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青春记事簿》三水一尘

11、第11章

　　流言如同野火，一夜之间烧遍了本部的每个角落。

　　李思淼“本就属于国际部”的身份，在别有用心的渲染下，彻底变了味。

　　她从那个敢于提出激进方案的“勇士”，变成了心机深沉、混入本部打探消息的“卧底”；从那个为邢勉仗义执言的“傻姑娘”，变成了别有用心的“演员”。

　　信任的基石一旦崩塌，往日所有的言行都被赋予了阴谋的色彩。

　　第二天，李思淼几乎是硬着头皮走进教室的，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教室在她踏入的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像冰冷的针，刺在她身上。

　　她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感觉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原本坐在她前排的两个女生，默不作声地将桌子往前挪了挪，与她拉开了明显的距离。旁边座位的邢勉依旧缺席，那个空位此刻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嘲讽。

　　没有人跟她说话。

　　她去接水，原本聚在水箱旁聊天的同学会立刻散开；她去交作业，小组长接过本子时眼神闪烁，仿佛那本子沾了什么脏东西；甚至在她起身回答问题时，都能听到后排传来压低的、充满恶意的嗤笑。

　　“装得可真像。”

　　“可不是嘛，把林易他们都骗得团团转。”

　　“现在好了，目的达到了，可以滚回她的国际部了。”

　　这些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字字诛心。她紧紧握着笔，指节泛白，强迫自己盯着黑板，可老师的讲课声却变得模糊而遥远。

　　午休时，她一个人坐在食堂最角落的位置，味同嚼蜡地吃着盘子里的饭。

　　曾经，这里总是很热闹，卓森会叽叽喳喳地分享八卦，靳博彦会臭美地整理头发，陈潇安静地吃饭，而林易……总会一边嫌弃她吃得慢，一边又把她餐盘里不爱吃的青椒夹走。

　　可现在，她形单影只。卓森和靳博彦他们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气氛似乎也有些沉闷。

　　卓森几次偷偷看向她这边，眼神复杂，最终还是在靳博彦的示意下，收回了目光。

　　林易没有出现在食堂。

　　思淼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也熄灭了。

　　他真的，信了那些话，不再把她当作同伴了。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国际部定制校服、气质骄矜的女生走了过来，径直停在她的桌边。为首的那个，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着她，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你就是李思淼？”

　　思淼抬起头，没有说话。

　　“田主任让我们来通知你，你的学籍信息核对清楚了，确实是我们国际部的。

　　下午放学后，带上你的东西，去国际部教务处报道。”那女生说完，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不屑的任务，转身就和同伴们笑着离开了，留下阵阵香风。

　　“看吧，果然是要走了。”

　　“任务完成，当然要回去了。”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思淼僵在原地，盘子里的饭菜彻底失去了温度。

　　这个消息坐实了她的“身份”，也彻底将她推向了孤立无援的深渊。

　　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却无法触及，所有的声音和目光都变得扭曲而充满敌意。

　　下午的课，她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放学铃声一响，她就像逃难一样，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她不想面对那些目光，也不想看到林易他们。

　　她独自一人回到本部的教室，默默地收拾着书本。

　　抽屉里还有半包没吃完的饼干，是卓森上次塞给她的；课本里夹着一张涂鸦，是陈潇画到一半被她抢过来的；笔袋上挂着一个丑丑的卡通猫挂件，是林易硬说像她，强行挂上去的……

　　每一样东西，都在提醒她那段短暂却真实的快乐和并肩作战的时光。

　　而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她把东西一样一样塞进那个亮黄色的书包里，动作缓慢而沉重。教室里空无一人，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显得孤寂。

　　当她拉上书包拉链，准备离开这个只待了短短时间却承载了太多复杂情绪的教室时，脚步却在门口顿住了。

　　林易就靠在门外的走廊墙上，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

　　思淼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沉了下去。

　　他是来质问的？还是来划清界限的？

　　她握紧书包带子，垂下眼睑，打算装作没看见，从他身边走过去。

　　“喂。”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思淼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要去国际部了？”他问，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思淼，”林易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背影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张扬，只剩下一种复杂的、压抑着什么的情绪，“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这句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思淼这些天积压的所有委屈和愤怒。她猛地转过身，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颤抖：

