屈、愤怒、还有一丝不被理解的孤独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鼻子一阵发酸。

　　她只是想为大家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为什么会被误解成这样？

　　“喂，三水。”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思淼猛地回头，看到林易不知何时靠在了走廊另一边的墙壁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刚才那几人离开的方向。

　　“你……你怎么在这里？”思淼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泛红的眼圈。

　　“路过。”林易言简意赅，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被狗咬了？”

　　他语气里的戏谑让思淼心头火起，猛地抬头瞪他：“林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林易挑了挑眉，没有否认：“预料到会有反对声音，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蠢。”

　　“那你不早点告诉我？”思淼气结。

　　“告诉你有什么用？让你提前躲起来哭鼻子？”林易嗤笑一声，随即正色道，“听着，李思淼，想做成点不一样的事情，被人议论、被人反对是常态。你要是连这点口水都受不了，趁早回家绣花去。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思淼心中鼓胀的委屈气球。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才没有受不了！”

　　“那就好。”林易看着她重新燃起斗志的眼睛，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走吧，回教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然而，风波并未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接下来的几天，李思淼几乎成了本部的“名人”。

　　走在校园里，指指点点的目光无处不在。

　　去食堂吃饭，原本坐在她旁边的人会刻意挪开位置，甚至有人在她课桌里塞了匿名的纸条，上面写着“滚出本部”之类的恶毒话语。

　　卓森、靳博彦和陈潇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

　　卓森因为和思淼走得近，被几个女生孤立；

　　靳博彦引以为傲的“帅脸”第一次失去了通杀的效果，偶尔会收获几个白眼；

　　陈潇则更加沉默，只是把他那个速写本抓得更紧。

　　唯一置身事外的似乎是邢勉。

　　他依旧我行我素，上课睡觉，下课消失。

　　只是在一次思淼被几个男生言语围攻时，他恰好路过，冷冷地扫了那几人一眼，什么也没说，但那几个男生却莫名地噤了声，悻悻走开。

　　思淼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他却像没看见一样，径直离开了。

　　压力最大的时刻，是在一次年级大会上，教导主任不点名地批评了“某些同学”不务正业、异想天开，扰乱教学秩序。

　　台下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思淼和林易几人身上，带着幸灾乐祸或鄙夷。

　　思淼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她能感觉到身旁林易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但他始终挺直着背，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那些指责与他无关。

　　大会结束后，人群散去。思淼独自一人落在最后，慢慢走在空旷的走廊里，强撑的坚强终于垮掉，肩膀微微塌了下来。

　　“这就扛不住了？”林易的声音再次幽灵般响起。

　　思淼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他靠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

　　“要你管。”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林易从阴影里走出来，递过来一罐冰镇可乐：“喏，降降火。”

　　思淼愣愣地接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反应这么大吗？”林易自己也开了一罐，仰头灌了一口。

　　“因为他们不理解，或者害怕改变？”思淼低声说。

　　“这是一方面。”林易看着她，“更重要的是，你动了某些人的奶酪。过渡班的存在，对学校管理层来说，是维持稳定、安抚人心的低成本方式。你直接要废了它，等于是在挑战他们习以为常的管理模式。而那些反对的学生，一部分是蠢，被带了节奏；另一部分，是坏，他们可能本身就有点背景或门路，你的方案打破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潜规则’，他们当然要跳脚。”

　　他的分析一针见血，思淼恍然：“所以……那些流言，可能不只是空穴来风？”

　　“当然。”林易冷笑，“有人故意在搅浑水，想把我们搞臭，让方案胎死腹中。”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思淼感到一阵无力。

　　“怎么办？”林易将空可乐罐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们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怂。方案是我们有理有据提出来的，怕什么？等着吧，很快就会有转机。”

　　他眼神里有一种笃定的光芒，像黑暗中燃烧的火焰，莫名地给了思淼一些信心。

　　就在这时，卓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思淼！林易！好消息！刚才班主任悄悄告诉我，校董事会已经正式开会讨论我们的方案了！而且，据说邢董事长在会上力排众议，认为我们的建议‘有破有立，值得深入探讨’！”

　　这个消息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林易得意地冲思淼扬了扬下巴：“看，我说什么来着？”

　　思淼握紧了手中冰凉的可乐罐，感受着那坚实的触感，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缓缓扬起，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是啊，黑夜过后，总有黎明。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身边这个看似玩世不恭，却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少年，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