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恋人》唯十九

4、第 4 章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苍白的阳光挣扎着穿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我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桌面，目光空洞地落在那本被遗忘在角落的、封面蒙尘的笔记本上。苏晴走后的第三个月，我终于鼓起勇气翻开了它——那本我们一起买的，天空与大海图案的情侣笔记本。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将我瞬间淹没。我颤抖着手翻开第一页，钢笔的字迹有些歪斜，却透着少女独有的温柔：“今天林默去图书馆查资料，不小心把书掉了。笨蛋，连捡书都不会，害我追了他三条街才把书拿回来。不过他脸红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嘻嘻。”
　　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指尖抚过那行“脸红的样子”，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那个午后，图书馆里弥漫的旧书香气，以及苏晴跑过来时，带着发梢汗水的气息。她总是这样，喜欢用俏皮的语言记录下我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那些我未曾留意过的细节，在她的笔下都变得生动有趣。
　　翻到下一页，日期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天。“今天林默约我去看电影，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电影演到恐怖片段时，他悄悄把我的手握住了，好温暖。散场的时候，他送我回宿舍，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说，苏晴，你笑起来的时候，比电影里的女主角还好看。我当时心都要跳出来了，假装没听见，偷偷红了脸。”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酸意与暖意交织在一起，在胸腔里翻涌。我想起那天晚上，电影散场后，我确实在路灯下说了那句“你笑起来的时候，比电影里的女主角还好看”。当时苏晴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路灯下投下一片阴影，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听到她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再往后翻，笔记本里夹着一张干枯的银杏叶。那是去年秋天，我们去公园散步时捡的。苏晴把它夹在笔记本里，旁边写着：“今天天气很好，林默说银杏叶像小扇子。他捡了好多，说要给我做个书签。结果笨手笨脚的，把叶子都揉碎了。不过没关系，我还是很喜欢。”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苏晴穿着米白色的毛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银杏叶夹进笔记本里。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拂过我的手背，带着一丝痒意。我当时确实笨手笨脚，想把银杏叶夹得更平整些，结果用力过猛，叶子就碎了。苏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碎了也没关系，我们的记忆没碎就好”。
　　一页，又一页。笔记本里记录着我们的点点滴滴：第一次争吵后，她偷偷在我枕头下塞了一颗糖；第一次发工资，我带她去吃了一顿大餐，她却心疼我乱花钱；第一次去她老家，她妈妈拉着我的手，问我什么时候娶她……那些曾经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温暖得让我想哭。
　　可当我翻到笔记本的最后几页，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字迹变得潦草而急促，像是写得很急：“他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我好担心。”“今天他又加班到很晚，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疲惫。我给他泡了杯热茶，他却只是摇摇头说想一个人静静。林默，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看到他的购物车里有一张去邻市的火车票，还有一个男士戒指。他是想……和我分手吗？”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指尖冰凉。邻市的火车票，男士戒指……这些我从未对她提起过。我去邻市，是为了参加一个重要的项目会议；我看戒指，是因为我觉得我们的感情稳定了，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我以为这些事情，她会知道，会理解。
　　翻到最后一页，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打湿过：“林默，我累了。如果放手对你来说是解脱，那我愿意。我已经在网上订了去南方的火车票，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对不起，没能陪你走到最后。祝你……找到真正的幸福。”
　　“轰——”
　　我感觉大脑像是被炸开了一样，嗡嗡作响。苏晴，她早就知道了我的想法，她早就感觉到了我的不安，她甚至……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我猛地合上笔记本，心脏像是被狠狠刺穿，痛得无法呼吸。原来，她不是突然离开的，她是在默默承受着我的不安和犹豫，独自做了决定。她以为放手是爱我，却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更深的伤害。
　　我瘫坐在沙发上，笔记本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我想起苏晴离开那天，她拖着小小的行李箱，站在门口，回头对我笑了笑，说“林默，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总熬夜”。当时我以为那只是一句普通的告别，现在才明白，那是她最后的温柔。
　　我拿起笔记本，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我一页一页地抚摸着那些熟悉的字迹，仿佛在触摸苏晴的脸颊。
　　“苏晴……对不起……对不起……”我语无伦次地呢喃着，声音哽咽。
　　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起来，照在苏晴留下的那个旧发圈上，发圈上的小珠子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我拿起发圈，紧紧攥在手心，发圈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发香。
　　“我该怎么办？苏晴……我该怎么办？”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绝望地喊道。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图书馆里，她帮我捡起掉落的书；食堂里，她笑着递给我半块面包；雨夜，我们共撑一把伞走回宿舍；海边，她抱着我的胳膊，说“林默，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那些画面清晰得如同昨天，可当我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发现它们脆弱得像玻璃，一碰就碎。
　　我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男士戒指，款式简单，却很别致。这是我准备在我们恋爱三周年纪念日送给苏晴的礼物，我原本想在那天向她求婚。
　　我拿起戒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我把戒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苏晴的温度。
　　“苏晴，你回来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一遍遍地哀求着。
　　回应我的，只有房间里的寂静。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阳光洒在我的脸上，却照不进我的心里。我知道，苏晴已经走了，彻底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可我还是不甘心。我拿起手机，翻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苏晴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默？是你吗？”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苏晴，你……在南方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断了电话。
　　“还好。”她轻声说，“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我哽咽着，“我不好。”
　　苏晴叹了口气：“我知道。林默，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已经结束了。你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做不到。”我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的话，“苏晴，我忘不了你。那些东西，你真的……都卖了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是。”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林默，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我卖了那些东西，是想彻底斩断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我闭上眼，眼泪再次滑落：“可是，我还留着那些回忆……”
　　“回忆是毒药，林默。”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不想让你一直活在回忆里，我也不想再活在回忆里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苏晴……”
　　“林默，就这样吧。”苏晴打断我，“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祝你……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电话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呆坐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原来，这就是结局。
　　她已经走远了，走向了没有我的未来。
　　而我，只能站在原地，守着那些被她遗忘、被她丢弃、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回忆，继续走下去。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我的心里，却一片黑暗。我知道，苏晴说的对，回忆是毒药。可我，却甘愿被这毒药麻痹，直到生命的尽头。
　　因为，这是我和她之间，最后的羁绊了。
　　我拿起那个小小的行李箱，打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件她换下来的旧衣服，和那张被我摩挲得边角发卷的纸条。
　　我把纸条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然后，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
　　阳光正好，我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冷。
　　我知道，我的人生轨迹，已经因为苏晴的离开，变得空荡而迷茫。
　　但我会走下去，沿着这条空荡的轨迹，一直走下去。
　　直到，我也能像她希望的那样，“好好生活”。
　　只是，在每一个没有她的深夜，我都会想起她，想起我们曾经一起布置的小窝，想起那些被她卖掉的旧东西，想起她最后那句“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