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青春记事簿》三水一尘

8、第8章

　　邢董家那扇厚重的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仿佛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走廊里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洒下，映照着林易和李思淼两张神情各异的脸。

　　短暂的寂静后，林易猛地扭头，目光灼灼地盯住李思淼，那眼神像是要在她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李思淼！”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喊出她的名字，“废除过渡班？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浆糊吗还是勇气？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邢董提建议的？！”

　　他气得在原地转了个圈，手指胡乱抓了抓头发，本就有些凌乱的发型此刻更像是个鸟窝。“我们原来的请愿书只是要求增加进入国际部的名额和公平分配教育资源！你倒好，直接要把过渡班的老窝给端了！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思淼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又挺直了脊背，亮晶晶的眼睛里没有半分退缩：“我知道啊。但你不觉得过渡班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平吗？它就像个标签，把我们这些‘外来者’和‘不够格者’圈在一起，人为地制造隔阂。只有废除它，才能真正打破本部和国际部之间的壁垒，让大家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竞争。”

　　“竞争？说得轻巧！”林易嗤笑一声，双手叉腰，“你拿什么竞争？过渡班师资力量弱，课程设置也和国际部脱节，直接合并，我们本部的人怎么跟那些早就接受国际化教育的国际部学生比？到时候名额还不是都被他们占去！”

　　“所以我们才要拿出具体的方案啊！”思淼迎上他焦躁的目光，语气坚定，“邢董事长给了我们一周时间，这就是机会！我们要想的不是‘不能’，而是‘怎么能’！制定一个公平的、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希望的考核标准，比如不只看考试成绩，还可以看特长、看综合素质、看进步幅度……”

　　她越说越激动，脸颊泛起红晕，那双总是带着点懵懂和好奇的眼睛，此刻闪烁着一种林易从未见过的、充满智慧和魄力的光芒，这光芒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头的部分焦躁。

　　林易沉默下来，定定地看着她。
　　他不得不承认，李思淼这个提议虽然大胆到近乎疯狂，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真正的共鸣。
　　他一直以来抗争的，不就是这种人为划分的不公吗？
　　只是他习惯于在现有框架内争取权益，而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小镇女孩，却直接想到了掀翻桌子，重建规则。

　　“……有点意思。”半晌，林易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带着挑战意味的笑，“行啊，三水同志，没想到你个头不大，野心不小。那就干吧！”

　　他伸出拳头，思淼愣了一下，随即会意，也笑着伸出自己的拳头，与他轻轻一碰。

　　“合作愉快，林易同志。”

　　目标和方向一旦统一，行动力就变得惊人。第二天，林易就召集了他的核心团队——靳博彦、陈潇和卓森，在午休时间霸占了学校天台。

　　当林易把“废除过渡班，制定新考核标准”的宏伟目标宣布出来时，天台上一片寂静。

　　靳博彦正对着一面小镜子整理自己额前那缕标志性的金发，闻言手一抖，差点把镜子摔了：“啥？易哥，你没发烧吧？这比直接要名额还狠啊！”

　　陈潇则默默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速写本，低头飞快地画着什么，眉头紧锁，显然在快速消化和思考。

　　卓森的反应最直接，她猛地跳起来，抓住思淼的肩膀摇晃：“思淼！是你提的？太酷了吧！我早就看那个过渡班不顺眼了！像个收容所一样！”

　　思淼被她晃得头晕，连忙告饶：“是我是我，卓森你快别摇了……不过，这需要大家一起来想办法。”

　　林易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都别咋呼了，邢董只给了我们一周时间，要拿出一份能说服校董事会的详细方案。现在，集思广益，都说说，怎么才能既公平，又能让校方接受，还能真正帮到本部的同学？”

　　靳博彦第一个发言，他甩了甩头发，摆出自认为最帅的姿势：“这还不简单？像本帅哥这样的，颜值就是最大的特长！必须纳入考核标准！到时候往考官面前一站，直接保送！”

　　回应他的是四双齐齐翻起的白眼。

　　“博彦，说点有用的。”林易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陈潇终于从速写本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单纯看高考成绩肯定不行，我们和国际部的教学进度、侧重点完全不同。我觉得可以借鉴一些国外大学的申请方式，设立‘分项考核’。比如，学术成绩占一部分，但不一定是期末考试，可以看平时成绩、项目报告；另外，课外活动、竞赛获奖、特殊才艺、甚至社区服务、领导力，都可以折算成相应的分数。”

　　“这个好！”思淼眼睛一亮，“就像卓森的钢琴十级，靳博彦的……呃，组织能力，陈潇你的漫画创作，这些都应该被认可和价值化！”

