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风雨欲来 ...
-
钦差将至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玉门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每个角落。军营中,兵士们操练的呼喝声似乎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街市上,百姓交头接耳,猜测着朝廷使者的来意;将军府内,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楚云澜立即召集麾下将领和文官,部署迎接钦差事宜,明面上是筹备犒军事宜,暗中则加强了对关防和各处要害的掌控。沈惊弦负责整顿军容,巡查防务,确保在钦差面前不出任何纰漏。而萧寒舟,则被楚云澜以“疫病方歇,需名医随侍以防万一”为由,留在了将军府内,实则是避免他过早暴露在张承宗心腹的视线中。
书房内,楚云澜屏退左右,将一封刚收到的密信递给萧寒舟。信是江南暗线传来的初步回复,内容简短却令人心惊:苏州林家,确有其事,曾是当地颇有名望的丝绸商。但约莫九年前,林家一场大火,几乎将宅邸焚毁殆尽,人员伤亡惨重,幸存者四散,关于当年那位归宁养胎的姑奶奶及其子嗣的记载,在混乱中模糊不清,有说葬身火海,也有说被忠仆救走,不知所踪。
“九年前的大火……”萧寒舟指尖捏着信纸,骨节微微发白。时间点如此巧合,就在他得知小姨“难产而亡”消息后不久,林家就遭此横祸。这绝不是意外。
“有人在 systematically 地抹去痕迹。”楚云澜声音低沉,“从宫变,到江南林家,手法干净利落。对方势力之深,谋划之久,超乎想象。” 他看向萧寒舟,“阿曻的出现,或许不是一个意外,而是这盘棋上,一枚被刻意移动,或者……挣脱了控制的棋子。”
萧寒舟沉默着。如果阿曻真是小姨的孩子,那么他就是自己在这世上仅存的血亲。可他的出现,为何会伴随着如此多的杀戮和谜团?那个在狄人部落抚养他长大的“阿姆”是谁?那些追杀他的人和抹去林家痕迹的人,是同一伙吗?
“钦差队伍明日晌午抵达。”楚云澜转移了话题,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应对朝廷来人,“张承宗的幕僚名叫赵孟仁,此人工于心计,是张承宗的左膀右臂。他此次随行,必有所图。我们要小心应对。”
“世子打算如何?”萧寒舟问。
“虚与委蛇,静观其变。”楚云澜眼神冷静,“他们明面上是犒军,我们便以礼相待。但暗地里,所有关键之处,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尤其是你,”他着重看了萧寒舟一眼,“在摸清赵孟仁的底细和目的之前,尽量少露面。”
萧寒舟点头应下。他深知自己身份的敏感性,一旦暴露,不仅自身难保,更会连累楚云澜。
次日晌午,玉门关南门洞开,旌旗招展。钦差大臣、礼部侍郎李文渊的车驾在五百禁军的护卫下,缓缓入城。李文渊年约五旬,面容清癯,是三朝老臣,素以清廉刚正著称,在朝中颇有威望。他身后不远处,便是兵部侍郎张承宗的幕僚赵孟仁,一个面白无须、眼神灵活的中年文士,脸上总是挂着谦卑的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楚云澜率玉门关文武官员于将军府外相迎,礼仪周全,不卑不亢。寒暄之后,李文渊代表朝廷表彰了边关将士的辛劳,宣读了犒赏的旨意,场面一派和谐。然而,在进入将军府正堂,分宾主落座后,气氛便开始微妙起来。
“楚世子镇守边关,劳苦功高。”李文渊抚须道,语气温和,“只是本官沿途听闻,关内前些时日似有疫病流行,不知现今情况如何?可需朝廷再遣太医援助?”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是在询问之前的动荡。
楚云澜从容应答:“有劳李大人挂心。此前确有流民之中出现时疫,幸得军中医官及时施策,已基本控制。皆是将士用命,上下齐心之功,不敢再劳烦朝廷。” 他将“疫病”定性为流民中的小范围事件,轻描淡写地带过。
李文渊点了点头,未再深究。他身旁的赵孟仁却笑着接口道:“世子殿下治军有方,下官佩服。只是下官还听闻,关外近日似乎也不甚平静,可有北狄扰边之忧?” 他目光闪烁,似是无意间提起。