　　“我说什么？我说我不是卧底，不是演员，你信吗？我说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信吗？林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处心积虑、玩弄别人感情的人吗？”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是，我是要去国际部了！但这也不是我选择的！从我来到新都的第一天起，一切都不受我控制！迷路是，遇到你们是，被塞进本部是，现在被调走也是！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

　　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带着决绝：“不过现在好了，我如你们所愿，离开本部，离开你们的视线，你们满意了吧？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再也不会碍你们的眼了！”

　　说完，她再也无法忍受，转身就要跑开。

　　“李思淼！”林易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捏得她生疼。

　　“放手！”思淼挣扎着。

　　林易却没有放开，他紧紧盯着她泪流满面的脸，胸腔剧烈起伏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痛苦、委屈和绝望，那不像是装的。

　　这几天的冷战和猜疑，在他心里其实也备受煎熬。

　　他不断回想着和她一起熬夜写方案、一起说服老师、一起在天台吹牛的日子，那个傻气又固执、聪明又勇敢的女孩，真的会是处心积虑的卧底吗？

　　可是，那份档案，那些流言，又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那些质问和嘲讽的话，在面对她汹涌的泪水时，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卓森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愣了一下，但还是急切地对思淼说：“思淼！国际部那边又来电话催了！田主任好像很生气，说你再不过去报到，就要按违纪处理了！”

　　思淼身体一僵，猛地甩开了林易的手。

　　“知道了，我这就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林易，那眼神里充满了心碎和失望，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下了楼。

　　林易僵在原地，保持着被她甩开的姿势，手腕上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热和泪水的冰凉。

　　卓森看着思淼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失魂落魄的林易，急得跺了跺脚：“林易！你倒是说句话啊！思淼她……”

　　“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林易猛地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他收回手，插进裤兜，转身朝着与思淼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僵硬而决绝。

　　只是，在卓森看不到的角度，他插在裤兜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

　　李思淼背着沉重的书包，一步一步走向那座象征着特权与未来的国际部大楼。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身后本部那扇熟悉的仿古大门渐行渐远。

　　她昂着头，努力不让眼泪再掉下来。

　　既然所有人都认为她是靠着不光彩的手段去了国际部，那她就去。

　　既然没有人相信她，那她就证明给自己看。

　　她李思淼，无论在哪里，都不会轻易认输。

　　只是，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带着清晰的疼。那个曾对她说过“以后有人敢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的少年，最终还是，与她背道而驰了。

　　国际部灯火通明，光鲜亮丽，却更像一个陌生的、充满未知挑战的战场。

　　而她，初来乍到，孤立无援。

　　李思淼站在国际部那栋光洁明亮的行政楼外，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敲响了田主任办公室的门。

　　“进来。”田主任的声音传来，依旧带着一丝惯有的、略显拿腔拿调的严肃。

　　推门进去，田主任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的烟灰缸里积了不少烟蒂，显然这几天他的压力也不小。

　　看到李思淼，他推了推眼镜，眼神有些复杂，少了些往日面对本部学生时的倨傲，多了点难以言喻的尴尬。

　　“李思淼同学，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思淼依言坐下，背脊挺得笔直，等待下文。

　　田主任清了清嗓子，目光游移了一下，才开口道：“你的情况，我……和学校方面，已经彻底调查清楚了。

　　当初的学籍录入和分派，确实是工作环节上出了疏漏，导致本该直接进入国际部的你，被错误地安排到了本部过渡班。”他顿了顿，观察着思淼的表情，“这件事，学校有责任。让你承受了不必要的误解和压力，我作为当时的经办人之一，也向你表示歉意。”

　　思淼静静地听着，没有接话。

　　她心里并没有多少被道歉的轻松，反而更加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