　　林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还可以加入老师推荐信制度，让了解我们的老师有发言权。另外，设立一个‘进步奖’，专门给那些基础可能不太好，但通过努力进步巨大的同学机会。”

　　“那我们得先摸底，”卓森兴奋地插话，“看看本部的同学们都有哪些隐藏的技能和特长！说不定有会编程的，会做机器人的，甚至像思淼这样会刻章子的！”

　　提到刻章，思淼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林易瞥了她一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好！分工！”林易瞬间进入指挥官状态，“陈潇，你文笔好，逻辑强，负责方案的整体框架和文字撰写，把分项考核的细则理清楚。博彦，你人缘好，脸皮厚，负责去各班摸底，统计大家的特长和意向。卓森，你心细，协助陈潇，同时负责收集国际部那边的课程和考核信息做参考。我和三水……”他顿了顿，看向思淼，“我们负责攻坚，搞定最难啃的部分，比如说服一些持反对意见的老师，还有，想想怎么应对校董事会那帮老古董可能的刁难。”

　　“凭什么最难的就归你们啊？”靳博彦抗议。

　　林易挑眉：“因为你帅，适合做民意调查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我和三水……”他故意拉长语调，看向思淼，带着点戏谑，“我们比较抗压，脸皮也……嗯，足够厚。”

　　思淼忍不住瞪他，但在看到他眼中那抹信任和并肩作战的笃定时，心里那点小小的抗议又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委以重任的郑重感。

　　接下里的几天，这个小团体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课余时间，天台上、图书馆的角落、甚至学校后的小花园，都能看到他们聚在一起激烈讨论的身影。

　　陈潇的速写本上画满了各种思维导图和表格，方案草案越来越厚。
　　靳博彦凭借他的“美男计”和插科打诨，还真摸上来不少有意思的信息，比如有个男生是业余天文爱好者，能用软件模拟星图；
　　有个女生自学了视频剪辑，在某个小破站还有几百个粉丝……卓森则弄来了国际部的一些活动手册和课程介绍，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参考。

　　而林易和李思淼，则成了“黄金搭档”。
　　他们一起去拜访了几位在本部学生中口碑较好的老师，征求他们的意见。
　　起初，老师们对这两个“刺头”学生提出的激进想法大多持保留态度，但林易的据理力争和思淼条理清晰的阐述，逐渐让一些老师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有一次，从一位资深老教师的办公室出来，那位老师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对旁边的同事感叹：“这两个孩子，一个像火，有冲劲；一个像水，有韧性。放在一起，说不定真能成事。”

　　这话隐约飘进走在前面的林易和思淼耳中。
　　林易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向身边的女孩。
　　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她认真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几缕碎发被她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然还在思考刚才和老师的讨论。

　　林易心里忽然冒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他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排斥这个“三水”了，甚至……有点欣赏她这种认准了目标就一头扎进去的傻劲和聪明。

　　“喂，三水。”他忍不住开口。

　　“嗯？”思淼从思绪中回过神，抬头看他。

　　“没事，”林易扭过头，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就是觉得……你那个废除过渡班的建议，虽然听起来很异想天开，但仔细想想，还挺酷的。”

　　思淼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像瞬间被点亮的星辰：“你也这么觉得？”

　　她的笑容太有感染力，林易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声，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嘴里嘟囔着：“快走吧，还得去找下一家呢！时间紧任务重！”

　　思淼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忍不住偷偷笑了。
　　这个林易，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嘛。

　　一周的时间在忙碌和紧张的筹备中飞逝。
　　终于，在截止日期的前一天晚上，一份凝聚了五人小组无数心血的《关于撤销新都高中过渡班及建立多元化考核标准的建议方案》正式定稿。

　　最后一遍核对方案时，五个人围在陈潇家的书房里，电脑屏幕的光映照着他们年轻而疲惫却充满兴奋的脸。

　　“搞定！”陈潇按下保存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靳博彦瘫在椅子上，夸张地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我的妈呀，比连续打一周篮球还累！不过……真特么有成就感！”

　　卓森兴奋地抱住思淼的胳膊：“思淼，我们真的做到了！不管成不成，我们努力过了！”

　　思淼用力点头，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期待。

　　林易站起身，环视着他的伙伴们，目光最后落在李思淼身上，他举起手：“来，为我们自己，也为本部的所有同学……”

　　四只手立刻叠了上来，五双年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充满力量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加油！”

　　窗外，新都的夜空星光点点，仿佛在见证着这群少年少女，正用他们无畏的青春和满腔的热忱，试图撬动一个看似坚固的规则，开启一段属于他们的、波澜壮阔的篇章。
　　而明天，将是对他们努力的第一场正式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