楚云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边关之地,狄骑游弋乃是常事。日前确有零星狄骑窥探,已被沈惊弦将军击退。玉门关固若金汤,赵先生不必担忧。” 他刻意强调了沈惊弦的功劳,并将事件淡化。
赵孟仁呵呵一笑,不再言语,但那眼神却像毒蛇信子般,在楚云澜和在场其他将领脸上扫过,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犒军仪式和接风宴席按部就班地进行。楚云澜应对得体,沈惊弦也收敛了平日的豪放,言行谨慎。整个过程中,萧寒舟依计未曾露面,只在幕后关注着前厅的动静。
宴席散后,李文渊舟车劳顿,被引去歇息。赵孟仁却以“领略边关风物”为由,带着两个随从在将军府内“闲逛”。楚云澜派了心腹亲兵“陪同”,名为引导,实为监视。
然而,赵孟仁看似随意,却总能在亲兵的眼皮底下,接近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可能窥见端倪的地方,比如靠近地牢的院落,比如能够眺望到粮仓方向的高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精心算计的试探。
入夜,将军府书房。楚云澜、沈惊弦和萧寒舟再次聚首。
“这姓赵的,绝对有问题!”沈惊弦压低声音,语气愤然,“他下午看似瞎转,但去的几个地方,都他娘的很微妙!老子感觉他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找什么人!”
楚云澜颔首:“他在试探我们的虚实,尤其是对之前‘疫病’和‘狄骑’事件的掩盖程度。而且,他可能已经对阿曻的失踪有所察觉。” 将军府昨夜封锁搜查,动静不小,很难完全瞒过有心人。
“要不要……”沈惊弦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凶狠。
“不可。”楚云澜立即否定,“他是钦差随员,若无确凿证据动他,便是授人以柄,正好给了张承宗发难的理由。眼下他在明,我们在暗,反而更好应对。”
一直沉默的萧寒舟忽然开口:“世子,赵孟仁如此在意之前的动荡,甚至可能怀疑阿曻的存在,说明他们非常关注玉门关的任何‘异常’。这反而印证了,玉门关发生的事情,一定触及了他们某个核心利益或秘密。阿曻,或许是关键。”
“没错。”楚云澜眼中寒光一闪,“所以他们才会派赵孟仁来,一是打探虚实,二是可能想趁机做点什么。我们不仅要防,还要利用这个机会。”
“如何利用?”沈惊弦问。
“引蛇出洞。”楚云澜缓缓道,“赵孟仁想查,我们就给他看一些我们想让他看的东西。比如,坐实‘疫病’乃北狄投毒,并且,暗示有线索指向关内有人与之勾结。”
沈惊弦眼睛一亮:“嫁祸给北狄和那些内鬼?”
“是顺势而为。”楚云澜纠正道,“那些赤箭菌和杀手,本就可能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我们只是将计就计,把水搅浑,看看能不能让赵孟仁,或者他背后的人,自己露出马脚。”
计划已定,三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沈惊弦负责安排“线索”的释放,萧寒舟则继续隐匿,同时暗中留意府内是否有异常人员与赵孟仁接触。
然而,就在沈惊弦准备离开书房时,一名暗哨匆匆来报,声音急促:“世子,沈将军!监视赵孟仁的人发现,他半个时辰前,借口如厕,避开随从,在后花园假山附近,用信鸽放出了一封信!”
“信鸽往哪个方向去了?”楚云澜立刻问。
“西北方向!似乎是往关外!”
关外?不是京城?楚云澜和萧寒舟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赵孟仁不是在向张承宗汇报,而是在和关外的某股势力联系!
这玉门关的风雨,比他们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猛。钦差队伍的到来,非但没有带来安宁,反而像是往滚沸的油锅里,又浇下了一瓢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