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青春记事簿》三水一尘

10、第10章

　　校董事会讨论方案的消息，像一阵强心剂注入了小团体每个人的心里。

　　连日的阴霾被驱散了不少，连走路都带着风。

　　“看吧！我就说邢董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午休时，卓森挽着思淼的胳膊，兴奋地在林荫道上蹦跳，“说不定下周，我们的方案就能通过了！”

　　靳博彦对着路边橱窗整理了一下衣领，得意洋洋：“主要还是本帅哥的民意调查做得好，数据详实，说服力强！”

　　陈潇难得地没有泼冷水，只是扶了扶眼镜，轻声说：“别高兴太早，讨论只是第一步，距离通过还有很长的路。”

　　林易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在最前面，闻言回头，嘴角挂着那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笑：“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他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思淼，“我们李思淼同学，不是连废除过渡班这种‘异想天开’的主意都想出来了吗？还有什么能难倒我们？”

　　思淼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这几天的压抑和委屈，在这一刻仿佛都烟消云散。

　　这种被伙伴们信任、并肩作战的感觉，让她心里暖融融的。

　　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发生在最不经意的时刻。

　　下午最后一节是全校大扫除。

　　过渡班被分配打扫行政楼后面的仓库区域，仓库里堆满了陈旧的体育器材和废弃的课桌椅，灰尘弥漫。

　　思淼和几个同学负责擦拭一些闲置的柜子。

　　在一个布满蛛网的角落，她发现了一个半开的档案柜，里面散落着一些泛黄的文件夹。出于好奇，她随手拿起一本标着“推荐生档案（暂存）”的册子翻了翻。

　　指尖划过一页页陌生的名字和资料，忽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在册子中间靠后的位置，她赫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李思淼。

　　心跳漏了一拍。这本册子怎么会在这里？推荐生的档案不是应该直接送到国际部吗？

　　她屏住呼吸，仔细看向下面的信息。

　　父母姓名、原就读学校、推荐理由……都与她记忆中的无误。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拟分配学部”那一栏时，瞳孔猛地一缩。

　　那里清晰地打印着三个字——国际部。

　　后面还用黑色的签字笔标注着一个日期，正是她报到前几天。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什么意思，难道她本来就属于国际部？

　　那为什么会被送到本部过渡班？

　　是哪里搞错了？还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难道是有人故意把她塞到了本部？

　　她猛地合上册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周围的嘈杂声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李思淼，你愣着干什么？快擦啊！”旁边有同学催促。

　　她如梦初醒，慌忙将册子塞回原处，胡乱地拿起抹布，手指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灰尘呛入喉咙，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喂，你没事吧？”一个略带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思淼抬头，看到邢勉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眉头微蹙。

　　他手里拿着一个鸡毛掸子，似乎也是被分配来打扫的。

　　“没……没事，灰尘太大了。”思淼慌忙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咳出的生理性泪水，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个发现太具冲击力，她需要时间消化。

　　邢勉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掸另一个柜子的灰尘。

　　整个大扫除期间，思淼都心神不宁。

　　她不断地回想着报到那天的情形——迷路、误入抗议人群、被林易他们“裹挟”着进了本部、然后是田主任那句含糊的“你今天来报道，应该去本部”……

　　一切看似巧合，现在想来却处处透着蹊跷。

　　放学铃声一响，思淼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她必须去问清楚！她直奔国际部的行政楼，想要去找田主任或者任何一个能给她答案的人。

　　然而，刚跑到国际部门口，她就被人拦住了。

　　是国际部的保安，态度比本部的要傲慢许多。

　　“同学，有什么事？”

　　“我……我想找田主任。”

　　“田主任不在，而且，非国际部学生不能随意进入，请回吧。”保安面无表情地拦在她面前。

　　思淼看着那扇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玻璃门，心里一阵绝望，她不死心，又尝试拨打邢董事长的电话，这次，电话直接转入了语音信箱。

　　孤立无援的感觉再次将她笼罩。

　　她失魂落魄地转身，却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啧，走路不看路？”熟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不耐烦。

