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我也会》一命速通

7、星坠

　　　清晨的光线透过老旧的百叶窗，在布满工具和零件的工作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段知敛从简易的行军床上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
　　后颈的强化阻隔贴需要更换了。昨晚的刺激和温林岫那颇具冲击力的Alpha信息素，虽然被稳定贴片压制下去，但腺体依旧残留着些许不适。他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小心地撕下旧的贴片。
　　镜中映出一张略显倦色却难掩清隽的脸。皮肤是久不见光的冷白，眉眼疏朗，瞳色偏浅，看人时总带着几分置身事外的平静，此刻因晨起而蒙着层薄薄的水雾，削弱了那份疏离感。鼻梁很直，唇形清晰，下颌线条干净利落。整体是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偏于精致却并不女气的俊秀，带着工科生特有的理性气质，和常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淡淡漠然。
　　这是一张好看且耐看的脸，但并不会过分惹眼或带有明显的第二性征指向，符合一个容貌出众的Beta工程师该有的样子。段知敛对此还算满意——足够普通，也足够应付日常。
　　他快速贴上新的阻隔贴，又检查了一下身上是否有昨晚留下的明显痕迹（除了肩膀一点轻微淤青）。工装外套的领口竖起，能遮住大半张脸。很好。
　　回到工作台，他调取了鼹鼠的初步检查报告（温林岫安排的人做了基础医疗处理并发了过来），确认只是皮外伤和惊吓，休养几天就好。至于那些“黑石”帮派的绑匪，温林岫表示“会好好招待，撬出所有有用的东西”。
　　段知敛不关心温林岫的“招待”手段，他只要结果。他把玩着那枚从信息素干扰器上拆下的芯片，连接上高度隔离的解码设备。
　　芯片里的数据经过加密，但并非军用级别。段知敛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破解了外壳，里面记录的信息不多，主要是干扰器的启动日志、几次测试记录，以及一个加密的联系人标签——【客户S】。
　　日志显示，这台干扰器是在四天前被激活的，与“锈蚀阶梯”开赛和“悖论”协议波动的时间点接近。测试记录里有几段针对不同浓度Omega信息素的模拟压制数据，调整得非常“专业”，目的明确。
　　而那个【客户S】，没有任何其他信息。
　　“S……”段知敛低声念着。Silence？还是别的什么？
　　他暂时没有头绪，将数据备份后，芯片被物理销毁。
　　个人终端震动，是苏芋逸发来的确认讯息，提醒他下午的会面。段知敛看了一眼时间，决定在赴约前，先解决另一个问题——【余烬】的升级。
　　昨晚的战斗和与“悖论”主脑的接触，给了他新的灵感。那种直接与底层协议对话、甚至“诱导”其生成的方式，虽然风险极高，却揭示了《试炼》更深层的可能性。他的“旧钥匙”或许可以进一步优化，而【余烬】也需要更强的适应性和……一点“惊喜”。
　　他沉浸在机甲数据和代码的世界里，暂时将现实的纷扰抛开。直到下午约定的时间将近，他才换了身稍微不那么像修理工的深灰色休闲装（尽管依旧低调），戴上口罩和鸭舌帽，离开了公寓。
　　“星坠”咖啡厅位于市中心一处相对安静的街区，以昂贵的价格和极佳的私密性闻名，是明星和富人们喜欢的社交场所。段知敛抵达时，苏芋逸的助理已经等在门口，将他引向最里面的一个隐蔽包厢。
　　推开包厢门，淡淡的咖啡香和一丝清雅的、属于苏芋逸的冷调香水味传来。苏芋逸已经坐在那里，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米色休闲西装，衬得他面容愈发俊朗耀眼。他看到段知敛，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欣喜笑容，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弯起，瞬间驱散了顶级Alpha明星自带的那份距离感。
　　“知敛！你来了。”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想帮段知敛拉开椅子，举止体贴又不显过分亲昵。
　　“嗯。”段知敛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摘下口罩和帽子，随手放在一边。
　　苏芋逸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比正常久了一点，眼底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你脸色怎么有点白？没休息好？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问得直接，带着Alpha对在意之人本能般的保护欲，但语气控制得很好，没有越界的压迫感。
　　“没事。赶工有点晚。”段知敛随口道，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你说有事要当面说？”
　　苏芋逸坐回他对面，收敛了过于外露的情绪，但目光依旧时不时落在他脸上。“两件事。第一件，关于‘Silence’。”他压低声音，“我动用了一些私人关系，查到点眉目。这个ID背后的人，可能和CY公司内部一个早已离职的核心技术主管有关联。那人当年就是因为研究过于激进的底层协议，触及了公司红线，被强制清退的，时间点大概在《试炼》公测后不久。”
　　段知敛眼神微凝：“名字？”
