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城有个大小姐》一祁养渝

16、第十六章:喧嚣与浮华

　　傍晚的实验操作赛，沈清辞和周秒被分到一组。
　　比赛内容是搭建一个光学干涉测量系统，并利用它精确测定一块未知厚度透明平板的折射率。这需要极高的理论功底和精细的操作。
　　沈清辞一进入实验区就进入了状态。
　　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在白纸上画出完整的光路图，标注出每个光学元件的精确位置和角度。当其他组的选手还在手忙脚乱地组装设备时，他已经完成了理论计算。
　　“光程差计算需要考虑到平板两个表面的反射，”他低声对周秒说，手中的笔在纸上快速演算，“空气中的波长是632.8纳米，但在介质中会改变。我们需要根据干涉条纹的移动来反推折射率。”
　　周秒看着他流畅的推导过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接过他递来的计算稿纸，上面的公式整洁清晰，每个步骤都逻辑严谨。
　　“这里，”沈清辞指着其中一个关键公式，“需要修正一个二阶小量，否则会有0.5%的系统误差。”
　　这个细节连周秒都忽略了。
　　她点点头，迅速开始组装激光器和分光镜。
　　两人配合默契——沈清辞负责理论计算和精密调整，周秒负责快速搭建和宏观判断。当其他组还在为调不出清晰干涉条纹而焦头烂额时，他们已经得到了第一组数据。
　　“条纹移动了3.2个周期，”周秒盯着屏幕上的干涉图样，“对应光程差变化是...”
　　“2018.96纳米，”沈清辞几乎同时报出数字，手中的计算器还在跳动，“代入公式，折射率大约是1.516。”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当裁判宣布他们以全场最高精度完成实验时，沈清辞才轻轻呼出一口气，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他们提前二十分钟完成所有项目，并以近乎完美的数据结果晋级决赛。
　　走出实验楼时，天色已近黄昏。
　　陈欢、周皓之和周娇已经等在门口。
　　“恭喜晋级！”陈欢拍了拍周秒的肩膀，“走，老地方给你庆功。”
　　周秒皱了皱眉：“我有点累。”
　　“累什么累，”陈欢不由分说揽过她，“都多久没聚了？皓之特意推了晚上的会议。”
　　周皓之推了推眼镜，温声道：“今天你状态不错，放松一下也好。”
　　周秒看了眼手机，公司还有几封紧急邮件需要处理。她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行吧，就一会儿。”
　　沈清辞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被簇拥着离开的背影，脚步顿在原地。
　　他本该转身回到公寓照顾妹妹，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周秒今天在实验赛场上那种专注而鲜活的样子，与此刻被推着走向另一种生活的背影，在他眼中割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
　　“沈同学也一起来吧。”周娇忽然回头，眨着眼睛邀请，“人多热闹。”
　　周秒闻声回头，对上沈清辞的目光。
　　她本想说“不用”，却看见他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担忧。
　　“想来就跟上。”她淡淡道，转身继续往前走。
　　酒吧的包间与学校的环境判若两个世界。厚重的隔音门一推开，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和闪烁的镭射灯光便如潮水般涌来。
　　空气里混杂着昂贵的雪茄烟、香水以及酒精挥发的气息，灯光刻意调得昏暗暧昧，只有卡座区上方几盏射灯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包间极大，中央是环形真皮沙发，角落里摆着专业的打碟设备。
　　一整面墙都是落地酒柜，里面陈列着各色名酒，在射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另一侧是半开放式的调酒吧台，穿白衬衫的调酒师正在表演花式调酒，酒瓶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陈欢显然是这里的帝王级VIP。
　　一进门，经理就亲自迎上来，毕恭毕敬地引他们到预留的最佳卡座。
　　几个容貌出众、衣着时尚的男女紧随其后——都是陈欢叫来的“气氛组”。
　　他们熟稔地散坐在沙发各处，瞬间让包间充满了暧昧的欢声笑语。沈清辞站在门边，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睛。
　　他看到周皓之脱掉剪裁精良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动作优雅地接过侍者递来的单一麦芽威士忌。
　　周娇则兴奋地拉着一个刚进来的女模特聊天，手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头的火星在昏暗光线中明明灭灭。
　　然后他看到了周秒。她坐在环形沙发的正中央，脱掉了白天的外套，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丝绸吊带，露出纤细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清晰而冷冽，皮肤在黑色丝绸的衬托下白得发光。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声谈笑，只是安静地靠在沙发深处，手指间夹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偶尔凑到唇边抿一小口。
　　她的眼神很淡，淡得近乎疏离，却又带着一种沈清辞从未见过的、玩世不恭的痞气。仿佛眼前这奢靡喧闹的一切，不过是她早已厌倦的背景板。她翘着腿，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一条极细的铂金链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晃动。
　　“周大小姐今天难得赏脸啊，”一个穿着亮片紧身裙的女孩端着酒杯凑到她身边，亲昵地靠在她肩上，“听说你之前躲到北方体验生活去了？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让你心动的‘原生态’帅哥？”
　　周秒勾了勾唇角，没有回答，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块碰撞水晶杯壁，发出清脆如铃的声响。她抬眸瞥了那女孩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却让对方识趣地笑着退开了。
　　另一个穿着潮牌的男生端着酒杯挤过来，语气轻佻：“秒姐，听说你那个竞赛搭档挺厉害的？哪儿找来的宝贝，带出来给我们见见啊？”
　　周秒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那男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身去找别人搭话了。
　　沈清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看着周秒在这个奢靡环境里如鱼得水的模样，看着她对那些轻佻的玩笑和触碰习以为常的反应，忽然意识到——周秒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样。
　　那个在辽城偶尔会茫然、会低血糖晕倒、需要他递上一颗糖的周秒，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周秒。
　　陈欢拿着镶钻的麦克风开始唱一首流行的嘻哈歌曲，跑调跑得离谱，却引来一阵夸张的哄笑和掌声。周娇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手中的酒洒出来。
　　周皓之则坐在周秒身边，侧身和她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为她续上半杯酒，动作熟稔自然，仿佛这个场景已经重复过千百遍。
　　周秒始终维持着那个姿势，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游离在喧嚣之外。但沈清辞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在那层玩世不恭的伪装下，他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倦怠。
　　就在这时，周秒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忽然转头看向门口。隔着摇晃的光影、缭绕的蓝色雪茄烟雾和晃动的人影，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怔忪，仿佛没想到他真的会跟来。毕竟，沈清辞是一个连打耳洞都很难接受的“好学生”。
　　随即那点波动迅速平复，恢复成一潭深水。
　　她甚至对他举了举手中的水晶杯，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荡漾，然后仰头抿了一小口。
　　沈清辞站在原地，包间里的低音炮震得他胸腔都在共鸣，耳朵里充斥着各种笑声、歌声、碰杯声。但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某个地方碎裂的声音。
　　他忽然明白了那种不安的源头——他害怕看到的，正是此刻这个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如此真实的周秒。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扎进他从未示人的柔软处。
　　原来有些距离，不是物理空间能够衡量的。即使他们刚才在赛场上默契无间，即使他们此刻只相隔十几米，中间却隔着整个世界的喧嚣与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