　　是林易。他双手插兜，看样子是刚好路过。

　　“林易……”思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可能本来就应该在国际部！”

　　林易愣了一下，眉头皱起：“你说什么胡话？”

　　“是真的！”思淼急切地把自己在仓库的发现语无伦次地告诉了他，“档案上写着，我拟分配的就是国际部！是有人把我弄到了本部！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易的脸色随着她的叙述渐渐沉了下来。

　　他看着她慌乱失措、眼圈泛红的样子，那双总是充满活力或是带着点小倔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迷茫和恐惧。

　　他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像是……失落？还是被欺骗的愤怒？

　　他甩开思淼的手，语气变得有些冷硬：“所以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去国际部享福，把我们这群‘本部土著’甩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思淼急忙解释，“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这太奇怪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林易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地看着她，“说不定就是你爸妈托了关系，想让你直接进国际部，结果阴差阳错没成功。又或者……”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你本来就是校董会派来的‘卧底’，混进我们中间，摸清底细，好一举歼灭？”

　　“林易！”思淼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什么样的人，这段时间你还不清楚吗？”

　　看着她滚落的泪珠，林易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混乱的恼怒。

　　他别开脸，硬着心肠道：“我清楚什么？我只清楚你一来就帮着邢勉跟我作对，现在又爆出你本来就该去国际部！李思淼，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思淼心里。

　　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这个曾经在她被围攻时递来可乐，在她迷茫时给予肯定的人，此刻却用最伤人的话语质疑她。

　　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不被信任的痛苦在这一刻爆发。

　　“好！林易！既然你这么想，那我无话可说！”她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转身就跑，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充满了决绝的意味。

　　林易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远，烦躁地一脚踢飞了路边的石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发那么大的火。是因为觉得被欺骗了吗？

　　还是……害怕她真的就此离开，回到那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国际部？

　　“易哥，你跟思淼吵什么了？她怎么哭着跑了？”靳博彦和卓森这时也走了过来，刚好看到思淼跑开的背影。

　　林易绷着脸，没好气地说：“没什么！以后少提她！”

　　卓森看着林易难看的脸色，又望了望思淼消失的方向，咬了咬嘴唇，心里五味杂陈。

　　而关于李思淼“真实身份”的消息，不知怎的，就像当初方案泄露一样，再次不胫而走。这一次，流传的版本更加不堪。

　　“听说了吗？李思淼本来就是国际部的人！”

　　“她是校董会派来的奸细！故意混进本部打探消息的！”

　　“怪不得她一来就提那么激进的方案，原来是想搞垮我们本部！”

　　“我们都被她骗了！林易他们也被她利用了！”

　　曾经投向思淼的同情和理解的目光，此刻全都变成了鄙夷和愤怒。

　　她再次成为了众矢之的，而这一次，连林易和他的小团体，似乎也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李思淼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窗外是渐渐沉落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凉的橘红色。

　　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感觉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迷雾里，找不到方向，也看不清身边的人是敌是友。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一道温吞的男声从角落的位置传来。

　　李思淼循着声音看去，竟然是刚刚睡醒的邢勉，她以为同学都走了，便一个人暗自神伤，没想到自己的窝囊样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她有些尴尬，轻轻擦了把眼泪，“没有，只是不知道谁在造谣。”

　　“那不重要，他们只是想吃瓜罢了，一群无聊的学生，看戏而已，几天功夫他们就会有新的目标了。”邢勉伸了个懒腰。

　　李思淼心不在焉，不敢直视他，也不想辩解什么，因为邢勉无所谓，他也不在乎所谓的真相是什么。

　　“我先走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关门。”他拎起单肩包，懒洋洋地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脚步顿了一下，抛下一句，“喂，傻子才为莫须有的事情伤心，林易是个二百五，他随口说的话你信就是你傻。”

　　李思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瘪了瘪嘴，这是被安慰了吗？

　　怎么更想哭了……

　　身份之谜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刚刚建立起信任和友谊的伙伴们隔开。

　　而前方等待她的，将是比流言蜚语更加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