　　“查不到。所有相关记录都被加密或销毁了。只知道代号可能是‘P’或者‘S’。”苏芋逸看着他，“‘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的首字母也是P。而‘Silence’的S……可能有关联，也可能是误导。”
　　P或S……段知敛想起干扰器芯片里的【客户S】。Silence？普罗米修斯？还是同一个人不同的代号？
　　“第二件事呢？”他问。
　　苏芋逸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眉头微蹙，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是你家里。段董事长……最近在和‘信达实业’谈一个很重要的跨星系能源合作项目。信达的当家，是个老派的Alpha，家里有个和你年纪相仿、刚分化为Alpha的独子。”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段父，那个利益至上、在段知敛分化成Omega后便将他视为“贬值资产”和“潜在联姻工具”的父亲，显然又在盘算着用儿子来为他的商业版图添砖加瓦。
　　段知敛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听到的是陌生人的事。他早已习惯了。当年他选择“假死”脱离家族，不仅仅是为了逃离Omega的身份束缚，更是为了彻底斩断这种令人窒息的价值衡量。
　　苏芋逸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心里一阵刺痛。他比谁都清楚段知敛经历过什么，也更清楚段父的凉薄。“他可能通过某些渠道，隐约察觉到你当年离开的真相并非‘意外身亡’那么简单，甚至可能怀疑你还活着，并且……还在接触《试炼》。毕竟，‘敛’这个ID最近因为‘锈蚀阶梯’和你之前解决‘悖论’主脑的表现，在特定圈子里又有了点水花。我担心他会顺着这条线找过来，或者……利用这件事做文章。”
　　苏芋逸的声音压低，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他让我‘有机会’转达，如果‘那个人’还活着，最好识相点，别给他惹麻烦，或者……‘回家’谈谈条件。”
　　回家？谈谈条件？段知敛几乎想冷笑。回去继续做他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吗？用Omega的身份去换取商业利益？
　　“知道了。”段知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听到一句天气预报，“没什么好谈的。他要是真有本事找到我面前再说。”
　　苏芋逸看着他冷淡却坚毅的侧脸，心里既心疼又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知道段知敛不需要，但他就是看不得任何人再伤害他，尤其是那个名义上的父亲。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打扰你。”苏芋逸语气坚决，“我这边会留意他的动向，必要时……我会让他明白，有些人他碰不得。” 这话里的寒意，与他平日里温和的明星形象判若两人。
　　段知敛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认。苏芋逸在某些方面，确实比他那利益至上的父亲更像个“家人”。
　　“对了，”苏芋逸缓和了一下语气，“过几天CY有个年度技术峰会，我会作为代言人出席。据说会有《试炼》核心开发团队的人做内部分享，还可能涉及一些未来版本的底层架构方向，甚至……可能会提到最近一些‘历史数据异常’的处理情况。我拿到两张内场票，你要不要……去看看？或许对你感兴趣的东西有帮助。”
　　技术峰会？核心开发团队？历史数据异常？段知敛确实被勾起了兴趣。这或许是个了解CY官方对“悖论”等底层异常态度的绝佳机会，甚至可能接触到一些敏感信息。
　　“时间，地点？”
　　苏芋逸立刻将电子邀请函发了过来：“下周三下午，CY总部大楼。到时候我让助理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去。”段知敛收起邀请函，“谢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苏芋逸笑了，但笑容里依旧带着对段父所作所为的余怒未消。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段知敛便起身告辞。苏芋逸送他到门口，看着他重新戴上帽子和口罩，融入街边的人流，直到背影消失。
　　助理走上前提醒行程，苏芋逸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温和笑意，只是眼底深处，对段家的那份冷意并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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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知敛没有直接回家。他在几个街区外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尾巴后，才拐进一家偏僻的电子零件商店，补充了一些升级【余烬】需要的特殊材料。
　　提着袋子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天色渐暗，华灯初上。他习惯性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感受着城市脉搏下涌动的暗流。
　　个人终端轻微震动，是温林岫发来的加密信息：
