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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关山月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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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料场的火势最终被控制住,只烧毁了边缘的几堆草料,未酿成大祸。军营在短暂的骚动后,重新被一种更为紧绷的寂静笼罩。兵士们巡逻的脚步更轻,眼神里的警惕也更重。楚云澜迅速下令清理战场,将俘虏的受伤杀手单独严密看管,并加强了全营的戒备。
处理完这些,他并未停留,而是带着萧寒舟和一小队精锐亲兵,策马出了辕门,直奔关外沈惊弦交战的方向而去。夜色下的戈壁,空旷而荒凉,只有冷月洒下清辉,映照着起伏的沙丘和嶙峋的怪石。远处,兵刃相交的铿锵声、战马的嘶鸣声以及隐约的喊杀声,顺着风断断续续传来。
“沈惊弦性子虽急,但用兵向来稳妥,不应被百余游骑缠住这么久。”楚云澜眉头紧锁,马鞭遥指声音传来的方向,“除非,情况有变。”
萧寒舟沉默地跟在身侧,感受着夜风的凛冽。他久居边城,深知这片土地的残酷。北狄游骑来去如风,擅长骚扰,但通常一击即走,不会与边军主力正面纠缠。今夜之事,从内鬼作乱到敌军现身,再到方才军营的刺杀,一切都透着不寻常的协调性,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幕后精准地操控着节奏。
一行人快马加鞭,约莫一炷香后,便已接近战场。眼前的景象却让众人心头一沉。
预想中两军对垒的场面并未出现,只有满地狼藉。数十具北狄骑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沙地上,伤亡似乎并不算惨重。沈惊弦带来的骑兵队则显得有些混乱,正在一片相对低洼的沙谷中搜寻着什么。沈惊弦本人站在一处高坡上,银甲染血,脸色铁青,正对着几名斥候厉声训斥。
“怎么回事?”楚云澜催马近前,沉声问道。
沈惊弦闻声回头,看到楚云澜,重重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娘的!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百来个狄骑根本就是诱饵,跟老子稍一接触就四散逃窜,引着弟兄们追了十几里。等发现不对赶回来,那帮杂碎已经溜得没影了!”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楚云澜目光扫过战场,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那些北狄骑兵的尸体,伤口多在胸前要害,是一击毙命的打法,但这并非边军惯用的战场搏杀方式,反而更像是……专业杀手的手法。
“鬼知道!”沈惊弦烦躁地挥了挥手,“看样子不像要攻关,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接应什么人?”他忽然想起什么,指着沙谷深处,“对了,追击的时候,好像看到几个黑影往那个方向去了,身手快得不像狄人。”
楚云澜与萧寒舟对视一眼,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那些从军营逃脱的杀手!
“追!”楚云澜毫不犹豫,一夹马腹,率先朝着沈惊弦所指的方向冲去。萧寒舟和亲兵们紧随其后。沈惊弦愣了一下,也骂骂咧咧地带上部分人马跟了上来。
沙谷深处,地形愈发复杂,遍布着风蚀形成的岩柱和深沟。月光在这里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视线受阻。众人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
突然,萧寒舟勒住马缰,鼻翼微动:“有血腥味,很新鲜。”
众人循着他指引的方向,绕过一根巨大的岩柱,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一处背风的洼地里,横七竖八躺着五六具尸体,看衣着,正是方才在军营中逃脱的那些杀手。他们死状极惨,几乎都是被利器瞬间割喉,连反抗的痕迹都很少。而在这些尸体中间,跪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破烂的狄人皮袍,头发散乱,看不清面容,但身形瘦削,似乎是个少年。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短刀,身体因为恐惧或脱力而微微颤抖。听到马蹄声,他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沾满血污却依稀能辨出清秀轮廓的脸,眼神如同受惊的小兽,充满了绝望和警惕。
最让人震惊的是,在他身旁的沙地上,用血画着一个极其繁复诡异的图案——那图案的中心,赫然是一个与萧寒舟颈后黥印一模一样的火焰标志!
楚云澜的目光瞬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了那个少年,又缓缓转向萧寒舟。沈惊弦和亲兵们则面面相觑,手按刀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萧寒舟看着那个少年,看着那个熟悉的火焰图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十年了,他以为暗辰早已随着旧朝烟消云散,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见到可能的“同类”,而且是一个身陷绝境的少年。
那少年也看到了萧寒舟,尤其是在看清他面容的刹那,灰败的眼神里陡然迸发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极度虚弱,只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随即身体一软,晕倒在地。
“拿下!”沈惊弦虽不明就里,但直觉此人与今夜种种诡异之事脱不了干系,立刻下令。
“且慢!”萧寒舟几乎与楚云澜同时出声。
楚云澜抬手制止了上前的兵士,目光深沉地看向萧寒舟:“你认识他?”
萧寒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道:“我不认识。但他身边的图案……与我一位故人有关。”他无法在此刻坦白,这个图案代表着他曾经的身份,而这个少年,很可能就是高德禄用生命警示他要保护的“少主”,或者说,是与“少主”密切相关之人。
楚云澜沉默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少年,以及那些被杀手法干净利落的杀手尸体。这些杀手是被灭口,还是被这个少年反杀?如果是后者,这少年的身手和狠厉,绝非寻常。他心中疑窦丛生,但此刻显然不是深究的时机。
“沈将军,”楚云澜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将此人带回军营,单独关押,派可靠之人严密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另外,这些杀手的尸体,仔细搜查,看看有没有线索。”
“楚狐狸,这……”沈惊弦有些迟疑。
“照我说的做。”楚云澜的语气不容置疑,“今夜之事,关乎玉门关存亡,甚至可能牵扯更广。一切,等我审问过后再说。”
沈惊弦看了看楚云澜,又看了看神色复杂的萧寒舟,最终点了点头:“好,听你的。”他指挥兵士上前,小心地将昏迷的少年抬起。
楚云澜策马靠近萧寒舟,在极近的距离低声道:“萧寒舟,我希望回到军营后,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关于这个图案,关于这个少年,关于……你究竟是谁。”
萧寒舟迎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其中深藏的探究,但似乎……并无多少杀意,反而有种复杂的、类似于“我必须弄清楚”的执拗。他点了点头:“我会的。”
大队人马押着昏迷的少年,带着满腹疑云,踏着清冷的月光返回玉门关。关山寂寂,寒月无声,但每个人都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就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必将激起千层浪。