　　【Y神，绑匪开口了。指使他们的是个匿名中间人，代号‘渡鸦’，联系方式和交易都用的一次性加密频道。但他们提到，最终雇主似乎对‘能够触及《试炼》最底层秘密的技术’非常感兴趣，尤其是‘旧版本钥匙’之类的。另外，‘鼹鼠’先生醒了，精神状态稳定了些，他说想亲自跟你汇报一些新发现。】
　　附上了鼹鼠目前的安全屋地址。
　　段知敛看完，回复：【地址收到。‘渡鸦’的线索继续追。我晚点过去。】
　　看来，“鼹鼠”那里有更重要的信息。而“旧版本钥匙”这个指向性明确的词……知道这个称呼的人，除了他自己和可能接触过“旧钥匙”残留数据的“普罗米修斯”，还有谁？
　　一个模糊的轮廓在他脑中逐渐成型。Silence，普罗米修斯，CY离职主管，对底层秘密的渴望……这些碎片之间，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
　　他加快脚步，朝着公寓方向走去。需要先处理掉手里的零件，再去见鼹鼠。
　　就在他走到公寓楼下那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口时，一种被窥视的毛骨悚然感陡然升起！
　　不是来自前方或后方，而是……上方！
　　段知敛猛地抬头！
　　只见旁边一栋旧居民楼四楼的窗台边缘，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几乎同时，一点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点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的地面上掠过——是激光瞄准器的红点！
　　狙击？不，更像是远程观测或某种标记！
　　段知敛没有丝毫犹豫，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不是向后躲避可能来自背后的袭击，而是猛地向前扑倒，连续几个翻滚，利用巷子里堆放的杂物和垃圾桶作为掩护，瞬间窜入公寓楼的防盗门内！
　　“咔哒。”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高度警戒状态下的肾上腺素分泌。呼吸平稳，眼神锐利如刀。
　　对方没有开枪，只是标记。是警告？是定位？还是仅仅为了确认他的行踪？
　　他快速回忆刚才那惊鸿一瞥。窗台的位置，黑影的大小……不像专业狙击手长时间潜伏的配置。更可能是临时观测点。
　　谁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用这种方式“关注”他？
　　Silence？黑石帮派的残余？还是……他那位“利益至上”的父亲，终于开始不满足于“听说”，准备采取更直接的手段了？
　　段知敛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是凝了一层寒霜。
　　他打开个人终端的反侦察扫描，快速扫过自身和周围环境，没有发现追踪器或监听设备。
　　看来，对方暂时不打算正面冲突，只是施加压力，或者……在等待什么。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拎着零件袋子，如同没事人一样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房门，启动所有安全装置后，他才将袋子放下，走到窗边，拉起所有窗帘。
　　房间陷入昏暗。
　　他打开工作台的光屏，调出公寓周边的建筑结构图和可能的观测点，开始快速分析。同时，给温林岫发了条信息：
　　【我住所附近可能有观察者。查一下最近24小时，我公寓周边所有监控的异常访问记录，以及相邻几栋楼的短期租赁或异常人员出入情况。要快。】
　　温林岫几乎是秒回：【收到！Y神你没事吧？我马上让人去查！需要安排人过去吗？】
　　【不用。先查。】段知敛回复。他不想打草惊蛇，尤其是如果背后真的是段家，打草惊蛇可能带来更麻烦的连锁反应。
　　放下终端，他靠进椅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先是鼹鼠被抓，信息素干扰器，Silence的线索指向CY前员工，段父的算计和可能的搜寻，现在又是住所被监视……
　　所有的线，似乎都在收紧，而那张网，比他预想的编织得更快、更密。
　　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普罗米修斯”或者“Silence”，以及他那可能重新将他视为筹码的父亲，就像是盘踞在不同方向的狩猎者。
　　段知敛看着光屏上闪烁的数据和结构图，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峭弧度的笑意。
　　“都想伸手？”
　　“那就看看，谁的手，伸得够不够长，又够不够硬。”
　　他关上光屏，拿起工具，走向工作台中央的【余烬】。深灰色的机甲在昏暗光线下沉默矗立，如同他此刻沉寂却蓄势待发的心。
　　升级工作，刻不容缓。他需要更快的刀，更坚固的盾。
　　而在城市另一个角落，温林岫放下终端，脸上的乖巧和热切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冰冷与肃杀。他对着通讯器那头简洁下令：
　　“三组，立刻去Y神公寓周边，地毯式搜索可疑痕迹，注意隐蔽，不要惊动任何人。”
　　“一组，继续撬‘黑石’的嘴，重点挖‘渡鸦’和任何关于观测、监视的指令，以及是否和‘段氏集团’或相关势力有牵扯。”
　　“二组，调取所有能触及的公共及私人监控资源，筛查目标区域异常。我要知道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敢把眼睛放到不该放的地方。”
　　“是！”通讯器那头传来整齐划一、不含感情的回响。
　　夜色渐浓，无形的网与更锋利的刃，都在暗中悄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